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这场初雪来得声势浩大，断断续续飘了数日，万山载雪，天地纯白一片。
官道埋尽，新的押解使也被堵在了半道上。
神策军虽奉旨拿人，但有前车之鉴，加之崇法寺中还镇着一尊得罪不起的大佛，行事极尽可能的低调。
月氏一案尚未审定，他们本也不敢折辱官员家眷，心知那女郎也不是个能跑的，晏小世子一番敲打下，索性将人就地押在南院。
许是积善成德，不过三日，来的人就没断过。
大多是平日受月氏女郎照拂的僧人，也有些受着世家拐弯抹角儿的嘱托来，温水煎药、鹅绒锦被、稀药补品……
浑然拿人当菩萨在供。
值守的是几个年轻人，心尚温着，只要不过分牵强，皆是放行。
南院，炭盆烧得烧得正旺，特制的窗户纸被雪光衬得亮堂堂的，其中一小块儿微微翘起，风一吹便往四处溃散。
月焚星伏于窗槛，以臂做枕，娇靥比雪苍白。
透过那道缝儿，月焚星刚好能看到院中的一树梅，任疾风漫卷，玉骨难折，独占一枝春。
除它外，天地相接，景茫茫，心也茫茫。
这点儿安稳注定不会停留太久，她心如明镜。
罪不及出嫁女，其实若往好处想，假设青州不曾退婚，即便那边儿之后不大能接受不良于行的主母，她也能脱了罪眷身份，到时候若还剩点儿寿数，她便剃了头钻进庙里再做几年姑子，将香疤烫得好看些，应当也很好。
自欺少忧，可惜月焚星向来不会将那种幻之又玄、被称之为“希望”的东西寄托在他人身上。
何况从心底来说，她始终不信阿耶和兄长会犯下此等重罪，更不信他二人已经身故。
更好笑的是，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却想去寻他们。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怎能不可笑。
月焚星望向东面。
槐序说，陵川王如今就在那儿，又不由去想，那样的人，也会信佛么？
暴戾恣睢、薄情寡性。
祖父如是说。
月焚星最后一星渺茫的希望飘摇在这点儿风雪中，又困顿于她对陵川王这点儿单薄的了解里。
她想同他讨一点余地，却不知，自己能给他什么。
月焚星不贪妄能有所保留，可她如今形也茕茕，除却这条命，好似再无其他。
出神许久，未曾意识到视线中何时多出个身着海青的小沙弥，正提着食盒往南院走，小小的人儿晃晃悠悠，不知怎的，看上去有些忧愁。
不苦最近心里苦。
方拿到一点儿甜头，能往他心心念念的南院送斋饭，却有这飞来横祸。
进门时，他刚试图朝那位月宫仙子咧一个可爱讨巧的笑，立时疼得龇牙咧嘴，险些平地摔上一跤。
丢脸丢大了！
这回又下两滴咸咸的泪，不苦咿咿呀呀喊的撕心裂肺，转上好几个音。
面团似的脸上挂着几道清晰鲜红的血痕，细看去，竟是新伤添旧伤。
槐序打了清水，洗过后，月焚星将不苦唤至身前，用细布仔细为他缠了伤处，迟疑道：“有人欺负你么？”
不苦摇了摇头，似是有些不愿再次回忆关于那只狸奴的一切。
那家伙，嘶——那才是真的、杀人于无形。
可是仙子的手真的好温柔，埋在不苦心底的那点儿委屈肆意翻涌，他忍不住控诉道：“那猫真的好凶……我都说了，我不与它打，可它还要、还要追我……”
崇法寺的僧人香客大多喜猫，大多都养的亲人又圆润，不知这只为何如此暴躁。
月焚星没想到竟是如此，有些哭笑不得。
槐序也难得放下心里担子，逗他：“这般淘气，不如扣它半日口粮，叫它认你做大哥可好？”
不苦抽泣：“可它是陵、陵川王的猫。”
听到这名儿，喜人的气氛立时僵住了。
