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的马车候在一条不起眼的窄巷里。

    闻朗对于即将被抓回府的安排很不服气,“姐,大过节的,哪有人闷在府里的?”

    小少年满脸委屈,眼睛一眨不眨看闻雁的反应。

    闻雁视而不见。

    闻雁冷漠不语。

    “那,我回去自觉抄经,今年府上所有的经我一人包了,行不?”

    闻雁吃惊,“牺牲这么大?”

    要知道小少爷人生第一痛恨的事是做个文官,第二痛恨的就是抄经抄书。

    闻朗咬咬牙,沉重点头。

    “嗯。”

    闻雁无奈,“想去哪?”

    “朱雀街!”少年脱口而出,眼神噌的亮了,“听说今晚秦王殿下要回来,从南宫门走一定会经过那里,估计会很热闹的。”

    得吧,换个热闹的地方继续乐,真是使不完的牛劲。

    闻雁正想摇头,闻朗扯着她的袖子捏着嗓子央声求道:“去嘛,去嘛。你也好几天没出府了,陪我出来沾沾喜气总行吧?”

    “啊~~春宵一刻值千金,我闻朗的快活也就这一时半刻了,就依我嘛~”

    “闭嘴!”闻雁实在受不了这孩子说瞎话时的遣词造句。

    闻朗做作的哀求终归是起了作用,国公府的马车朝朱雀街的方向行去。

    朱雀大街是盛京城的主干道,也是节日气氛最浓重的地方。

    闻朗扯着闻雁的袖摆,轻车熟路带着一众仆从上了临街观景位置最好的包厢。

    “这儿是凌云台,”闻朗眉飞色舞向阿姐介绍,“我的地界儿。”

    “看出来了,是挺熟。”闻雁泡上一盏茶,撇掉上面的浮沫。

    “诶诶!到了这凌云台,一定要尝尝他家的‘春花笑’!不然可算是白来!”

    闻雁端起茶盏,淡笑着暼他一眼。

    “这酒可不一般,乃前朝大儒、登科进士王晟永州苦读时,自己琢磨的酒方。第一次落榜后,他以此方封了一坛酒,发誓科考不取不开坛。寒窗十年,自书中初悟道,以为自己的学识能及当世名士,于是抱着酒坛进京赶考。”

    “有人笑他张狂,他告诉那人‘待我取尽天下名,满城沽饮此一坛’。”

    "后一举夺魁,取得进士名号。又有人劝他开坛,他朗笑拒绝,对他们说,‘不在巅峰,不得春花笑’。"

    少年讲着讲着坐不住,索性踢开椅子,在栏杆前来回踱步,激动得浑身发颤,眼里全是仰慕和神往。

    “王前辈真的是一位大有作为的人,果真在殿试上拔得状元称号。”

    “圣上嘉奖,命他在殿前开坛,与诸进士畅饮。”

    “他又拒绝了,他说‘天下学子为清明国政苦读数年,偶尔金榜题名。天下学子同考,亦应有天下学子同乐。’”

    “圣上恩准,允他在这朱雀街与诸学子共饮。”

    “他抱了巨大的酒坛,来到朱雀街,上了那最高的楼,开了坛经年的酒。酒开封之时,香飘十里;锦鳞跃水、智禽回旋,闻者皆醉。”

    “他大笑着击碎酒坛,坛中酒分裂成无数小团,落入学子们高举的手中器皿中。然后,握着一块碎陶片盛着最后一口酒,高呼,‘我大明文坛亦有读书之乐!’”

    闻雁看着兴奋的弟弟,笑的温柔,“王晟当时站在凌云台?”

    “没错!正是这凌云台!”闻朗搓搓揉的发红的手,眼睛晶亮。

    闻雁笑着想:故事不错,可惜讲故事的人不对,都不知突出重点的是什么。若是交由那些说书先生,想必有很多人前去捧场。

    不过还是递给自我陶醉的“临时先生”一盏茶,道:“润润嗓子。”

    闻朗接过茶盏,猛喝一口,坐回椅子上。

    “这么向往文士。”

    “啧,算得。我拿个武试第一还能指望下,文试第一就罢了。”

    “不过文人高节,”闻朗邪魅地笑了下,“小爷我确实喜欢。”

    闻雁一脸好笑看着臭屁的少年,扶额摇头。

    没多久,酒保把酒送到包厢,闻朗迫不及待给闻雁倒了一杯,“尝尝如何?”

    酒闻着很香,但没有传言说的那么夸张,许是年份不够的缘故。

    闻雁抿完清淡的茶水,端起酒杯品香。

    虽是夜间,临窗的街景被灯火照得通明。晚风携着焰火灼过的丝微暖意扑向楼阁的窗棱,潮湿而温柔地沾上微红的鼻尖,与芬芳酒气融为一体。喧嚣笑闹咋呼,还真有了一番意境。

    檀口微张轻啜,酒水入口,绵柔而劲道,回味很长,确实是好酒。

    闻雁眼尾弯弯,又喝了两口,方点评道:“不错,挺有特色。阿朗果然品味不错。”

    闻朗一直聚精会神,听此话缓了口气,语调更昂扬了,“那可不!我好歹也是盛京有名的纨绔,不会推荐错的!”

    少年的欣喜很有感染力,仆从里能说上话的都顺势捧了几句,包厢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秦王殿下到!速速避让!”

    街道上多了些杂乱的脚步声,禁军默不作声地清道,在宽阔的大街上夹出一条可容车马通行的道路。庆贺节日的民众并未离开,挤在禁军身后想一窥秦王风姿。

    秦王顾南庭是中宫皇后长子,文韬武略备受推崇。十六岁封王,十七岁领青龙军西击西蜀、援南昭,解西域之困,护驾北齐与南明邦交,势压老牌王侯一头,可谓是年少有为、意气风发。如此出众的皇子,一直是呼声很高的太子人选。

    外间动静大的吓人,闻朗直接拿掉椅子上垫的厚垫子,站上去扒着窗沿爬上去,好奇地向外张望。

    仪仗还未到近前,侍卫官提着一筐一筐的铜钱往人群里撒,口呼,“圣节吉祥!”“岁银必到!”

    不仅是孩子,大人老朽抓着铜钱笑得也欢喜。

    “吉祥吉祥!”“殿下吉祥!”“大明吉祥!”

    人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节日的灯笼在声波中照亮了每个人的额头脸颊。

    闻朗挥舞拳头跟着喊“大明吉祥”,高楼包厢飘下的声音更是点燃了人群,气氛前所未有的火热,一派盛世王朝的蓬勃景象。

    旁边的一些窗陆陆续续打开,出名不出名的学子们吟诗联句,妙语频发,赢得阵阵叫好。

    喊了几句,底下人的声音盖过了自己的,闻朗才从椅子上爬下,抱了酒坛狠狠灌了一口。

    “爽!”

    他说。

    闻雁笑得开怀,取了另一坛,径自拔了酒塞,学着他的模样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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