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想到那家伙麻木又固执的模样沈流灯就有些气不顺。

    烦到心梗,反正浑身难受。

    沈流灯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烦郁在紫檀木上砸出清脆的响。

    因着迟早会离开的缘故,为了不让自己对这个世界有所留恋,她有刻意与这个世界的人保持距离,但许是陆痕是任务对象的原因,根本避无可避。

    为了尽早完成任务她必须观察他的喜好,揣摩他的脾性,时刻注意他的动向,可以说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十多年中遇见所有人的总和,都不及她在他身上花费的精力。

    心思费多了,到现在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哪些只是为了任务,而哪些又是被惯性掩盖的私心。

    就像陆痕对自身毫不在意,她怒气的来源是担忧十多年的筹划功亏一篑,还是说看不得他这般毫无生志?

    烛影摇晃下,沈流灯深吸了口气,试图将满腔郁气顺着吐息排出。

    她的任务是帮他当上明教教主,仅此而已。

    他以后不以后的,关她屁事,反正他的以后中也不会有她。

    她只要保证他在登上教主之位之前是个活人就行。

    推开炼药房的门,正准备离开的沈流灯被守在外面的林管事叫住了。

    “主子,您前日吩咐的玄铁指环快铸好了,您要去看看吗?”

    指环……

    差点忘了,前日一拿到陆痕的尺寸,她就飞鸽传书命林管事抓紧时间赶制。

    毕竟眼瞧着她在他身边的时间也没有多久了。

    “去看看。”

    她得去看看她吩咐的机关做得如何了。

    在察觉到有人在快速朝客栈靠近之际,盯着木窗的陆痕第一反应是沈流灯回来了。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躺回床上了,闭目抱剑躺得笔直,在黑暗角落罚站似的那股子阴郁劲儿瞬间消失。

    完全恢复之前的姿势之后,后知后觉地,随之而来的是懊恼。

    就算是沈流灯回来了,也不会来他房内,他躲什么……

    但听着越来越近的踏风声,陆痕甚至还快速调整好了呼吸。

    沈流灯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最后一场烟火,她于光粒璀璨的巨响中悄然推窗而入。

    于明入暗,眼睛缓了瞬,沈流灯很快就看清了床上抱剑和衣而眠的男人。

    闭目沉静,呼吸平缓,像是熟睡的模样。

    但沈流灯却知晓他是醒着的。

    并非是他露出了什么破绽,而是沈流灯了解他。

    陆痕仗着自己功力高深精力充沛,向来是不怎么睡觉的,尤其是来路盎然身边保护她之后,就更是一天到晚注意她的动静了。

    怎么可能别人都入室了他还在熟睡。

    不过沈流灯也乐得自在。

    他不想看到她,她也不怎么想和他搭话,正好免了面面相觑的尴尬。

    至于陆痕,他不至于认为自己调整了呼吸,沈流灯就不知道他醒着。

    心知肚明的两人,相距最多不过六尺,配合着对方装糊涂。

    翻窗进屋的沈流灯悄然将药置于桌上就离开了,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例行公事般迅速。

    陆痕还没来得及细闻浸于夜寒中夹杂着药香的幽微香气,极轻的一阵风后,独属她的气息飞快消逝。

    回屋的沈流灯想着反正在这么大响声下也睡不着,索性就端了个圆凳倒了杯茶,在窗边赏起了烟花。

    啜饮着凉透了的茶水,沈流灯就这么眼看着烟火升空绽放,又坠散消逝,周而复始。

    璀璨但短暂。

    茶饮了半杯,有细微的争吵掺进热闹的烟花声中试图蒙混过关。

    沈流灯百无聊赖的目光微动。

    男人带着怒火的质问和女人无措的解释,像是从楼下传来的。

    尽管他们都在极力压着声音,但声音只会被掩盖而不会消失,得益于高深的内力,争执落到五感敏锐的沈流灯耳中就比较清晰了。

    是客栈老板和他妻子的声音。

    果不其然,疑心易生暗鬼,客栈老板还是没忍住和自己的孩子做了滴血认亲。

    他喘着粗气质问妻子奸夫是谁,妻子非常冤枉地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奸夫,质疑滴血认亲的真实性,然后又像反应过来似的,反过来质问客栈老板为何突然要和儿子滴血认亲。

    晚饭时那什么贾老板的挑拨明显起了作用,他指责她平日里帮着他忙里忙外不过只是为了勾引男人,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

    侧耳听了会儿,没听见客栈老板动手的动静,沈流灯便继续喝着冰凉的茶赏烟火。

    只是……就有这么巧?两个都非亲生子?