不苦被家人送来寺里时路都走不稳当，平日里全凭察言观色的看家本领在讨生活，话一出就觉出不对，忙道：“陵川王他、他不吃人，生得还很好看，真的！我还没见过世上有比他更好看的男子。”
越说越怕两位檀越不信，又从怀里掏出一盏白瓷药膏，骄傲地扬起下巴：“瞧，这就是前天被挠时他赠我的，可灵可灵，其他师兄也都说好……”
月焚星仔细接过。
白瓷细腻入微，细闻去，毫无古怪的药味儿，出自咏叹堂，是盛京城里有市无价的药房，从前她没少光顾。
约莫只剩一半儿的份量，他的师兄倒是真不曾手下留情。
她想，或许陵川王真的没有很可怕。
至于好看——
月焚星脑海中不合时宜浮现出梦中那人的脸，不动时，恰如一朵雪山之巅的优昙花，璞玉为骨，仙人持笔，世无其二。
曾见过他，世人便再无其他绝色，令人如此沉溺。
月焚星抑下那点儿心悸，低眉正经：“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自然信你，你可需上药？”
不苦沉思片刻，忽然觉得脸上也没有那般痛了：“檀越所在之地莫非真是仙境，我竟一点儿也不疼了。”
说罢，刻意摆了几个鬼脸，似在证明。
“屋子里燃的熏陆香掺了没药姜黄，能止疼，可出了香气约莫管不了很久，你还是上些药罢。”
头几天疼的无可奈何时，几乎全靠这丸香药扛着。
不苦惊得瞪大了眼睛。
槐序添油加醋地唬他：“可不是，女郎亲自制的，万金不换呢。”
不苦面向月焚星：“那，檀越能制返魂香吗？”
后者神色微怔，不知从何说起。
崇法寺去盛京余二百里，始建于前朝，异陇首而望平川，疏散高情。
传闻中，高祖起初并不崇佛，直至践祚后的某天夜里，高祖于梦中入冥府，过奈何桥，至枉死城，方知自己阳寿已尽，将被拉入十八层地狱。
闻之，高祖惊呼，凡过往的种种不善之处，具可一一赎过。遂经判官点拨，与无量寿佛缔交命契，换高祖回阳十年，清偿既往血债。高祖死而复生后，重修崇法寺铸五百罗汉铜像，造无量寿佛像数躯，自此长斋礼佛，见性悔悟，果真柄国又十年。本朝以来，又经众高僧推举，崇法寺始为国寺，香火旺炽不绝。
她少时体弱，每年有一大半儿都在这儿养病，恕己大师或觉她实在了无生气，收她为徒，授她制香的本领。
或许当真从月焚星身上看见几分悟性，恕己大师下山云游前曾与她说过这段过往。
又道，高祖所谓的死而复生并非虚传，不过不是因为梦里梦外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儿，而是凭借藏在崇法寺中的返魂香。
月焚星自幼失恃，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真能再与阿母相见。
怎料往后数年皆是徒劳，不仅如此，恕己大师下山云游后，杳无音讯。
她摇了摇头，正欲疾揭过这段过往，却听不苦喃喃道：“陵川王正四处寻这香呢，说他只求一丸……不过好像很难，我师兄他们，都说是骗人的呢。”
一个荒谬的念头跃上心头。
月焚星止了声，心如擂鼓——若她能，予他返魂香呢？
……
临走前，不苦依依不舍画下罪魁祸首的肖像交予月焚星：“檀越若是见它，切莫”
月焚星依言望去。
墨迹全染在不苦生嫩的小手上，纸上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残影，哪儿还能瞧出什么风貌。
也不知还能在崇庆寺待多久，又关在里头，大抵是用不上了。
她却格外珍惜地将这张薄薄的纸片收拾妥帖，温声道了一句“多谢”。
小路上覆着残雪，不苦走出南院许久，脚下又是一滑。
