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同亦异
虽然在标化成绩上算不上最突出，陈更也渐渐摸索出了她的长处。即使寡言内向，那些敞开心扉的话语让她能够与老师拉近不少距离。老严说她适合学物理，Dan又说她会成为一个好的historian，即使两个她都不感兴趣。“谎言背后都是不愿面对的真实” — 陈更承认自己的表演天赋足够高，有时候也能把自己欺骗到。
高中去旁听物理培优课的时，她强撑着眼皮数着下课的时间，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像余微一样做出顺应本心的选择。她告诉自己，她不仅喜欢物理，还能学好物理。于是习题被翻来覆去地写，下课跑去办公室缠着老严不放打破砂锅问到底。深夜的灯光下是陈更睫毛洒下的阴影，她无数次地问自己，这样的表演是否已经足够欺骗自己？
在哲学社和暑校的时光是她的gap moments，有些奢侈地得到放松的快乐。斯通纳在一节文学课里找到了此生难寻的真爱，她只有点滴的温柔从心底漫出，却也是如此珍贵。在胡佛研究所，她有幸摸到了曾经课本里描述的真迹，历史流淌在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微微发热。陈更想起王应呈说起他的哲学课时的笑容，还有Dan的微笑。
Dan说，费城是个他又爱又恨的地方。陈更等着考完SAT就会迫不及待地赶到那里，毕竟她在香港还没寻到梦想触手可及的距离，于是希望便被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提早交完了论文，陈更摸出许久没碰的SAT习题册，那堆书干干净净地躺在她行李箱的角落。
Michelle看见她奋笔疾书的样子，边擦着还有些湿度的头发边问，“在写SAT？”
“是啊。我还没考出分呢，还得受点折磨。” 她头也不抬地说。读着读着，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这几周的reading读下来，SAT阅读这座大山似乎已经不算什么。难以理解的长难句和古英语原文比起来不值一提，伍尔夫的意识流也不再跳跃得难以捉摸。她又掐时间练了两套语法，改完已经半夜快一点，抬起头，Michelle还坐在床边看着书。
“还不睡？是因为太亮了吗？” 陈更道歉，“我马上也睡了。”
“不是不是。” Michelle摇摇头，“我睡不着，看看书。”
她把树叶书签塞进书页再合上，把自己缩进被子里 — 宿舍的空调总是开得这样冷。
“夏天就快结束了。” Michelle感叹道，“你要回去了吗？”
“我考完试去费城，然后再回去学校。” 陈更如实答道。
“你知道吗，我没找Dan要推荐信。” Michelle 似是不经意地提起，“我挣扎了很久，最后觉得算了。他不够了解我，写不出来什么。”
“我们不都去了他的Office hour吗？“ 陈更疑惑道，”他应该很了解你才对啊。“
“但他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写不出来什么真挚的推荐信的。我其实应该找他单独聊聊的，但是最后一天退缩了，也就算了。”
她和Dan的对话，算是真诚的吗？陈更问自己，尽管她并不知道答案。她敲门的那一刻心也是忐忑的，但一份份机缘巧合叠加起来，让她有了那份勇气。她鼓励道，“你发个邮件约一约吧，走之前Dan应该会有空的。”
“谢谢你。” Michelle说，她裹紧被子转过来看着陈更，“这几周我过得挺开心的，可我还是不想把接下来四年都下注在这里。我想去东边，我喜欢波士顿。不过ivyday那天大家都是抽奖罢了，我所有学校都会申请的，包括这里。”
在on app的申请系统里，你会对所有申请的学校说有多爱它，你们有多适合，即使是假的。她考再多门大学先修课或者是再高的SAT II，也不能保证任何一个学校一定户要她，于是她不再像赵文欣和张晋之一样有什么dream school，陈更想。You may not ehought y — 是往事教会了她这个道理。
Michelle说她做梦都想离开加州。“贫瘠的土地，每年的山火，干燥的天气。冬天我只能去西雅图滑雪。你呢？“
“我不知道。” 陈更摆摆手，“哪里都好。收留我的都是好地方。”
内心的深处，她希望自己能去最好的学校，不是为了登上光荣榜的短暂荣耀，而是为了她平坦宽阔的职业道路。她想的很远，想到多年以后的自己，也想的很窄，从未想过其他的可能。
