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罗奥图的雨
若是说夏天的加州有什么不好的话，唯一能挑得出毛病得就是扑面的热浪。陈更和Michelle混熟了，下课也总是去Dan的办公室找他聊天，聊着聊着也逐渐放下要推荐信的包袱，而是纯粹的闲聊了。Dan是个和蔼的教授，她的助教也是历史系的本科生，年龄差距不大更聊得来。每天下午她和Michelle最喜欢去Green Library的靠窗座位，不仅能看到草坪上趴着看书的三三两两人群，还能看到绯色的落日。
这段时间就像陈更刚加入哲学社时一样平静。时光从翻页的间隙里流过，她忘记大洋对岸的喧嚣，把吵嚷的班级群都屏蔽了。他们解放了，她还没有，但她最不想看到的还是徐行的消息。
和Michelle从食堂吃完饭，两人拿着没喝完的酸奶边走边聊天。陈更知道Michelle要早申在查尔斯河畔的H校，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哪种。
“有那么特别吗？” 她不禁问道，“我感觉除了地理位置，很多学校都差不多呢。我实在不知道梦校是什么，怎么找。”
“说的也是。” Michelle说，“更多的是看你在心里给它赋予的什么位置吧。对我来说，光是想到在查尔斯河畔漫步，大一能住H yard，都已经很让我激动了。我不知道它要不要我，但我一定是最偏爱它的。”
宾大在她心里，又是怎样的位置呢。迟钝冰冷的心被割开的时候，内里仍然是温热的吗？她忙于去分别自己爱什么、不爱什么，可这样做选择都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再也没有一套简单的法则，用分数就能决定自己去哪，而当自己拥有了这项自由，又像烫手山芋一样不知如何是好。陈更想，那我也赋予费城一个特殊的意义吧。待月底去了那里，一定要找出许多优点来。
穿过楼道，她们回到卧室。陈更筋疲力尽地靠在床上，手遮住刺眼的灯光，闭着眼睛。在加州的暑假就快结束了。这几周她都学会了什么呢？读书的时光简单又快乐，如果可以，她真想钻进象牙塔里不出来 — 这时她反倒理解起王应呈的选择了。可他是热爱，她是逃避，也许真的躲了进去，也会感到痛苦的吧？
翻过身，手机嗡嗡地响起来。余微发了她好多照片，有高中的，有初中的。女生烫了头发，男生放飞自我穿上了酷炫的大logo T恤，人人都跑在没有边界的草原上，只有奔腾与自由。
明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又会在哪里呢。陈更默默地想。她在一张不起眼的夜色里看到了熟悉的面庞，这是她的特异功能，总能第一时间找到徐行。陈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把照片再放大，看到他从未有过的笑容。和她见到过的都不一样 — 不是抿着唇的，不是微微皱起眉毛的，不是看向远方的。徐行也看开了吧？陈更想，没有去T大又怎样呢。时间还是在默默地溜走，什么都不会改变。就像音乐淌过耳朵的时候，也是无法倒流的。抓不住的绸缎，只能抚摸，若是想捏紧，却只会断成碎片。
第二天的傍晚，陈更选择独自一人去干涸的湖边跑步。天色渐晚，夕阳将至，金色与红色交织的天空衬得空气都暖融融的，把她从头到脚包裹着。的确，她觉得自己需要一场很长的谈话来让自己的思绪从高空中降落。爱与恨，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她想细数那些让她的生命列车脱轨的瞬间，是什么力量把她带到了此时此地。于是她还是翻出徐行发他的短信，一鼓作气地问，“能聊聊吗？”
只隔了一小会，仿佛时差不存在似的，又像是回到了几年前的除夕，徐行回复她了，又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沉默了一分钟，陈更一边往回走一边试探性地说，\"喂？能听到吗？\"
她还是能隔着遥远的时光，共振起那强烈又炙热的心跳声。对面说“嗯”，便也不出声了了。
“我就是觉得许多事情，我们是不是需要说清楚。” 她压住起伏的胸膛，又解释了一句，“没有别的意思。”
“你现在在美国吧？” 徐行兀自问道。
“嗯。我在加州。”
“我要去上海了。” 他忽然转头说起自己，自嘲地笑笑，”很差劲是吧，每次都是这样。“
”那也是个好学校啊。“ 她安慰道。可”也“字始终是那么扎眼，等她想去补救时，已经显得突兀了。
