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霄近日总是闷闷不乐的,体术不练了,饭吃得少了,师清风说话时,她也老走神,大家都看在眼里。师文阮想着,许是小姑娘长到一定年纪,心思变得活络而细腻,难免会有惆怅的时候。

    她想做些什么,却又觉着无从下手。闺房夜话的时候,不知是年龄差距,应霄羞于表达,还是她了解的方式有误,总是无法疏导得来。

    师文阮不由回忆起了自己在这个年纪时的心路,除了医术,便是药草,她一心以济世为志,根本没有少女心思。

    眼见着应霄日渐消瘦的落寞背影,元飞白也急得不行。这段时日,应霄常不睬他,玩闹亦取消了,他想问她因由,二人可在月下长谈一番,却都寻不到间隙。应霄总是用过晚饭,淡淡招呼一声,只身回房。

    师清风想起了应霄刚来的时候,未能从外祖父的逝世中走出的她,同样寡言,同样落寞。

    往日其乐融融的八仙桌上,现下有四人沉闷不语,疏竹和祁不易可谓是如坐针毡,晚饭吃得极不自在。他们自然感知得到师妹的不对劲,只是比起师父师姐和飞白要更无措,想着依应霄的欢脱性子,这股沉闷应当不会持续很久。

    可惜事与愿违。待到第二个月时,五个人都耐不住了。

    师清风决意要做些什么,于是这日夜里,他特制了一碗安神的汤药,趁应霄难得好眠之时,召来其余人商讨要事。

    “我记得,师妹的异样是从上两月的月初,收到两封家书的时候起的。”祁不易说道,他向来记性好,对日常琐事亦观察得仔细。

    “家书怎会同时有两封?”元飞白问。

    “这我便不知了,一封是如常的纸料,还有一封未曾见过。”祁不易耸耸肩,答道。

    “许是霄师妹家中有了变故?”疏竹接话道。

    师清风与元飞白齐摇头,五人围坐一桌,各自回忆着这两月的生活细碎,企图找出致使应霄郁闷的线索。

    元飞白自是知道两封家书的事,他武艺不算厉害,爬树翻墙走屋檐的功夫却很了得。白日闲了,医馆的房檐,中庭的树岔,不知那面的院墙,都有寻着他的可能。

    结合所知,他并不认可疏竹的话。

    “若是能知信中一二,那便好了。”元飞白长叹一声,说道。

    “我觉着无关书信,霄儿今年便十五岁了,姑娘家长到这个年纪,心思总是要活络、细腻些的。”师文阮说出了她的见解,不忘敲打一下身旁人的额头。

    “你呀,怎么能起窥探人私的念头。”

    师清风抱臂不语,眉头紧蹙,默默听着几个小辈说话。过了好一会,祁不易开口道:“我们这般揣测下去也是无用,不知因由便罢。师妹不愿对我们说,定有她的考虑,不如想想如何做。”

    众人纷纷点头,又是一阵寂静。

    “霄师妹喜欢话本,外出如何?”疏竹问道。

    “无用,霄儿已拒了我三次了。”元飞白无奈说道。师清风眼神扫了过来,他慌忙解释:“师父,这怎么能算是偷溜下山,我可是为了师妹才……”

    “三遍。”

    “两遍。”

    “五遍。”

    元飞白委屈撇嘴,应了一声,不敢再争。师清风常责备他课业不勤,又爱胡闹,偏生带着应霄一块,偷摸外出的事儿不知被师清风抓了几次。师清风并不十分恼,只是作为师父,下有五个弟子,总归是要讲些规矩的。

    《麻衣录》很长,够元飞白安分几日的。

    “要不师姐同霄儿去城外长亭处走走,今年晴日多,现下桃花正好呢。”祁不易提议道。

    “这主意不错,我也要……”元飞白欲拍案叫好,收到师清风的眼刀,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几人又七嘴八舌地说了许多,浑然不知夜深,师清风毕竟年长,起了困意,仍坚持着听徒弟们言语。扪心自问,他确是格外疼爱应霄这个徒弟,不止是好友的情面,还有自己的一番心思。

    只是天机不可泄露。

    没有人注意到门外,应霄悄然听了许久。

    故事还要从两月前的某日应霄同时收到两封来信时说起。南伐大胜,父亲受封镇南大将军,官居二品,一时风光大盛。曾经嗤笑清安郡主自弃封地与尊位,只为随夫南征的人,如今是巴结都来不及。

    信是兄长应颂所写,应霄算了算,这南伐持续得真久啊,她与哥哥也有三年未见了,更不说父母亲。应霄已有些想不起父母的容貌了,那时她还太小,事都记不清。信中所说的家族光辉,于她而言十分遥远,就像是街市茶馆里随耳听到的杂闻,内心无有波澜,只当一乐。

    她企盼能在信中窥得一丝父母的挂念,却又矛盾。团圆便意味着离散,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江南的日子。

    可惜这份忧虑有些多余,信中只写哥哥受命江宁巡按,他许久不见应霄与外祖父,问可否一叙。此外,应颂还提及自己已有了婚约,道是母亲择的门户,荣王府上的女儿。

    应霄嗤之以鼻。

    另一封是万俟子来信,他说北河传来了有关阿姊的消息,他决意动身了,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在家乡住下去了。江南气候太好,守着大宅子,他觉着自己快被养坏了。

    万俟子给几个老仆留下了银钱,宅子留给了应霄,只身返乡。

    应霄看罢,心中泛起酸楚,无法言说的感情悄然酝酿。她有些遗憾,前几月她还在市集上无意碰见了万俟子。他依旧是来寻阿姊消息而来,依旧无功而返。

    当时怎么就没多说几句话呢,今后恐怕是再难再见了。

    那几日,她总把信取出来看,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翌日清晨,师文阮几人因睡得晚,自然起得也晚,起来一瞧,看见桌上已摆好了早饭,而应霄正在院中晒着药草屉子。

    “霄儿?”师文阮有些迟疑。

    “师姐,你起来了,快些用早饭吧,你要喝的汤药我亦熬好了。”

    元飞白走去帮应霄摆晒药屉,他打着哈欠,露出一样的疑惑。毫无例外,后起的几人也是同样的表情,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应霄突然变回了往常的活跃模样,众人欣喜而又满心疑问,唯师清风舒展了眉头,像是悟到了其中因由。

    毕竟他熬的汤药一向浓稠难喝。

    “师父,一会习完课业,我可去市集上买话本吗?”

    “去吧,带你师弟去,令他帮你提着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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