食盒摔出一截儿，从里滚出几枚圆润的球，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赶忙去捡。
黑不溜秋的球，仔细一闻，正是仙子娘娘屋子里的香。
不苦忍着屁股上的疼意，刨着雪坑，对面忽然射过来两道精光。
他简直不能更熟悉，都不用抬头，一手捂着脸，一手摸索着往身后滑去。
透过手指的缝隙，不苦亲眼看着那凶兽背上的毛已经直立，蓄势待发，他害怕地高喊一声“啊”，身上却没传来熟悉的痛意。
再抬眼——
面前的男人身量极高，周身覆着一层薄雪，傲然端立，端的是龙章凤姿，瑶阶生树，通身都是高不可攀的清贵威仪。
碎雪纷飞，勾勒出男子英挺的轮廓，他眉目间还凝着未来得及花开的冰霜，愈发衬出他不可亵渎的俊美。恰如雪山神明游离于人间的一缕神魂，皎若日星，心迹双清。
连猫在他怀里都完全换了另一幅面貌，恬静又娇憨。
不苦心有余悸，苦笑着打哈哈：“檀越的猫……真好看，可有名字？”
虽没话找话，裴翊也答他：“猫。”
猫？
这是个什么名儿。
裴翊见他皱着眉，难得好脾气：“猫就是它的名字。”
不苦不懂：“这怎么能算名儿？”
一点儿雾气再次在寒气中氤氲：“因为他是猫，所以叫猫。”
不苦尚沉思，惊觉自己竟能同陵川王说这般多的话。
他想，既如此，得讲他最想说的那句。
鼓足勇气，不苦拍拍身上的雪，把手圈成喇叭花的形状，凑到裴翊身前，悄声道：“你真好看。”
说完，他眨巴眨巴眼睛，拎上食盒跑了。
小孩儿不说谎话，这般光明正大的直白却鲜少，别样可爱。
裴翊忽然笑了，笑眼也哀怜。
男人俯身拾起不苦落下的那枚香丸，似在隐藏某种情绪。
因这话，曾有别人对他说过。
她也有亮晶晶的眼睛，笑起来没心没肺，却又那样负气含灵。
素雪纷繁而落，似那小少女干净的眉眼，空明纯净。
她的髻如何挽的？眉是怎么颦的？那粒墨砂又点在何处？
记不清了，所以想见她。
裴翊随意捻了一点新雪，感受着指尖的消融，复又将那点温度按上眉心。
男人敛了笑，有些无奈：“入我梦罢。”
官道埋尽，新的押解使也被堵在了半道上。
神策军虽奉旨拿人，但有前车之鉴，加之崇法寺中还镇着一尊得罪不起的大佛，行事极尽可能的低调。
月氏一案尚未审定，他们本也不敢折辱官员家眷，心知那女郎也不是个能跑的，晏小世子一番敲打下，索性将人就地押在南院。
许是积善成德，不过三日，来的人就没断过。
大多是平日受月氏女郎照拂的僧人，也有些受着世家拐弯抹角儿的嘱托来，温水煎药、鹅绒锦被、稀药补品……
浑然拿人当菩萨在供。
值守的是几个年轻人，心尚温着，只要不过分牵强，皆是放行。
南院，炭盆烧得烧得正旺，特制的窗户纸被雪光衬得亮堂堂的，其中一小块儿微微翘起，风一吹便往四处溃散。
月焚星伏于窗槛，以臂做枕，娇靥比雪苍白。
透过那道缝儿，月焚星刚好能看到院中的一树梅，任疾风漫卷，玉骨难折，独占一枝春。
除它外，天地相接，景茫茫，心也茫茫。
这点儿安稳注定不会停留太久，她心如明镜。
罪不及出嫁女，其实若往好处想，假设青州不曾退婚，即便那边儿之后不大能接受不良于行的主母，她也能脱了罪眷身份，到时候若还剩点儿寿数，她便剃了头钻进庙里再做几年姑子，将香疤烫得好看些，应当也很好。
自欺少忧，可惜月焚星向来不会将那种幻之又玄、被称之为“希望”的东西寄托在他人身上。
何况从心底来说，她始终不信阿耶和兄长会犯下此等重罪，更不信他二人已经身故。
更好笑的是，她连站都站不起来，却想去寻他们。
螳臂当车、蜉蝣撼树，怎能不可笑。
月焚星望向东面。
槐序说，陵川王如今就在那儿，又不由去想，那样的人，也会信佛么？
暴戾恣睢、薄情寡性。
祖父如是说。
