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桉榕，你是动物么？”她都有些痛了，却根本招架不住撩拨，只能恨恨地掐他。
他看出其中的默许意味，听了这话甚至笑了笑，好脾气地由她掐着，还不知廉耻地再度舔了下她的耳朵。
他也觉得荒唐过了度，但就像着了魔，满心满脑早已被一下顽劣过一下的邪念浸淫。
等叫了餐吃完，雪山又要迎来日落。
焰慈披着浴袍看窗外的云，心想以前跟邵玠旅游也没这么荒谬的时候，门都没出一下。
可到了夜幕真正降临了有好一会，却是她突然不安分起来。
于桉榕咬牙掰开她，她又攀上去，他却还是那副拒绝姿态。
焰慈纳了闷了，明明看他目光沉得要滴出水，忍得汗都要出来了，他看懂她的目光，沉声开口，“都用光了。”使得她一下愣在那。
的确，尺寸合适的那一盒全都用掉了，因为他操作不当浪费了一个，其余五个昨天今天全用掉了。
可她很快就回过神，展颜笑开：“没关系，我教你。”
于桉榕眸中霎时一亮，旋即又覆上惊愕和羞愧，“怎么教？”
焰慈低头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膝盖也破了皮。
她轻轻点他膝上的红肿，“等下你就知道了。”
回程路上，是于桉榕开的车，焰慈起初不让，路上还时不时问一句适不适应。
他还以为她是怕他不熟悉路况，直到她冷不丁一句“这么多年还开不开得惯左舵？”。
她从侧面就看见他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车内气息仿佛也跟着冷凝起来。
“美国也是左舵。”
“对哦，”焰慈猛拍脑门，“我忘了。”
他飞快扭脸瞥她一眼，那一眼真是怨气横生，就差讥诮地一字一句道，是呀，去了英国，你还记得什么。
他的眼神看得她心烦，差点一巴掌招呼过去，转瞬又心如电转。
她想起小时候于桉榕单方面向她发起的有史以来最长久的冷战，就是她说自己跟他肯定不是天生一对被他听见那回，别说不到七岁的焰慈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十几岁时候的焰慈后来偶然琢磨起这桩旧事，也只当于桉榕嫌她在家长面前多话触犯了他的隐私和边界而生气。
那阵子真是苦了焰慈，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服软要紧，可对方软硬不吃，直接不接招，在学校目不斜视，回了家闭门不见，不得不碰面的饭局上，一群小孩凑在一起，面上其乐融融，只是谁搭话于桉榕也都理，除了她跟周舟。
她因为同龄圈层间微妙制衡的秩序不愿意跨阶层求助，大人忙着喝茶打牌，也看不出别的。
知道并了解冷暴力是怎么一回事的成人都受不了这种暴力，更何况小焰慈。
好容易等到几个大孩子围在一起玩三国杀，焰慈费劲挤进去，不管抽到什么角色，都不带脑子不分黑白地奶于桉榕，好几次大公无私地把自己的补助全部耗光出局。
而于桉榕呢，连在游戏上都不愿意跟她有一点交汇，见她大献殷情也不为所动。
几局下来自然有人不满，嚷嚷着要把乱玩的焰慈踢出去。
焰慈自然抵抗，下一局却不死心地接着胡来，比她大几岁的胡元玉已经因着焰慈的无脑投喂输了不少次，这次实在忍无可忍，一下子抽了焰慈手里的牌，“你会不会啊徐焰慈？”
焰慈伸手要夺回自己的牌，胡元玉本就比她大，又是男孩，一抬手她根本没辙。
“小屁孩不会玩别玩，烦死了。”
“看你的电视去。”
其他人也多少因为焰慈乱出牌懊恼或沮丧，因而沉默地没有出声。
几人中唯一一个姐姐向她投来同情且抱歉的眼神，可眼神扫回到桌面时，当中又闪过一抹犹疑和不舍。
焰慈读得懂那种不舍。
她委屈地看向于桉榕，后者连眼皮都没抬。
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又潮潮的，难受又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反应，只天然地眨巴着眼睛，让突然发热的眼眶好受一些。
