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奈何之子无归，终反目于世家。
弘康九年，扬州城。
百鸟朝凤曲声贯长街，红妆十里，过路行人无不注目，啧舌艳羡。
“那可是是当朝红人，梁漕运家的孙子娶妻。这些箱子里的珠宝，都是梁家许给这新嫁娘的。听说堆起来能够垒作金山，真是好大气派！”
程柔正是今日新娘。红稠盖面，护遮目光清泓，笑靥如花。喜轿轻轻摇曳，程柔静坐其里，端庄如玉兰。
临别时，师父的不舍目光映刻在她脑海——她何尝不是依依惜别？道是师父，其实已和生父无甚区别。
自她有记忆时起，她便随着娘亲夹在一群灾民中流浪。敦嘉二十七年的冬天真冷啊，她也记不得那时是几岁，总之是能被瘦弱的母亲一手抱起的年纪。她发着高烧，眼前已模糊一片，被母亲拥着瑟缩在破庙的一角，还有灾民来争抢她们用以覆身取暖的那一点点稻草。
娘亲唤她：“小阿柔······我可怜的小阿柔·······我们逃出来了，可是······”她把程柔紧搂在怀里，以背抵风，盼着为她多留存一丝温暖。娘亲的怀抱渐渐冷了，她也昏迷过去。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包在一床素色暖被中，迎面是师父威严而悲伤的双目。师父的手背触上她额头，高热已然退去。他问她：“小娃娃，你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
程柔没有理会，只坐起来哭喊要娘亲。师父叹息一声，摇头道：“你被我程朔威收留在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
师父赈济了那座破庙里的灾民，埋葬了程柔的母亲。因为不知母亲的名讳，墓碑上没刻任何字。
她随了师父的程姓。十五年间，师父授她高超武功，教她君子之德，养育她成年。
师父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武人，为击退海关倭寇立下战功，受朝堂敕封建立程氏宗门。十五年间，程氏宗门参与数十大小战役，其英勇威武令一方叹服，吸引门徒者众。当朝宰相梁行光故居江南，因治理得力被提拔为宰，近些年与程氏宗门来往颇多。
梁行光来访程氏宗门时，程柔总是因着师父交给的各种任务未能到场。半年前，程柔结束了在外的修习返回宗门时，才迎面碰上了梁行光。虽然那时她还不认得，但凭着那锦彩缎衣上的仙鹤图样认出了对方身份，赶忙行礼。梁行光上前扶起了她，对她仔细端详，那目光竟是十分惊喜。
那之后，梁行光便更为频繁地出入程氏宗门。前几次他似乎跟师父商讨事务不怎么愉快，有了什么分歧。后来，师父问她愿不愿意嫁与梁行光之孙，她看出了师父的为难，应允了。师父似乎松了一口气，缓缓道：
“那梁大人，无论怎么说也太心急了。再怎么看中你，三媒六娉都是应有的礼数。我非得让他府中昭告天下迎娶你不可。”
程柔感到隐隐不安。梁行光何等身份，几次三番地来与师父商讨，简直可以算是威压，更何况，怎就莫名其妙看中了她这么一个非富非贵、籍籍无名的乡野武人？
早有消息师父将受封朝廷的镇关大将军，一直未能传来圣旨，梁行光在此间的影响不可谓不要紧。上一任的镇关将军害急病而死，急需一个既有威望又能以武服众的接替者，师父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海关边防最近异象横生，如果军中再不安定，一逢战事将会有怎样后果？想到此程柔不免心惊。
程柔咬咬牙下定决心，当务之急，必须让师父顺利受封镇关将军！
落地，拜堂，送入洞房，仪式热闹喜庆又十分繁琐。程柔坐在洞房床榻上，等候新郎应酬完宾客。眼前遮着红绸，感到有些紧张。
呲啦······呲啦·······
