陆昭衍自从把郑令澜这烫手山芋接过来,也颇吃不消,不过到底了解这表妹,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道:“郑娘娘怕是不知道吧,这月子中的女子是不能随意落泪的,不然会伤了眼睛,日后风一吹,这眼睛便酸得睁都睁不开了,还会直淌泪。娘娘双眸美若明珠,难道不怕变成鱼目?。”

    “你才鱼目!”郑令澜气鼓鼓地回了句,然而却也是真的不敢再哭了。拿丝帕将脸擦了擦,苦着张脸坐那。

    陆重夕不知怎的倒觉得有些好笑,替郑令澜匀了面,又将发髻梳好,道:“郑娘娘离宫才多久,方才重夕竟差点认不出了。女人呐,想要容颜久驻都需下些功夫的,除了用好的滋补品保养品外敷内,还需一个舒适稳妥的环境。重夕在宫外待过,那些贫困人家的女子,年轻时候也都是花一样的,年龄稍稍大一些,便都成昨日黄花了,真是与宫中女子不能比。你看太后都这把年纪了,那容貌,真是没人可比的。”

    郑令澜眨眨眼就:“你这孩子,懂的东西倒多。”

    陆昭衍回过头,掩去唇侧一缕笑。

    重夕板着脸,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这些都是母妃教我的。母妃在冷宫中待了十年,这出来后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恢复了些,至今依然是不敢素面见圣上。当年的母妃,那皮肤可是合宫上下都找不出更好的了。”

    郑令澜叹口气:“即便如此,贤妃也是这宫中很多人艳羡的对象。她爱皇上,皇上对她,也还好。”

    “这后宫里是不能提爱的,爱这个字太认真,大部分人,都不过是为了让生活更好而做做表面功夫而已。”陆重夕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郑令澜冰冷的手背上。

    她有些口是心非,道理都是懂的,然皇帝毕竟是自己亲生父亲,她自然也是希望这些后宫女人们对自己父亲都是一片真心。只是,人心向来是这世上最难求之物,尤其郑令澜又是有心上人的,如今能做的,只能是费尽口舌将她先哄回宫,毕竟生于锦绣堆的郑令澜,对贫瘠生活是有抵触情绪的。

    郑令澜沉默了下,却是对陆昭衍笑道:“你看看重夕,说起话来真头头是道,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真是什么也不懂,也难怪皇上连晋阳公主的封号都给了她。”

    重夕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覆住了那双和洛文珺一样带着英气的眼睛,微微一笑,便弯出了一个柔和的弧度:“重夕不过实话实说罢了,郑娘娘是知道的,重夕与母妃也不算是一帆风顺之人。正因为吃过些苦,才知现下的幸福有多么不易。”

    郑令澜闻言,心内也是颇为感慨,她自小锦衣玉食,入宫后虽不争宠,但脾气好,家世好,又有太后照拂,除了与五郎的情事不甚顺利,倒真没受过什么委屈。此次与五郎私奔,一开始还真有些兴奋,孰料骑的马陷到坑里崴了脚,仓皇间两人又遭到刺客袭击,若非陆昭衍出手相救,只怕长京城的门还没出便已入黄泉了。

    只是郑令澜依旧摇摇头:“我不回宫,我与五郎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岂能再回那炼狱般的地方。”

    然她说话时眼神中的动摇与犹疑一丝不落地被陆昭衍看在眼里:“郑娘娘,是有自己的苦衷吧。”

    郑令澜不敢看他,只呆呆望着窗外湛蓝天空,许久不作声。

    “郑娘娘,你能顺利出宫,也是有人相助吧。只是这人到底是为了助你离宫,还是要你性命,你该是清楚才是。”重夕见她那样子,便有些急了,“你若不想将真相说出也好,但随我们回宫,昭衍哥哥和太后都可以派人护你安全,这可比你和那位五郎在外头随时随地会遇到危险来得好。”

    “晋阳公主,我说过了,我不会回宫。放我走吧,便当从未见过我,也从未知道我已经离宫,开开心心玩一天,再开开心心回去,这才是你该做的。”郑令澜道,“与我过从甚密,不是什么好事。”

    她话音方落,突然外头有人喊了声:“皇上,皇上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皇上?父皇怎么会来这?”陆重夕大吃一惊。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问安声,陆昭衍安排在外守着的嬷嬷匆匆跑来,在门口轻声道:“王爷,皇上来了,正在书房那坐着呢。”

    陆昭衍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动:“知道了,我与重夕妹妹马上过去。”

    又吩咐了郑令澜一句:“娘娘在这好生待着,切勿出去。”

    郑令澜也是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应下了,陆重夕方和陆重夕一道往书房过去。

    那嬷嬷想来是陆昭衍心腹,跟在陆昭衍身后轻声道:“皇上来得突然,身边还带了个宫里来的娘娘,只是奴婢看着,却不像是地位多高的。”

    陆昭衍挑眉一笑:“这倒有些新奇。”