旁人见她不作声也不再动作，索性不管她，自顾自开始了下一局。
见众人拿她当耳旁风，焰慈心里难免更加难堪，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难堪，只具体可感地感知到双腿像被钉在原地，不知道怎么离开这个让她有点想哭的地方。
不知道在原地踟蹰了多久，周舟忽然来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动作间有种她从没在“周舟哥哥”身上感知到过的温暖和轻柔。
不只她怔住了，桌上的其他人也愣愣地看着摊牌而去的背影，“周舟？”
周舟冷酷地没回头也没理人，拉着焰慈扬长而去。
谁不知道周舟是个皮猴，呼朋引伴的孩子王，人小鬼大牙尖嘴利，一肚子坏水。
两岁上带着邻里小孩躲地下室偷偷吃墙灰，三岁上开始抓着家里养的狗骑，路边看见别人家牵着的都不放过，四岁上在小区里默不作声拿美工刀一下午刮死了好几棵海棠树，再稍大一点，方圆几里的邻里朋友家里，谁家没因为麻将机缺斤少两遭过殃，提起周舟，无论大人小孩，脑袋都要紧一紧。
大人跟着他头疼，小孩跟着他挨打。
好像自打焰慈记事起，她跟周舟见面就鲜少有不面红耳赤的时候。
总之上来总得呛上三句才能好好说话。
打招呼他装没听见，忙着跟于桉榕玩没招呼他又挑刺说她没礼貌。
顺着他管她叫软骨头，反着来又叫她犟种。
不跟他玩就说她玩的东西小儿科，拉着于桉榕加入他又嫌她碍事。
但到最后好像又都是他在理的样子。
仗着年龄比别人大，脑袋比别人灵光，天天凭着张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总之落在小时候的焰慈眼里，“周舟哥哥”和“尖酸刻薄”等效。
后来她还学了个词叫阴晴不定，也是“周舟”两个字的当量。
她从没见过周舟这么安静平和、一点不夹枪带棒、不吊儿郎当不欠揍的温柔样子。
周舟又带她去买了冰棍。
说来也奇怪，周舟是对焰慈有些微妙的情感，但玄乎的是，于桉榕的存在对他来说也很微妙，假使没有于桉榕，他真不一定会对比他小好几岁的焰慈生出这奇怪的在意。
明明都打小一块长大，大家各自也都没被血缘绑定或牵绊，怎么偏偏就徐焰慈跟于桉榕，跟约定俗成天生要绑在一起似的，吵也吵不走，打也打不散。
即使他没少给于桉榕使绊子，每每觉得这回终于成功把焰慈扳到自己这边了，眨眼的功夫，刚刚还横眉冷对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又迅速重归于好。
有些事周舟后来想到都还能气得牙痒痒。
新买的机器人不仅会走路，能听指令，还可以对话，不知道多吸睛多威风，拿到小区里晃悠，就差摆到徐焰慈面前了，终于等到她挤到他面前，眨巴着眼睛清脆又亲热地喊他“周舟哥哥”。
“干嘛？”
“我能玩一会吗？”
周舟刚扬扬眉要摆出一副欲迎还拒的样子。
“于桉榕也想玩！”
“走开，于桉榕可以，你不行。”
“为什么？”
“你又不是男孩，你不准碰。”
*
两个人不知道多少次在他暗戳戳拱火后闹掰，周舟先假模假样地过来问一遍于桉榕怎么了，得到预料之中的沉默后，再漫不经心般忽然偏头看向几米开外独自生闷气的徐焰慈，像是才注意到她一样，“小孩儿，吃不吃干脆面？”
往往这时候正在气头上的焰慈赌气似的回答一声中气十足的“吃”之后就会屁颠屁颠朝他跑过来，跟屁虫一样一路头也不回地跟到超市。
十次有八次，在坑完他的零花钱吃了台肠，雪糕，干脆面之后，总有那么一包东西被她握在手里原封不动。
“你怎么不吃？”
“给于桉榕呀。”
周舟心里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嘴上也不留情，“真有出息，早知道台肠喂狗也不该喂你。”