听着前院宾客笑语已然散去，一个身长七尺的男子踏步而来，脚步伴着极不和谐的链条碰撞声。
武痴程柔对寻常武器如数家珍，听这声音感到莫名熟悉。
缚兽锁？大喜之日用得到如此凶狠之物？
程柔心中正奇，忽感身体怪异。一阵麻软酥感，从脏腑渐传四肢。
男子脚步声在门口停住，膝盖磕地的是方才引路的老妪。
“你这蠢奴竟让她饮了两碗羹！你知不知这会伤了她的血气！”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老妪咚咚磕头。
“太公急用她的血，时辰已至，磨石针锥一应全都完备，却被你这蠢奴误了大计，你自己领死去吧！”
脚踢肉身闷响，踢断了肋骨。老妪呜咽着被捂了嘴拖走。
程柔脑中一阵发懵，下一瞬便捋清了事由。
他们要榨谁的血？！
木门吱呀，男子踏入。此瞬，程柔的肢体已动弹不得。红盖头遮在脸上，扯不下，眼前一片猩红，是血色。
要死。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眼中忽然刺进烛光，睁不开眼。面前男子满脸横肉，目光如刀。
被用缚兽锁绑作一团，被踹一脚翻过身，被一只手钳住下颚上提。程柔不顺从，便受到极大痛楚，鲜红的喜服印上了脚印的灰。
当男子在烛光下看清她的面孔时，手上力气却忽然松了。
程柔大口喘息，被男子捏着面皮细细打量，抚上身体。她感到一阵恶心，翻身躲避。
吉服被锁链划破，发髻也被扯乱，如烟如瀑散在地上，被一把抓起磕在床边。
手掌的触感越来越恶心，程柔胃中阵阵反酸，便心生一计。她故意跌倒，散落地上的福果盒压迫到内关穴，先前服下的汤羹便从喉中涌出。
“脏污货！”男子一脚踢在程柔侧腰上，便不再触摸她。
程柔侧腰剧痛，心中大喜。滚躲着拖延时间，渐渐四肢回了力。劈断了一根指甲，解了那缚兽锁。捡起床边自己的烧天剑——师父赠的武器，往那男子后颈一劈，男子便晕厥在地。
素手裂红裳，毁去脏破喜服，身上唯覆白衣似雪。速归，速归，师门才是真家室。程柔心中唯存此念，跃上屋顶，莲步轻点，便飘飘然游移，姿若白鹤西去。
程柔身姿似一朵随风飘忽的玉兰，风止，便一下稳当落入师门——程氏武行，大堂前。
见程柔新婚之夜一身素服归来，师门众人无不惊异。唯有师父——程朔威，稳坐椅上，身定如钟，气宇轩昂，见到程柔归来，便起身上前。
程柔的心松下来，才有余力体会惊惧可怕。今日若非侥幸，她的性命便已经完结。可是，她逃走了，师父受封镇关将军的事该怎么办······
程柔跪在师父身前，简要述说了逃婚缘由经过，而后低下头，静默无言。
程朔威面色越来越暗。他抚上程柔肩膀，扶起了她，屏退众人，只有他的四个儿子守在身旁。
他的声音沉痛：“师父对不住你。竟把你许给这样的人家，害得你如此。”
“师父，您别这么说。徒儿如今平安无事，还要多亏师父教我的功夫。”程柔宽慰道，“只是那梁行光必还会为难师父，阻碍您受封镇关将军，届时海关战事将要如何？”
下一瞬，眼前忽闪过师父刺指，向她锁骨下方一点。
什么？
程柔下意识闪身避过，脑中懵然，心底一空。
“可师父既已把你许给梁家，你便生是他们家的人，死是他们家的鬼。”
程朔威指又化爪，来擒程柔。程柔飞身后退，三个师兄弟迅速抽出佩剑，扑向她包围突刺。唯有师父的二子——显师兄未动：“父亲，我们真非得如此吗？”
程朔威没有理会儿子，朝着程柔转臂蓄力，一招破云掌势如虎突，果然击中。程柔腹中一麻，吐出血来，却感觉不到疼痛。
忘记了是如何飞跃奔逃，然后被逼到悬崖边。前路已失，旋身瞪视，视线却早被泪水模糊。长师兄手中的套索正蓄势待发。
“为什么？”程柔因重伤气若游丝，嗓子又哑得厉害。想必没有人听见。
阖上眼，感到喉间血液阵阵涌出。如今方知，鲜血如何咸涩，都盖不住泪水之苦，更胜黄连。
跃下悬崖。原来她是无根无枝的花朵，只能随风飘摇坠落。