” 始终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你想要的。“ 徐行叹了口气，” 初中也是，高中也是，这可能就是命运。“
陈更从未听过徐行说过这样的话。她以为他是高处不胜寒，一直云淡风轻地看着她挣扎；她也从未想到他会感到这样挫败。
她道歉，”以前也是我一厢情愿地想，没有想到对你压力那么大，真的很对不起。“
”我也不了解你。“ 他说，”你走了之后，我才发现你是那么陌生。余微口中的你和在我眼中的你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对不起。“ 半晌，他也有些哽咽地道歉。
”我喜欢过你。“ 陈更忽然轻声打断他，她第一次加了过去时。
”嗯。“
是不是今天许多谜题都解开了？即使还有很多，她也不再想去追问了。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电话，他们就这样沉默着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温热的呼吸从鼻腔撒到嘴唇的上方，陈更想起考完试两人并排往学校走时，他气息落在她耳边的时刻。也是一个懒洋洋的夏天。帕罗奥图的落日悠长，望向干涸的湖底，她看到了沉思湖边盘着腿望着湖面发呆的自己。停下脚步，她找了个角落坐下，土地的温热从下面传来，迎着暖风，迎着落日，她看见几年后的自己。
”我现在想当律师，你呢？“
”学金融，不知道能去哪里。“ 他们终于能开玩笑了。
陈更笑着说，”别想那么远了。我以前就是想太远。“
”你也走得很远了。“ 徐行轻声说道，”我已经追不上了。“
欲望的河随着暖风流淌着，陈更被翻滚的浪花刺激得有些心痒。心底的雀跃旋转着跳着舞，她嘴角忍不住扬起，却努力用平静的语调说，”嗯。”
路是窄的，他们没有并排走的选择。她看过他的背影，而当另一个人走快了，两人便再也搭不上同一班列车了。
“我会后悔吗？当时没告诉你我要走了了。” 她仿佛是问自己，又是在问对岸。
“不知道，但我后悔了。”徐行说。
“但我没有。” 陈更回答道，“我真的从来没有后悔过。”
帕罗奥图的夏天风是很温柔的。但此时却显得这一字一句是那么冰冷，浇在她的心上，也泼给对岸。
回程的路上，她回头看着夕阳下有些刺眼的胡佛塔，好像那是几年后她会登上的地方。光线刺激着眼球，把前方的视野变得一片模糊。
加州难得一见地下雨了，咸味的雨。没带伞的陈更还是慢吞吞地朝宿舍的方向走去，她告诫自己：请你往前走，再往前走，不要回头。
这段时间就像陈更刚加入哲学社时一样平静。时光从翻页的间隙里流过，她忘记大洋对岸的喧嚣，把吵嚷的班级群都屏蔽了。他们解放了，她还没有，但她最不想看到的还是徐行的消息。
和Michelle从食堂吃完饭，两人拿着没喝完的酸奶边走边聊天。陈更知道Michelle要早申在查尔斯河畔的H校，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哪种。
“有那么特别吗？” 她不禁问道，“我感觉除了地理位置，很多学校都差不多呢。我实在不知道梦校是什么，怎么找。”
“说的也是。” Michelle说，“更多的是看你在心里给它赋予的什么位置吧。对我来说，光是想到在查尔斯河畔漫步，大一能住H yard，都已经很让我激动了。我不知道它要不要我，但我一定是最偏爱它的。”
宾大在她心里，又是怎样的位置呢。迟钝冰冷的心被割开的时候，内里仍然是温热的吗？她忙于去分别自己爱什么、不爱什么，可这样做选择都已经让她筋疲力尽。再也没有一套简单的法则，用分数就能决定自己去哪，而当自己拥有了这项自由，又像烫手山芋一样不知如何是好。陈更想，那我也赋予费城一个特殊的意义吧。待月底去了那里，一定要找出许多优点来。
穿过楼道，她们回到卧室。陈更筋疲力尽地靠在床上，手遮住刺眼的灯光，闭着眼睛。在加州的暑假就快结束了。这几周她都学会了什么呢？读书的时光简单又快乐，如果可以，她真想钻进象牙塔里不出来 — 这时她反倒理解起王应呈的选择了。可他是热爱，她是逃避，也许真的躲了进去，也会感到痛苦的吧？
翻过身，手机嗡嗡地响起来。余微发了她好多照片，有高中的，有初中的。女生烫了头发，男生放飞自我穿上了酷炫的大logo T恤，人人都跑在没有边界的草原上，只有奔腾与自由。