唯有那么两次，焰慈到吃饱喝足后都还是义愤填膺的状态，手里什么也没给于桉榕剩，可下次再碰面时，这两人又两小无猜言笑晏晏了，少不得他嘲讽开口，“你俩真是记吃不记打，说好听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难听点狗改不了吃屎，”他指着于桉榕，大了两三岁而已却骂出了老子训儿子的气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知不知道？出息没人屁股缝大。”
“还有你，”周舟骂焰慈时候的表情往往比骂于桉榕时要狰狞多了，“他说再也不理你了你都忘了？招招手你就摇尾巴？不小心踩到旺财旺财还知道两天不理我呢，你骨头给狗吃了？”
就连他挑唆说他俩名字相冲不适合在一块玩儿那次，接连好几次的饭局上周舟都看得出两人的龃龉，心想这俩人终于闹得狠了，结果转头就看见徐焰慈没出息地拿三国杀热脸贴冷屁股，他早就想骂人了，可当胡元玉率先发难，他又无端不爽，明明徐焰慈对着于桉榕那副没骨头的窝囊样让他无名火起，一句话不想搭她，但又觉得她被晾在一边的样子实在呆傻又可怜。
而且，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收买人心的好机会，他想，无论如何也不承认自己扔下牌就走那一步纯属于心不忍。甚至还夹带迁怒。
焰慈那次寒了心，自然没再多买点东西留着带给于桉榕。
他逗她，“周舟哥哥好不好？”
反正东西都已经买完了，她低落地啃着口红糖，抱紧怀里已经拆封的吃的，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他罕见地没跟她计较，“说‘好’再给你买包辣条。”
“好。”
“好什么好，谁好，说全乎了。”
“周舟哥哥好。”
“周舟哥哥好还是于桉榕好？”
像是提到什么忌讳似的，焰慈蹙眉移开眼。
看着她眼里到现在还若隐若现噙着的的泪花，周舟心里腾起一丝期冀，嘴上却提点她，也提点着自己，“记住你现在的怨愤，给人送牌，人家领你情吗？还不是说不带你就不带你。”
“只有周舟哥哥关心你，还带你买吃的。”
“过两天可别又狗改不了吃屎，屁颠颠往不关心你的人面前凑。”
回忆到这，焰慈没忍住笑了一声。
于桉榕还在开车，听到她笑还是抽空斜眼睨了她一眼，这会眼里倒是没什么怨气了，只是脸色不难看却也说不上好看。
这么久远的事，焰慈是怎么想起来的呢。
想通于桉榕的怨气从哪冒出来的一瞬，周舟从前经常骂他们的那句狗改不了吃屎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一下子勾出了许多陈年旧事，抑或说是温馨轶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确是亘古金句，直到今天，即便重逢以来从于桉榕身上发觉出来的变化已经多次带给她不小的冲击，但在接收到他那极不友善的幽怨一眼过后，她的烦躁还是被她的恍悟瞬间顶了下去。
她看透了他时至今日的狗改不了吃屎。
即使跟从前相比，于桉榕身上增添了许多不容忽视的东西，譬如坦诚和直接，譬如主动表达的意愿，以及表达能力上的显著提升，但还是有些东西仍旧让他难以启齿，在心中打结，甚至可能愁肠百结，不忿难解。
他是在怨她记不清美国也是左舵。
也不是在怨这个。
究其根本，她想，或许，他又想到了英国是右舵，怨她把英国记这么清楚，又怨她把美国跟英国弄混。
又或者是些别的。
比如她没去普林斯顿。
抑或只是怨她没告诉他她不去普林斯顿了。
更没告诉他她转了向，奔向同他隔山隔海的另一片大陆。
桩桩件件，她也不十分清楚他的幽怨具体来自哪一件，或者哪几件，但好在她的恍悟赶在了她将将要发作的脾气前头。
焰慈决定主动打破车内这股难以言明的氛围。
“你跟周舟哥哥还经常联系吗？”
于桉榕眉头轻轻一拧。
她都多大了，怎么还一口一个周舟哥哥？
他打小就烦周舟。
有段时间焰慈受电视剧启发，忽然不管周围人喊叠字哥哥姐姐了，坚持喊人名，周舟却偏要刁难，故意教她管他叫“周舟哥哥”，不这么叫就不理她，威胁说不然去买零嘴也没她的份，单叫“周舟哥”都不过关，“你忘记吃饭的时候大人是怎么教的了吗，小屁孩儿，我比你大好几岁，怎么不知道叫哥哥。”
于桉榕最膈应的也就是这一点。
