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昭仪骗我,昭仪你是在挑拨我与二姐姐之间的关系!”巨大的惊骇与痛楚如天网般盖下来,素婉突然痛苦地抱住头,尖叫道,“我与二姐姐同为谢氏之女,谢氏……之女……”

    谢舒颜并不可怜自己面前呜咽不已的素婉,只继续道:“谢氏女?贵人的身份,皇贵妃不是不知,为何要等到谢家陷入大难时才主动提出要帮你入谢氏族谱?不过是太清楚你这份心思,让你供出真相罢了,而你这份为了谢家可以豁出去的心思,更是意外收获。你,好可怜。”

    素婉猛然间抬头,对上谢舒颜光彩照人一张脸,明亮的眼眸似天穹最耀眼的星子,极是光华璀璨。

    寿康宫外的廊下时新的夏日花卉热热闹闹开了一走廊,几个穿着簇新衣裳,梳着双丫髻的小宫女正笑嘻嘻地在那浇水修枝,娇嫩嫩的脸庞在姹紫嫣红的鲜花映衬下特别喜气可人。见着贵妃和公主来了,纷纷过来请安,声音亦是清脆脆的,跟银铃似的。

    洛文珺笑着对重夕道:“这几个宫女年龄虽小,倒都是美人胚子。”

    陆重夕笑道:“太后喜欢美人,合宫都知道。能在寿康宫办事亦是幸事,太后从不让这些宫女做什么粗活重活,不过浇花烹茶做些女红罢了,闲时学些琴棋书画,便是寻常官宦家的小姐,都过得没这般精致。”

    洛文珺又扫了眼那几位眉眼间已隐隐有几分气候的小宫女,笑道:“太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自然事事周到。”

    谈笑间,已入了寿康宫。

    早上郑家人入过宫,太后现下心情甚好,歪在榻上和一旁的郑令澜与刘怀玉说笑着,陆瑜德亦在场,只是面容淡淡的,早不如前些年面对太后时那般亲昵了。

    彼此见过礼,太后便赐座贵妃母女,几人吃了会儿茶果,太后又问候了几句弘华,便道:“此番叫你们过来,是一道来看看瑜德的嫁妆,后宫之事多由皇贵妃打理,哀家见她忙得脱不开身,这些小事,贵妃要多帮衬着才是。”

    陆瑜德生母已逝,又无养母,出嫁诸多事宜自是由皇贵妃打点。洛文珺前几日还听谢柔云提过,道是这些日子出了这么多波折,却也不敢忘了嫡公主出嫁之事,连着忙了好几夜,生怕哪里不周到。

    她心下疑惑,接过珮楚拿来的嫁妆册子看了下,并未觉察出哪里不对。皇贵妃做事认真,此间明细列下来,也算是色色妥帖,便是让她来办,也会如此行事。

    “平川公主是嫡公主,大婚在即,所赐陪嫁竟只有五百食邑,妆奁亦只比照淮阴公主当年的分例来办。皇贵妃是自己女儿得宠,便不将其他公主放在眼中了么。”刘怀玉嗤笑一声,冷冷道。

    她失去龙凤胎后自暴自弃,呈现出一副油尽灯枯之象,洛文珺知道这是心病,便和陆重夕一道向皇帝求情。数次上表后,皇帝便特许其娘家人入宫陪伴照顾,几个月前刘怀玉的生母及寡居的姐姐从江南赶到长京,住在惠仪宫照顾女儿。

    亲人在侧,刘怀玉的情绪总归是好了不少,加之刘家人遍请名医,又从海内外找来各种极珍奇的补药或者偏方送入惠仪宫,竟让淑妃的身体有了些许起色。如今她将满头银丝尽数染黑,挽成高髻样式,簪上苏州织造新贡的宫花与几枚黄金并红蓝宝石所制的异域头饰,典雅之余不失风情。身上又着了件绛红色织金绣飞鸟长裙,缀以各色宝石在其间,长长裙裾逶迤在地,宛若朝霞流光滑落一般,饶是面色再苍白,在这样明艳华贵的颜色下,也能浮出一层娇媚的红晕。陆重夕瞧着,倒觉得这位刘娘娘要比当初得宠时候还多了些气度。

    而淑妃方才所言的淮阴公主,实则为敬和王爷的女儿,因生父在为陆文湛夺权中出力甚多,当年被接入宫中作为皇帝养女,后来也下嫁朝中重臣。大周公主的经济待遇例来不分嫡庶,譬如陆瑗修和陆重夕二人的食封便远胜于陆瑜德。而公主出嫁,若远嫁和亲,则赐食邑一千,留在国中,则赐五百,其余妆奁亦有定例,长期以来无论嫡庶,皆同等对待。

    淮阴公主因生父地位显赫,陆文湛为笼络重臣之心,给她的妆奁其实已比分例上高了一倍,谢柔云比照她的标准安排陆瑜德嫁妆,并不失偏颇,甚至已算得上厚待。

    “淑妃所言极是。就算是民间,亲生的和抱养的都还有个区别,怎么我们皇宫里,嫡公主和抱养的公主竟成了一个待遇。”郑令澜在一旁掩嘴一笑,目光却意味深长地看着洛文珺,“宫中素来阶级分明,尊卑有序,皇贵妃这些日子怕是忙糊涂了,竟想不到这点。”