月焚星最后一星渺茫的希望飘摇在这点儿风雪中，又困顿于她对陵川王这点儿单薄的了解里。
她想同他讨一点余地，却不知，自己能给他什么。
月焚星不贪妄能有所保留，可她如今形也茕茕，除却这条命，好似再无其他。
出神许久，未曾意识到视线中何时多出个身着海青的小沙弥，正提着食盒往南院走，小小的人儿晃晃悠悠，不知怎的，看上去有些忧愁。
不苦最近心里苦。
方拿到一点儿甜头，能往他心心念念的南院送斋饭，却有这飞来横祸。
进门时，他刚试图朝那位月宫仙子咧一个可爱讨巧的笑，立时疼得龇牙咧嘴，险些平地摔上一跤。
丢脸丢大了！
这回又下两滴咸咸的泪，不苦咿咿呀呀喊的撕心裂肺，转上好几个音。
面团似的脸上挂着几道清晰鲜红的血痕，细看去，竟是新伤添旧伤。
槐序打了清水，洗过后，月焚星将不苦唤至身前，用细布仔细为他缠了伤处，迟疑道：“有人欺负你么？”
不苦摇了摇头，似是有些不愿再次回忆关于那只狸奴的一切。
那家伙，嘶——那才是真的、杀人于无形。
可是仙子的手真的好温柔，埋在不苦心底的那点儿委屈肆意翻涌，他忍不住控诉道：“那猫真的好凶……我都说了，我不与它打，可它还要、还要追我……”
崇法寺的僧人香客大多喜猫，大多都养的亲人又圆润，不知这只为何如此暴躁。
月焚星没想到竟是如此，有些哭笑不得。
槐序也难得放下心里担子，逗他：“这般淘气，不如扣它半日口粮，叫它认你做大哥可好？”
不苦抽泣：“可它是陵、陵川王的猫。”
听到这名儿，喜人的气氛立时僵住了。
不苦被家人送来寺里时路都走不稳当，平日里全凭察言观色的看家本领在讨生活，话一出就觉出不对，忙道：“陵川王他、他不吃人，生得还很好看，真的！我还没见过世上有比他更好看的男子。”
越说越怕两位檀越不信，又从怀里掏出一盏白瓷药膏，骄傲地扬起下巴：“瞧，这就是前天被挠时他赠我的，可灵可灵，其他师兄也都说好……”
月焚星仔细接过。
白瓷细腻入微，细闻去，毫无古怪的药味儿，出自咏叹堂，是盛京城里有市无价的药房，从前她没少光顾。
约莫只剩一半儿的份量，他的师兄倒是真不曾手下留情。
她想，或许陵川王真的没有很可怕。
至于好看——
月焚星脑海中不合时宜浮现出梦中那人的脸，不动时，恰如一朵雪山之巅的优昙花，璞玉为骨，仙人持笔，世无其二。
曾见过他，世人便再无其他绝色，令人如此沉溺。
月焚星抑下那点儿心悸，低眉正经：“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自然信你，你可需上药？”
不苦沉思片刻，忽然觉得脸上也没有那般痛了：“檀越所在之地莫非真是仙境，我竟一点儿也不疼了。”
说罢，刻意摆了几个鬼脸，似在证明。
“屋子里燃的熏陆香掺了没药姜黄，能止疼，可出了香气约莫管不了很久，你还是上些药罢。”
头几天疼的无可奈何时，几乎全靠这丸香药扛着。
不苦惊得瞪大了眼睛。
槐序添油加醋地唬他：“可不是，女郎亲自制的，万金不换呢。”
不苦面向月焚星：“那，檀越能制返魂香吗？”
后者神色微怔，不知从何说起。
崇法寺去盛京余二百里，始建于前朝，异陇首而望平川，疏散高情。
传闻中，高祖起初并不崇佛，直至践祚后的某天夜里，高祖于梦中入冥府，过奈何桥，至枉死城，方知自己阳寿已尽，将被拉入十八层地狱。
闻之，高祖惊呼，凡过往的种种不善之处，具可一一赎过。遂经判官点拨，与无量寿佛缔交命契，换高祖回阳十年，清偿既往血债。高祖死而复生后，重修崇法寺铸五百罗汉铜像，造无量寿佛像数躯，自此长斋礼佛，见性悔悟，果真柄国又十年。本朝以来，又经众高僧推举，崇法寺始为国寺，香火旺炽不绝。