    皇帝微服出宫,此刻正在书房内随意翻阅着陆昭衍闲暇时作的一些字画,便衣侍卫站在门外,只有一寻常富贵人家通房丫头打扮的女子侍立一旁,两人不时挨在一起说些什么,很是亲昵。

    陆昭衍与陆重夕双双迈入书房,向皇帝行礼后笑道:“父皇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儿臣有失远迎。”

    皇帝笑道:“你我父子,无需客套。今日朕也是一时心血来潮,便出宫来你这逛逛,倒是没想到重夕也在。”

    “早上逛了会儿集会,人着实太多,便来昭衍哥哥这边讨杯茶喝。”陆重夕笑道。

    边说边扫了眼皇帝身边的那名女子,她方才与皇帝说话的姿势很是自然,然自己与陆昭衍一进来,便垂下了头,毕恭毕敬地侍立在皇帝身后,只见得光洁额头下眉眼的线条颇为柔和。

    陆文湛见女儿微笑着看着身后的女子,眨了眨眼睛,伸手握住了那女子的手,将她拉到面前,对陆重夕和陆昭衍道:“阿柔跟在朕身边也有段时间了,过些时日要给遥歌晋一晋位份,到时候,也想给阿柔个名分。”

    阿柔抬起头,那张白净细腻的脸上是娇怯怯的神色,似是有些承受不住皇长子与晋阳公主的注视,转头对皇上轻声道:“奴婢卑微之身,能伺候皇上已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岂敢要求位份。”

    她并不是如王怡洵或者洛文珺这般国色天香的美人,自然也没有谢柔云的端正大方,甚至连刘怀玉那种江南美人的气质都学不来,只一身肌肤白腻得如羊脂玉一般,裹在娇嫩的水红色绣桃花瓣锦衣中,算是为她添了几分不一般的风韵。然这样一个只算清秀的宫女,一颦一笑间却让皇上像着了魔似的,舍不得移开目光。

    只听得皇帝不断抚摸着她的手,痴痴道:“有何不敢?伺候朕的女人,朕只消乐意,给个名分算得上什么。你又这般懂事,其他娘娘也会喜欢你的。”

    阿柔依旧低着头,声音软得发腻:“奴婢……奴婢父亲有罪,奴婢不敢要名分。”

    皇帝喉结动了动,表情很是宠溺:“有罪,那也是你父亲的罪,你是无辜的。有时候啊,心理负担不要那么重。”

    他伸手抚开阿柔微颦的眉头,陆重夕只见得自己父皇在触到阿柔的脸时,似乎连手指都在颤抖。一抬头,只见到阿柔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打转,明明是怯怯的神态,那微微上扬的唇角却分明含了丝挑衅。那一瞬间,一股恶心的感觉直冲脑门,她一扬头,正欲说话,陆昭衍的笑声却在耳畔响起。

    “父皇说得极是,长辈的罪孽,缘何要让子女来承担。陈娘娘与父皇既是情深意切,成为父皇妃嫔那自是理所当然。”

    重夕愕然地回过头,陆昭衍并不看她,只笑盈盈看着皇帝。他的脸那么英俊,眸光晨星般明亮,阿柔被这样的眸光一扫,竟有些眼红心跳起来,赶紧撇过了头。

    陆昭衍愣了下,倒是没想过陆昭衍会马上改口称阿柔为陈娘娘,不过这样的改口让他觉得愉悦,便赞许地看了眼陆昭衍,对阿柔道:“你看,皇长子都这样讲了,可见人心所向。等有了位份,朕再给你安排个舒服些的住处,你便无需再与其他宫女挤一间房了。”

    阿柔一听,更是眉目含情,无限娇羞地道了谢。

    她说话时候喜欢轻轻挽着皇帝,脸贴得很近很近,白腻的肌肤泛着玉一样柔润的光泽,即便重夕是个女人,也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这阿柔,果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又听阿柔语气柔腻,将靖章王府里里外外夸赞了一番,直夸得陆昭衍都不好意思了。她却突然道:“皇上此次来,也是要和靖章王说说话的吧,奴婢在这,倒是有些碍着了。不如奴婢四下里走走消消食,皇上和靖章王可以好好说说话。”

    陆文湛道:“也是,你刚才在街边羊肉铺子那也吃得太多了些。昭衍这宅子还是很大的,布局也很有特色,你便随意逛逛吧。”

    又对陆昭衍道:“此次来也是想和你商量下西宛国流民的安抚之事,你上回呈上来的意见很好,然派去安抚之人还需商榷。”

    他边说边在案几前坐下,陆昭衍恭恭敬敬站着,重夕见状,便知父皇要商议国事,自己该出去了,陈阿柔也行了个礼,轻手轻脚往门外走去。

    不料陈阿柔刚迈出门不久,便传来一个女子惊诧的娇呼声,紧接着是陈阿柔问安的声音:“舒容华吉祥,容华娘娘怎么……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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