被否决的选择里，有成为作家，成为象牙塔里的学者，陈更无法想象自己为了tenure奔走的日夜。那不如让它永远地成为镜花水月好了 — 她宁可去摘取能够得到的，无论是一份还算体面的职业或者是未来。
王应呈在芝加哥过得并不如她想象的艰苦。他甚至还抽空去了伊文斯顿，看了密歇根湖。\"西北和芝大果然还是太不一样了。我更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是对的。\" 他发消息给陈更，“HIPS 25110 Philosophy of History, 你肯定也会喜欢这节课。”
“所以你要早申这里了？决定了？”
“嗯。” 他回答，“不后悔。”
除了王应呈的消息，陈更也收到了其他人陆陆续续发来的捷报。赵文欣也认定了康奈尔就是她想早申的学校，即使每年有一个人跳桥的传言也不能阻止她要留在伊萨卡的决心。陈更自己回顾了自己的夏天。
她和张晋之都是Dan办公室的熟人，晚上便和Michelle一起在Green Library常驻。几周下来，她连学校都几乎没出去过，唯一一次还是开学前和张晋之在Steam吃早茶。妈妈问她周末有何打算，陈更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图书馆和Arrillaga的二层。
为什么自己过得够苦行僧，却还是不如肆意洒脱的人？她心中也难免忿忿。微妙的嫉妒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时不时将她勒紧，陈更想起余微，又想起Michelle。可陈更同时又为周围的人送上最美好的祈愿，她为余微的今天感到骄傲，就好像是共同渡过的时光于她而言也不是虚度的。
Michelle想去哈佛，她也许都不会申请的学校。真诚是炙热动人的，陈更即使羡慕，还是佩服她能做出义无反顾的选择。“Michelle，你很有主见，不像我总是随波逐流。”
“才没有。大家都是凡人。” Michelle压低声音，“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也是为了那里的prestige — Blae招得最多的还是H的本科。”
陈更释然地笑了，即使有些淡淡的失落。We‘re normal people — 她和费城的牵扯也不过如此。
“有些人把他们不能实现的生活，变成一个伟大的梦。另一些人完全没有梦，连梦一下也做不到。” 佩索阿说的两种人，她如今终于承认自己是后者。
高中去旁听物理培优课的时，她强撑着眼皮数着下课的时间，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像余微一样做出顺应本心的选择。她告诉自己，她不仅喜欢物理，还能学好物理。于是习题被翻来覆去地写，下课跑去办公室缠着老严不放打破砂锅问到底。深夜的灯光下是陈更睫毛洒下的阴影，她无数次地问自己，这样的表演是否已经足够欺骗自己？
在哲学社和暑校的时光是她的gap moments，有些奢侈地得到放松的快乐。斯通纳在一节文学课里找到了此生难寻的真爱，她只有点滴的温柔从心底漫出，却也是如此珍贵。在胡佛研究所，她有幸摸到了曾经课本里描述的真迹，历史流淌在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微微发热。陈更想起王应呈说起他的哲学课时的笑容，还有Dan的微笑。
Dan说，费城是个他又爱又恨的地方。陈更等着考完SAT就会迫不及待地赶到那里，毕竟她在香港还没寻到梦想触手可及的距离，于是希望便被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提早交完了论文，陈更摸出许久没碰的SAT习题册，那堆书干干净净地躺在她行李箱的角落。
Michelle看见她奋笔疾书的样子，边擦着还有些湿度的头发边问，“在写SAT？”
“是啊。我还没考出分呢，还得受点折磨。” 她头也不抬地说。读着读着，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这几周的reading读下来，SAT阅读这座大山似乎已经不算什么。难以理解的长难句和古英语原文比起来不值一提，伍尔夫的意识流也不再跳跃得难以捉摸。她又掐时间练了两套语法，改完已经半夜快一点，抬起头，Michelle还坐在床边看着书。
“还不睡？是因为太亮了吗？” 陈更道歉，“我马上也睡了。”
“不是不是。” Michelle摇摇头，“我睡不着，看看书。”
她把树叶书签塞进书页再合上，把自己缩进被子里 — 宿舍的空调总是开得这样冷。