明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又会在哪里呢。陈更默默地想。她在一张不起眼的夜色里看到了熟悉的面庞，这是她的特异功能，总能第一时间找到徐行。陈更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把照片再放大，看到他从未有过的笑容。和她见到过的都不一样 — 不是抿着唇的，不是微微皱起眉毛的，不是看向远方的。徐行也看开了吧？陈更想，没有去T大又怎样呢。时间还是在默默地溜走，什么都不会改变。就像音乐淌过耳朵的时候，也是无法倒流的。抓不住的绸缎，只能抚摸，若是想捏紧，却只会断成碎片。
第二天的傍晚，陈更选择独自一人去干涸的湖边跑步。天色渐晚，夕阳将至，金色与红色交织的天空衬得空气都暖融融的，把她从头到脚包裹着。的确，她觉得自己需要一场很长的谈话来让自己的思绪从高空中降落。爱与恨，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她想细数那些让她的生命列车脱轨的瞬间，是什么力量把她带到了此时此地。于是她还是翻出徐行发他的短信，一鼓作气地问，“能聊聊吗？”
只隔了一小会，仿佛时差不存在似的，又像是回到了几年前的除夕，徐行回复她了，又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沉默了一分钟，陈更一边往回走一边试探性地说，\"喂？能听到吗？\"
她还是能隔着遥远的时光，共振起那强烈又炙热的心跳声。对面说“嗯”，便也不出声了了。
“我就是觉得许多事情，我们是不是需要说清楚。” 她压住起伏的胸膛，又解释了一句，“没有别的意思。”
“你现在在美国吧？” 徐行兀自问道。
“嗯。我在加州。”
“我要去上海了。” 他忽然转头说起自己，自嘲地笑笑，”很差劲是吧，每次都是这样。“
”那也是个好学校啊。“ 她安慰道。可”也“字始终是那么扎眼，等她想去补救时，已经显得突兀了。
” 始终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你想要的。“ 徐行叹了口气，” 初中也是，高中也是，这可能就是命运。“
陈更从未听过徐行说过这样的话。她以为他是高处不胜寒，一直云淡风轻地看着她挣扎；她也从未想到他会感到这样挫败。
她道歉，”以前也是我一厢情愿地想，没有想到对你压力那么大，真的很对不起。“
”我也不了解你。“ 他说，”你走了之后，我才发现你是那么陌生。余微口中的你和在我眼中的你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对不起。“ 半晌，他也有些哽咽地道歉。
”我喜欢过你。“ 陈更忽然轻声打断他，她第一次加了过去时。
”嗯。“
是不是今天许多谜题都解开了？即使还有很多，她也不再想去追问了。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电话，他们就这样沉默着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温热的呼吸从鼻腔撒到嘴唇的上方，陈更想起考完试两人并排往学校走时，他气息落在她耳边的时刻。也是一个懒洋洋的夏天。帕罗奥图的落日悠长，望向干涸的湖底，她看到了沉思湖边盘着腿望着湖面发呆的自己。停下脚步，她找了个角落坐下，土地的温热从下面传来，迎着暖风，迎着落日，她看见几年后的自己。
”我现在想当律师，你呢？“
”学金融，不知道能去哪里。“ 他们终于能开玩笑了。
陈更笑着说，”别想那么远了。我以前就是想太远。“
”你也走得很远了。“ 徐行轻声说道，”我已经追不上了。“
欲望的河随着暖风流淌着，陈更被翻滚的浪花刺激得有些心痒。心底的雀跃旋转着跳着舞，她嘴角忍不住扬起，却努力用平静的语调说，”嗯。”
路是窄的，他们没有并排走的选择。她看过他的背影，而当另一个人走快了，两人便再也搭不上同一班列车了。
“我会后悔吗？当时没告诉你我要走了了。” 她仿佛是问自己，又是在问对岸。
“不知道，但我后悔了。”徐行说。
“但我没有。” 陈更回答道，“我真的从来没有后悔过。”
帕罗奥图的夏天风是很温柔的。但此时却显得这一字一句是那么冰冷，浇在她的心上，也泼给对岸。
回程的路上，她回头看着夕阳下有些刺眼的胡佛塔，好像那是几年后她会登上的地方。光线刺激着眼球，把前方的视野变得一片模糊。
加州难得一见地下雨了，咸味的雨。没带伞的陈更还是慢吞吞地朝宿舍的方向走去，她告诫自己：请你往前走，再往前走，不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