偏她还被零嘴溜得听话得不行，一口一个“周舟哥哥”，从小叫到大，到了如今也没改过来。
明明他也比她大了两岁，怎么不见她叫一声哥哥。
“没有，怎么了？”
她只当他还因为先前的事情兴致缺缺，没太把他略显冷淡的语气当回事。
“诶你说，”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焰慈没忍住害羞又好笑地带了点笑，“你说周舟哥哥以前，是不是喜欢我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子似乎都顿了一下，焰慈侧头等旁边人的回应呢，只见他好似梗了又梗，半天才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你周舟哥哥孩子都快出生了！”
“这么快，孩子都有了？”焰慈只听妈妈说过周舟去年还是前年结婚了。
恰逢红灯，于桉榕扭过脸，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幽怨了，他活像个人间判官正义使者，看她的眼神像要把她拆了一样。
“你别多想，我是问以前，以前嘛，你不觉得有可能吗？周舟哥每次只——”
“不觉得。”
“我还没说完。”
“说破天我也不觉得。”
他看出其中的默许意味，听了这话甚至笑了笑，好脾气地由她掐着，还不知廉耻地再度舔了下她的耳朵。
他也觉得荒唐过了度，但就像着了魔，满心满脑早已被一下顽劣过一下的邪念浸淫。
等叫了餐吃完，雪山又要迎来日落。
焰慈披着浴袍看窗外的云，心想以前跟邵玠旅游也没这么荒谬的时候，门都没出一下。
可到了夜幕真正降临了有好一会，却是她突然不安分起来。
于桉榕咬牙掰开她，她又攀上去，他却还是那副拒绝姿态。
焰慈纳了闷了，明明看他目光沉得要滴出水，忍得汗都要出来了，他看懂她的目光，沉声开口，“都用光了。”使得她一下愣在那。
的确，尺寸合适的那一盒全都用掉了，因为他操作不当浪费了一个，其余五个昨天今天全用掉了。
可她很快就回过神，展颜笑开：“没关系，我教你。”
于桉榕眸中霎时一亮，旋即又覆上惊愕和羞愧，“怎么教？”
焰慈低头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膝盖也破了皮。
她轻轻点他膝上的红肿，“等下你就知道了。”
回程路上，是于桉榕开的车，焰慈起初不让，路上还时不时问一句适不适应。
他还以为她是怕他不熟悉路况，直到她冷不丁一句“这么多年还开不开得惯左舵？”。
她从侧面就看见他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车内气息仿佛也跟着冷凝起来。
“美国也是左舵。”
“对哦，”焰慈猛拍脑门，“我忘了。”
他飞快扭脸瞥她一眼，那一眼真是怨气横生，就差讥诮地一字一句道，是呀，去了英国，你还记得什么。
他的眼神看得她心烦，差点一巴掌招呼过去，转瞬又心如电转。
她想起小时候于桉榕单方面向她发起的有史以来最长久的冷战，就是她说自己跟他肯定不是天生一对被他听见那回，别说不到七岁的焰慈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十几岁时候的焰慈后来偶然琢磨起这桩旧事，也只当于桉榕嫌她在家长面前多话触犯了他的隐私和边界而生气。
那阵子真是苦了焰慈，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服软要紧，可对方软硬不吃，直接不接招，在学校目不斜视，回了家闭门不见，不得不碰面的饭局上，一群小孩凑在一起，面上其乐融融，只是谁搭话于桉榕也都理，除了她跟周舟。
她因为同龄圈层间微妙制衡的秩序不愿意跨阶层求助，大人忙着喝茶打牌，也看不出别的。
知道并了解冷暴力是怎么一回事的成人都受不了这种暴力，更何况小焰慈。
好容易等到几个大孩子围在一起玩三国杀，焰慈费劲挤进去，不管抽到什么角色，都不带脑子不分黑白地奶于桉榕，好几次大公无私地把自己的补助全部耗光出局。