她少时体弱，每年有一大半儿都在这儿养病，恕己大师或觉她实在了无生气，收她为徒，授她制香的本领。
或许当真从月焚星身上看见几分悟性，恕己大师下山云游前曾与她说过这段过往。
又道，高祖所谓的死而复生并非虚传，不过不是因为梦里梦外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儿，而是凭借藏在崇法寺中的返魂香。
月焚星自幼失恃，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真能再与阿母相见。
怎料往后数年皆是徒劳，不仅如此，恕己大师下山云游后，杳无音讯。
她摇了摇头，正欲疾揭过这段过往，却听不苦喃喃道：“陵川王正四处寻这香呢，说他只求一丸……不过好像很难，我师兄他们，都说是骗人的呢。”
一个荒谬的念头跃上心头。
月焚星止了声，心如擂鼓——若她能，予他返魂香呢？
……
临走前，不苦依依不舍画下罪魁祸首的肖像交予月焚星：“檀越若是见它，切莫”
月焚星依言望去。
墨迹全染在不苦生嫩的小手上，纸上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残影，哪儿还能瞧出什么风貌。
也不知还能在崇庆寺待多久，又关在里头，大抵是用不上了。
她却格外珍惜地将这张薄薄的纸片收拾妥帖，温声道了一句“多谢”。
小路上覆着残雪，不苦走出南院许久，脚下又是一滑。
食盒摔出一截儿，从里滚出几枚圆润的球，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赶忙去捡。
黑不溜秋的球，仔细一闻，正是仙子娘娘屋子里的香。
不苦忍着屁股上的疼意，刨着雪坑，对面忽然射过来两道精光。
他简直不能更熟悉，都不用抬头，一手捂着脸，一手摸索着往身后滑去。
透过手指的缝隙，不苦亲眼看着那凶兽背上的毛已经直立，蓄势待发，他害怕地高喊一声“啊”，身上却没传来熟悉的痛意。
再抬眼——
面前的男人身量极高，周身覆着一层薄雪，傲然端立，端的是龙章凤姿，瑶阶生树，通身都是高不可攀的清贵威仪。
碎雪纷飞，勾勒出男子英挺的轮廓，他眉目间还凝着未来得及花开的冰霜，愈发衬出他不可亵渎的俊美。恰如雪山神明游离于人间的一缕神魂，皎若日星，心迹双清。
连猫在他怀里都完全换了另一幅面貌，恬静又娇憨。
不苦心有余悸，苦笑着打哈哈：“檀越的猫……真好看，可有名字？”
虽没话找话，裴翊也答他：“猫。”
猫？
这是个什么名儿。
裴翊见他皱着眉，难得好脾气：“猫就是它的名字。”
不苦不懂：“这怎么能算名儿？”
一点儿雾气再次在寒气中氤氲：“因为他是猫，所以叫猫。”
不苦尚沉思，惊觉自己竟能同陵川王说这般多的话。
他想，既如此，得讲他最想说的那句。
鼓足勇气，不苦拍拍身上的雪，把手圈成喇叭花的形状，凑到裴翊身前，悄声道：“你真好看。”
说完，他眨巴眨巴眼睛，拎上食盒跑了。
小孩儿不说谎话，这般光明正大的直白却鲜少，别样可爱。
裴翊忽然笑了，笑眼也哀怜。
男人俯身拾起不苦落下的那枚香丸，似在隐藏某种情绪。
因这话，曾有别人对他说过。
她也有亮晶晶的眼睛，笑起来没心没肺，却又那样负气含灵。
素雪纷繁而落，似那小少女干净的眉眼，空明纯净。
她的髻如何挽的？眉是怎么颦的？那粒墨砂又点在何处？
记不清了，所以想见她。
裴翊随意捻了一点新雪，感受着指尖的消融，复又将那点温度按上眉心。
男人敛了笑，有些无奈：“入我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