    而且这顺昌对佛的崇敬是不是有些太过了?都能算得上全民狂热了。

    古怪。

    沈流灯走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她房中传来的饮水声,仿佛陷入沉睡的陆痕才缓缓睁开眼,看向她方才活动的范围。

    木窗紧闭着,仿佛从未有人溜进过他的房间,桌上圆鼓小巧的药罐是能证明她来过的唯一证据。

    他身上有个一模一样的青色药罐。

    她给的,抑制内功外显的药。

    原来方才是为了他的药回教中了。

    药就在那,又没长脚,明日起来拿也是一样的。

    陆痕阖上眼。

    可下一秒床帐微动,桌上青罐突然就消失不见。

    再看向床上,不知何时陆痕又睁开了眼,正望着手中的青色药罐。

    原本胖乎乎的圆罐在他大掌的映衬下,有种虎头虎脑的可爱。

    看着看着,陆痕缓缓将手中的药罐凑近。

    直到润凉的瓶壁压歪了鼻尖,他才闻到了夹杂在苦涩药味中那残余的浅淡香气,若即若离。

    那是属于她的。

    他阖上眼深吸了口气,收紧长指,将药罐全然攥进手心。

    这是陆痕第一次试图从除剑之外的东西上寻求心安。

    窗外的烟花震天响,恨不得让整个城镇的人都知晓它的璀璨,而在流光溢彩的火树银花余辉映照下的他心思隐秘。

    天方亮,就能感觉到街道又活了过来,吆喝声此起彼伏,还有人在骂骂咧咧,说昨夜是哪个晦气鬼放的天灯着火,差点就把他们家房子烧了。

    等到客栈楼下差不多也热闹了起来,四人约着一同下楼吃早饭。

    接待他们的还是昨日那个面善的小二。

    见几人精神劲儿似乎没有那么足,小二自来熟地关心道,“几位昨夜怕是没怎么睡好吧?”

    陆逊眨了眨困倦的眼,“有些。”

    昨晚好不容易睡着,突然就被烟花给炸醒了,他当时才明白小二说的“若是不睡还可以赏赏烟花”是什么意思了。

    烟花炸开那么大的响声,别说是他,就算是没有内力的普通人,在这种响声下也不一定能睡着。

    于是大半夜的,他被迫睁着两只困乏的眼赏了会儿烟花。

    但消停之后,没能睡多久就又被早早上街赶集的人吆喝醒了。

    明明躺在宽敞的床上,却完全没睡饱,还不如在船上呢。

    小二被陆逊有些怨念的表情逗笑,“祈佛节是这样了,早闹晚也闹,毕竟大家憋了一年的劲儿了,都指着用在这三日呢,过了就好了。”

    喝着热茶的陆逊听懂了,也就是还有两晚要熬的意思了。

    “对了,听说今日慈光寺主持会开筵讲经说法,几位若是没什么事,可以去慈光寺看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心中所愿会得到回应呢。”小二热情提议着。

    总不能让外来的客人对他们最后只留下个喧闹的印象吧,也得让他们去看看慈光寺的盛景。

    陆逊眼眸微亮。

    这个提议不错,反正他们此行是没什么目的的游历,去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也不错。

    他看向三人,“你们想去吗?”

    路盎然抱着和他差不多的心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也行,沈姐姐陆大哥你们觉得呢?”

    沈流灯回道,“去瞧瞧也好。”

    寺庙外都这般光景了,她也想看看这寺庙中又会是个什么模样。

    见她没意见,陆逊路盎然又看向陆痕。

    “嗯。”陆痕简略地应了声。

    四人一致通过,早饭后去慈光寺就这么定下了。

    小二将他们点的早饭端上来后,这两日都没怎么进食的沈流灯放开肚子炫了不少。

    虽然没能睡多久,但过了一夜胃口好了很多。

    吃饱喝足,几人顺着小二的描述去往慈光寺。

    慈光寺建于山上,山不算高,人却很多。

    蚁龙般盘在山上的人群像是要去将佛寺分而食之啃噬殆尽。

    几人顺着人流涌向山顶,看见了小二口中的慈光寺。

    金碧辉煌,颇为气派。

    可就是人山人海,比集市还要热闹拥挤。

    踏入慈光寺之后,去哪就完全由不得他们决定了,相当于人群去哪,他们就被夹带着往哪走。

    沈流灯被人浪推搡着往前走,到了某个殿室,跟吃了亢奋剂般不停往前冲的牛似的人群终于停了下来。

    这才有精力环顾四周的沈流灯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和其他三人走散了,周围除了人还是人,像是陷进了泥潭般难以动弹。

    能挤进殿室的人“唰”地跪了一又一排,挤挤攘攘站在殿室外的也跪不下去,只能双手合十站着祈祷。

    殿外被挤到角落的沈流灯抬头,望向殿室正中央接受众人膜拜的那尊巨大金身佛像,是座抱着小孩的观音。

    佛像下什么年纪的人都有,而他们的愿望却比较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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