风声破空，失重感越来越盛。忽然程柔衣襟一紧，感到一股恐怖的大力将自己从半空截下，抓着她飘忽崖间。那人一手抓她背心，一手持剑，不时在崖壁石凸上落脚缓冲，使两人不至于坠落太猛。
崖间一片漆黑，此人的落脚点却太过准确。也许，他早就埋伏在附近。但程柔觉得这些都已无所谓了。
只是好奇心驱使着她转过头去。
是一个青年男子，猿臂鹤腰，身材修长，一双傲气逼人的凛冽星目正注视着她，眼神从容至极也锐利至极。往下，便是一块黑布覆遮了面庞。
对方道：“想活就别乱动！”
程柔好笑出声。不得好活、不得好死，如今对她而言有什么要紧？只是她一笑，就不住地往外喷血。那人皱着眉偏过头去，让程柔的血不至于喷到自己脸上。
程柔笑道：“你抓我又是为的什么？”
“我好心救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再含血喷人就过分了吧。”那青年语气冷冷，似有不满。
程柔没再搭腔。事不过三，凭她现在这副模样，要从这青年手下脱逃，恐怕不易。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真死了也无法的摆烂心态，她由着那青年提着她在空中飞跃。
大街上，梁府的骑兵步兵列队巡视，已遍及了整个扬州城。
“听闻那程氏武行的女弟子，就是梁府新娶的那个，杀人啦！”
“真是胆大包天！是不是那程朔威示意的······要我说这些官兵大晚上巡街这么大费周折，有什么用！肯定是逃回程氏武行啦！”
“嘘——别在街上说这些，快走吧！”
那些百姓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程柔五感清明，还是捕捉到了。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叹息一声。
青年男子抓扶她一臂，搀着她穿行屋檐之间。再一次落地之时，迎面撞见的竟是一队配着梁府纹字腰带的骑兵。
奈何之子无归，终反目于世家。
弘康九年，扬州城。
百鸟朝凤曲声贯长街，红妆十里，过路行人无不注目，啧舌艳羡。
“那可是是当朝红人，梁漕运家的孙子娶妻。这些箱子里的珠宝，都是梁家许给这新嫁娘的。听说堆起来能够垒作金山，真是好大气派！”
程柔正是今日新娘。红稠盖面，护遮目光清泓，笑靥如花。喜轿轻轻摇曳，程柔静坐其里，端庄如玉兰。
临别时，师父的不舍目光映刻在她脑海——她何尝不是依依惜别？道是师父，其实已和生父无甚区别。
自她有记忆时起，她便随着娘亲夹在一群灾民中流浪。敦嘉二十七年的冬天真冷啊，她也记不得那时是几岁，总之是能被瘦弱的母亲一手抱起的年纪。她发着高烧，眼前已模糊一片，被母亲拥着瑟缩在破庙的一角，还有灾民来争抢她们用以覆身取暖的那一点点稻草。
娘亲唤她：“小阿柔······我可怜的小阿柔·······我们逃出来了，可是······”她把程柔紧搂在怀里，以背抵风，盼着为她多留存一丝温暖。娘亲的怀抱渐渐冷了，她也昏迷过去。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包在一床素色暖被中，迎面是师父威严而悲伤的双目。师父的手背触上她额头，高热已然退去。他问她：“小娃娃，你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
程柔没有理会，只坐起来哭喊要娘亲。师父叹息一声，摇头道：“你被我程朔威收留在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
师父赈济了那座破庙里的灾民，埋葬了程柔的母亲。因为不知母亲的名讳，墓碑上没刻任何字。
她随了师父的程姓。十五年间，师父授她高超武功，教她君子之德，养育她成年。