    洛文珺一听,心内已明白了八九分,太后到底疼爱陆瑜德,虽命她下嫁独孤平,于其他方面,还是想为其争取一些。

    “左右不过是嫁人,嫁妆如何,难道还能改变我大周公主的事实不成?”坐在一旁的陆瑜德乍然开口,声音清冷如冰刃,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扫过在场众人,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森冷,“依孙女看,奶奶也无需在这些地方多费心神了。”

    陆重夕眼见太后面露尴尬,忙笑嘻嘻道:“方才过来时,闻得寿康宫后院的蓝莲花开了,姐姐陪妹妹去看看花如何,妹妹也很久没喂这边的锦鲤了。”

    陆瑜德知道陆重夕是在解围,不过她本就不想和这里的长辈多说话,便应下了,与重夕二人起身告辞。

    太后眼见着两位孙女款款出去了,才无奈一笑:“哀家这两位孙女,脾气倒真是天差地别。好在瑜德总算愿意同重夕说说话,哀家有时候都怕她闷坏了。”

    洛文珺莞尔一笑:“姐妹之间投缘是好事。”

    云初霁软禁的日子,柳遙歌几乎是寸步不离其左右的,每日送来的饭菜,亦是要亲自尝过才许云初霁吃。

    这日洛文珺与陆重夕去了太后那里,极乐宫便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柳遙歌闲着无事,便坐在房檐下拿了支玉笛细细吹着,不多时,身后便传来了流水般的琴音。

    一回头,云初霁也正抚着琴,与她相视一笑。

    二人皆是精通音律之人,兴致上来,便是我吹你弹,连着几曲下来,竟是连外头伺候的宫人都有些听醉了。

    “当年在教坊时候,我总嫌这些练着烦,一得空便躲懒。想不到如今竟要靠这些来派遣心情。”云初霁笑道,她粉黛不施的面庞细腻如羊脂白玉,虽只着素淡的青色宫女服饰,发髻上全无任何发饰,却依旧如一颗上好的东珠,从内而外流露出华贵雅致的光泽。

    “你即便再躲懒,却也是让我们望尘莫及的。”柳遙歌笑道,“还记得当年我心高气傲,色色都想与你比,却总是色色都不如。真是暗中卯足劲三年,才算输得心服口服。”

    “你有这口气,总归是好的。当年一起学艺的姐妹们,也是你最有出息。嫁给心爱的男人,有了名分……”云初霁浅笑,清凌凌双眸如一泓清泉,顾盼间自是一股天然清艳,“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

    柳遙歌望着繁英园的遍地浓荫,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一名低阶嫔妃,皇帝没事是想不起来的,偶尔几次临幸,还都沾了贵妃的光。也真是奇怪,有了名分,心里反倒不如过去当舞姬时候来得舒坦痛快。”

    “那时候心里没有太多念想,能得天子一顾都能窃喜许久。如今有了名分,皇帝便是你正儿八经的夫君,心中自然会有期待,有期待,便有失望。”云初霁来至柳遙歌身边坐下,抬眼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云朵悠悠荡荡地飘过,说不清是宁静亦或寂寥,就如同她面上的神情,悲喜莫辨,“其实有时候若能少一分期待,那日子,便能顺畅许多吧。”

    “你还记着济南王吗?”柳遙歌道。

    “我与他到底什么也没发生。忘得掉忘不掉又有何关系。”云初霁低头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

    “若皆为过去之事,云卿又缘何不肯接受我的一片真心。”

    突然响起的男声让柳遙歌与云初霁二人吓了一大跳,猛地转过头去,回廊后竟有一白衣蹁跹的公子,绕过花篱走了过来。

    “晋王怎么不说一声就过来了。”柳遙歌因今日未准备见客,并没有过多妆饰,早上又刚洗过头,一把黑漆漆的头发还散在肩上,乍然见到有男性过来,赶紧起身拿了纨扇遮住脸容,入室内梳妆去了。

    云初霁倒是无所谓,起身对陆弘熙行了个礼,淡淡道:“晋王万福。”

    陆弘熙今日耐不住念想,避开皇贵妃和卫国公主到了极乐宫,来时正闻得二人合奏,便制止宫人传报,悄悄躲在回廊后听,早已被云初霁的琴技倾倒。现下走近,见云初霁娥眉不扫,粉黛不施,却依旧是美玉无瑕,一举一动,仪态超卓,自不是寻常红颜可比拟。

    除了谢舒颜,他从未见过此等绝色的女子。而谢舒颜大家闺秀,又极懂人情世故,虽永远是笑吟吟的样子,却总觉得有些虚虚的距离。倒是这位小宫女,虽地位卑微,又总是一副淡漠的样子,反是让自己觉得这等真性情之人,才是心中所思所念之人。

    “我来看看你。”陆弘熙笑道,伸手想扶一下云初霁,却被她轻轻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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