“夏天就快结束了。” Michelle感叹道，“你要回去了吗？”
“我考完试去费城，然后再回去学校。” 陈更如实答道。
“你知道吗，我没找Dan要推荐信。” Michelle 似是不经意地提起，“我挣扎了很久，最后觉得算了。他不够了解我，写不出来什么。”
“我们不都去了他的Office hour吗？“ 陈更疑惑道，”他应该很了解你才对啊。“
“但他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写不出来什么真挚的推荐信的。我其实应该找他单独聊聊的，但是最后一天退缩了，也就算了。”
她和Dan的对话，算是真诚的吗？陈更问自己，尽管她并不知道答案。她敲门的那一刻心也是忐忑的，但一份份机缘巧合叠加起来，让她有了那份勇气。她鼓励道，“你发个邮件约一约吧，走之前Dan应该会有空的。”
“谢谢你。” Michelle说，她裹紧被子转过来看着陈更，“这几周我过得挺开心的，可我还是不想把接下来四年都下注在这里。我想去东边，我喜欢波士顿。不过ivyday那天大家都是抽奖罢了，我所有学校都会申请的，包括这里。”
在on app的申请系统里，你会对所有申请的学校说有多爱它，你们有多适合，即使是假的。她考再多门大学先修课或者是再高的SAT II，也不能保证任何一个学校一定户要她，于是她不再像赵文欣和张晋之一样有什么dream school，陈更想。You may not ehought y — 是往事教会了她这个道理。
Michelle说她做梦都想离开加州。“贫瘠的土地，每年的山火，干燥的天气。冬天我只能去西雅图滑雪。你呢？“
“我不知道。” 陈更摆摆手，“哪里都好。收留我的都是好地方。”
内心的深处，她希望自己能去最好的学校，不是为了登上光荣榜的短暂荣耀，而是为了她平坦宽阔的职业道路。她想的很远，想到多年以后的自己，也想的很窄，从未想过其他的可能。
被否决的选择里，有成为作家，成为象牙塔里的学者，陈更无法想象自己为了tenure奔走的日夜。那不如让它永远地成为镜花水月好了 — 她宁可去摘取能够得到的，无论是一份还算体面的职业或者是未来。
王应呈在芝加哥过得并不如她想象的艰苦。他甚至还抽空去了伊文斯顿，看了密歇根湖。\"西北和芝大果然还是太不一样了。我更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是对的。\" 他发消息给陈更，“HIPS 25110 Philosophy of History, 你肯定也会喜欢这节课。”
“所以你要早申这里了？决定了？”
“嗯。” 他回答，“不后悔。”
除了王应呈的消息，陈更也收到了其他人陆陆续续发来的捷报。赵文欣也认定了康奈尔就是她想早申的学校，即使每年有一个人跳桥的传言也不能阻止她要留在伊萨卡的决心。陈更自己回顾了自己的夏天。
她和张晋之都是Dan办公室的熟人，晚上便和Michelle一起在Green Library常驻。几周下来，她连学校都几乎没出去过，唯一一次还是开学前和张晋之在Steam吃早茶。妈妈问她周末有何打算，陈更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图书馆和Arrillaga的二层。
为什么自己过得够苦行僧，却还是不如肆意洒脱的人？她心中也难免忿忿。微妙的嫉妒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时不时将她勒紧，陈更想起余微，又想起Michelle。可陈更同时又为周围的人送上最美好的祈愿，她为余微的今天感到骄傲，就好像是共同渡过的时光于她而言也不是虚度的。
Michelle想去哈佛，她也许都不会申请的学校。真诚是炙热动人的，陈更即使羡慕，还是佩服她能做出义无反顾的选择。“Michelle，你很有主见，不像我总是随波逐流。”
“才没有。大家都是凡人。” Michelle压低声音，“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也是为了那里的prestige — Blae招得最多的还是H的本科。”
陈更释然地笑了，即使有些淡淡的失落。We‘re normal people — 她和费城的牵扯也不过如此。
“有些人把他们不能实现的生活，变成一个伟大的梦。另一些人完全没有梦，连梦一下也做不到。” 佩索阿说的两种人，她如今终于承认自己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