师父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武人，为击退海关倭寇立下战功，受朝堂敕封建立程氏宗门。十五年间，程氏宗门参与数十大小战役，其英勇威武令一方叹服，吸引门徒者众。当朝宰相梁行光故居江南，因治理得力被提拔为宰，近些年与程氏宗门来往颇多。
梁行光来访程氏宗门时，程柔总是因着师父交给的各种任务未能到场。半年前，程柔结束了在外的修习返回宗门时，才迎面碰上了梁行光。虽然那时她还不认得，但凭着那锦彩缎衣上的仙鹤图样认出了对方身份，赶忙行礼。梁行光上前扶起了她，对她仔细端详，那目光竟是十分惊喜。
那之后，梁行光便更为频繁地出入程氏宗门。前几次他似乎跟师父商讨事务不怎么愉快，有了什么分歧。后来，师父问她愿不愿意嫁与梁行光之孙，她看出了师父的为难，应允了。师父似乎松了一口气，缓缓道：
“那梁大人，无论怎么说也太心急了。再怎么看中你，三媒六娉都是应有的礼数。我非得让他府中昭告天下迎娶你不可。”
程柔感到隐隐不安。梁行光何等身份，几次三番地来与师父商讨，简直可以算是威压，更何况，怎就莫名其妙看中了她这么一个非富非贵、籍籍无名的乡野武人？
早有消息师父将受封朝廷的镇关大将军，一直未能传来圣旨，梁行光在此间的影响不可谓不要紧。上一任的镇关将军害急病而死，急需一个既有威望又能以武服众的接替者，师父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海关边防最近异象横生，如果军中再不安定，一逢战事将会有怎样后果？想到此程柔不免心惊。
程柔咬咬牙下定决心，当务之急，必须让师父顺利受封镇关将军！
落地，拜堂，送入洞房，仪式热闹喜庆又十分繁琐。程柔坐在洞房床榻上，等候新郎应酬完宾客。眼前遮着红绸，感到有些紧张。
呲啦······呲啦·······
听着前院宾客笑语已然散去，一个身长七尺的男子踏步而来，脚步伴着极不和谐的链条碰撞声。
武痴程柔对寻常武器如数家珍，听这声音感到莫名熟悉。
缚兽锁？大喜之日用得到如此凶狠之物？
程柔心中正奇，忽感身体怪异。一阵麻软酥感，从脏腑渐传四肢。
男子脚步声在门口停住，膝盖磕地的是方才引路的老妪。
“你这蠢奴竟让她饮了两碗羹！你知不知这会伤了她的血气！”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老妪咚咚磕头。
“太公急用她的血，时辰已至，磨石针锥一应全都完备，却被你这蠢奴误了大计，你自己领死去吧！”
脚踢肉身闷响，踢断了肋骨。老妪呜咽着被捂了嘴拖走。
程柔脑中一阵发懵，下一瞬便捋清了事由。
他们要榨谁的血？！
木门吱呀，男子踏入。此瞬，程柔的肢体已动弹不得。红盖头遮在脸上，扯不下，眼前一片猩红，是血色。
要死。可为什么偏偏是她？
眼中忽然刺进烛光，睁不开眼。面前男子满脸横肉，目光如刀。
被用缚兽锁绑作一团，被踹一脚翻过身，被一只手钳住下颚上提。程柔不顺从，便受到极大痛楚，鲜红的喜服印上了脚印的灰。
当男子在烛光下看清她的面孔时，手上力气却忽然松了。
程柔大口喘息，被男子捏着面皮细细打量，抚上身体。她感到一阵恶心，翻身躲避。
吉服被锁链划破，发髻也被扯乱，如烟如瀑散在地上，被一把抓起磕在床边。
手掌的触感越来越恶心，程柔胃中阵阵反酸，便心生一计。她故意跌倒，散落地上的福果盒压迫到内关穴，先前服下的汤羹便从喉中涌出。
“脏污货！”男子一脚踢在程柔侧腰上，便不再触摸她。
程柔侧腰剧痛，心中大喜。滚躲着拖延时间，渐渐四肢回了力。劈断了一根指甲，解了那缚兽锁。捡起床边自己的烧天剑——师父赠的武器，往那男子后颈一劈，男子便晕厥在地。
素手裂红裳，毁去脏破喜服，身上唯覆白衣似雪。速归，速归，师门才是真家室。程柔心中唯存此念，跃上屋顶，莲步轻点，便飘飘然游移，姿若白鹤西去。
程柔身姿似一朵随风飘忽的玉兰，风止，便一下稳当落入师门——程氏武行，大堂前。
见程柔新婚之夜一身素服归来，师门众人无不惊异。唯有师父——程朔威，稳坐椅上，身定如钟，气宇轩昂，见到程柔归来，便起身上前。
程柔的心松下来，才有余力体会惊惧可怕。今日若非侥幸，她的性命便已经完结。可是，她逃走了，师父受封镇关将军的事该怎么办······
程柔跪在师父身前，简要述说了逃婚缘由经过，而后低下头，静默无言。
程朔威面色越来越暗。他抚上程柔肩膀，扶起了她，屏退众人，只有他的四个儿子守在身旁。
他的声音沉痛：“师父对不住你。竟把你许给这样的人家，害得你如此。”
“师父，您别这么说。徒儿如今平安无事，还要多亏师父教我的功夫。”程柔宽慰道，“只是那梁行光必还会为难师父，阻碍您受封镇关将军，届时海关战事将要如何？”
下一瞬，眼前忽闪过师父刺指，向她锁骨下方一点。
什么？
程柔下意识闪身避过，脑中懵然，心底一空。
“可师父既已把你许给梁家，你便生是他们家的人，死是他们家的鬼。”
程朔威指又化爪，来擒程柔。程柔飞身后退，三个师兄弟迅速抽出佩剑，扑向她包围突刺。唯有师父的二子——显师兄未动：“父亲，我们真非得如此吗？”
程朔威没有理会儿子，朝着程柔转臂蓄力，一招破云掌势如虎突，果然击中。程柔腹中一麻，吐出血来，却感觉不到疼痛。
忘记了是如何飞跃奔逃，然后被逼到悬崖边。前路已失，旋身瞪视，视线却早被泪水模糊。长师兄手中的套索正蓄势待发。
“为什么？”程柔因重伤气若游丝，嗓子又哑得厉害。想必没有人听见。
阖上眼，感到喉间血液阵阵涌出。如今方知，鲜血如何咸涩，都盖不住泪水之苦，更胜黄连。
跃下悬崖。原来她是无根无枝的花朵，只能随风飘摇坠落。
风声破空，失重感越来越盛。忽然程柔衣襟一紧，感到一股恐怖的大力将自己从半空截下，抓着她飘忽崖间。那人一手抓她背心，一手持剑，不时在崖壁石凸上落脚缓冲，使两人不至于坠落太猛。
崖间一片漆黑，此人的落脚点却太过准确。也许，他早就埋伏在附近。但程柔觉得这些都已无所谓了。
只是好奇心驱使着她转过头去。
是一个青年男子，猿臂鹤腰，身材修长，一双傲气逼人的凛冽星目正注视着她，眼神从容至极也锐利至极。往下，便是一块黑布覆遮了面庞。
对方道：“想活就别乱动！”
程柔好笑出声。不得好活、不得好死，如今对她而言有什么要紧？只是她一笑，就不住地往外喷血。那人皱着眉偏过头去，让程柔的血不至于喷到自己脸上。
程柔笑道：“你抓我又是为的什么？”
“我好心救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再含血喷人就过分了吧。”那青年语气冷冷，似有不满。
程柔没再搭腔。事不过三，凭她现在这副模样，要从这青年手下脱逃，恐怕不易。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真死了也无法的摆烂心态，她由着那青年提着她在空中飞跃。
大街上，梁府的骑兵步兵列队巡视，已遍及了整个扬州城。
“听闻那程氏武行的女弟子，就是梁府新娶的那个，杀人啦！”
“真是胆大包天！是不是那程朔威示意的······要我说这些官兵大晚上巡街这么大费周折，有什么用！肯定是逃回程氏武行啦！”
“嘘——别在街上说这些，快走吧！”
那些百姓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程柔五感清明，还是捕捉到了。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叹息一声。
青年男子抓扶她一臂，搀着她穿行屋檐之间。再一次落地之时，迎面撞见的竟是一队配着梁府纹字腰带的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