而于桉榕呢，连在游戏上都不愿意跟她有一点交汇，见她大献殷情也不为所动。
几局下来自然有人不满，嚷嚷着要把乱玩的焰慈踢出去。
焰慈自然抵抗，下一局却不死心地接着胡来，比她大几岁的胡元玉已经因着焰慈的无脑投喂输了不少次，这次实在忍无可忍，一下子抽了焰慈手里的牌，“你会不会啊徐焰慈？”
焰慈伸手要夺回自己的牌，胡元玉本就比她大，又是男孩，一抬手她根本没辙。
“小屁孩不会玩别玩，烦死了。”
“看你的电视去。”
其他人也多少因为焰慈乱出牌懊恼或沮丧，因而沉默地没有出声。
几人中唯一一个姐姐向她投来同情且抱歉的眼神，可眼神扫回到桌面时，当中又闪过一抹犹疑和不舍。
焰慈读得懂那种不舍。
她委屈地看向于桉榕，后者连眼皮都没抬。
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又潮潮的，难受又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反应，只天然地眨巴着眼睛，让突然发热的眼眶好受一些。
旁人见她不作声也不再动作，索性不管她，自顾自开始了下一局。
见众人拿她当耳旁风，焰慈心里难免更加难堪，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那种感觉叫难堪，只具体可感地感知到双腿像被钉在原地，不知道怎么离开这个让她有点想哭的地方。
不知道在原地踟蹰了多久，周舟忽然来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动作间有种她从没在“周舟哥哥”身上感知到过的温暖和轻柔。
不只她怔住了，桌上的其他人也愣愣地看着摊牌而去的背影，“周舟？”
周舟冷酷地没回头也没理人，拉着焰慈扬长而去。
谁不知道周舟是个皮猴，呼朋引伴的孩子王，人小鬼大牙尖嘴利，一肚子坏水。
两岁上带着邻里小孩躲地下室偷偷吃墙灰，三岁上开始抓着家里养的狗骑，路边看见别人家牵着的都不放过，四岁上在小区里默不作声拿美工刀一下午刮死了好几棵海棠树，再稍大一点，方圆几里的邻里朋友家里，谁家没因为麻将机缺斤少两遭过殃，提起周舟，无论大人小孩，脑袋都要紧一紧。
大人跟着他头疼，小孩跟着他挨打。
好像自打焰慈记事起，她跟周舟见面就鲜少有不面红耳赤的时候。
总之上来总得呛上三句才能好好说话。
打招呼他装没听见，忙着跟于桉榕玩没招呼他又挑刺说她没礼貌。
顺着他管她叫软骨头，反着来又叫她犟种。
不跟他玩就说她玩的东西小儿科，拉着于桉榕加入他又嫌她碍事。
但到最后好像又都是他在理的样子。
仗着年龄比别人大，脑袋比别人灵光，天天凭着张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总之落在小时候的焰慈眼里，“周舟哥哥”和“尖酸刻薄”等效。
后来她还学了个词叫阴晴不定，也是“周舟”两个字的当量。
她从没见过周舟这么安静平和、一点不夹枪带棒、不吊儿郎当不欠揍的温柔样子。
周舟又带她去买了冰棍。
说来也奇怪，周舟是对焰慈有些微妙的情感，但玄乎的是，于桉榕的存在对他来说也很微妙，假使没有于桉榕，他真不一定会对比他小好几岁的焰慈生出这奇怪的在意。
明明都打小一块长大，大家各自也都没被血缘绑定或牵绊，怎么偏偏就徐焰慈跟于桉榕，跟约定俗成天生要绑在一起似的，吵也吵不走，打也打不散。
即使他没少给于桉榕使绊子，每每觉得这回终于成功把焰慈扳到自己这边了，眨眼的功夫，刚刚还横眉冷对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又迅速重归于好。
有些事周舟后来想到都还能气得牙痒痒。
新买的机器人不仅会走路，能听指令，还可以对话，不知道多吸睛多威风，拿到小区里晃悠，就差摆到徐焰慈面前了，终于等到她挤到他面前，眨巴着眼睛清脆又亲热地喊他“周舟哥哥”。
“干嘛？”
“我能玩一会吗？”
周舟刚扬扬眉要摆出一副欲迎还拒的样子。
“于桉榕也想玩！”
“走开，于桉榕可以，你不行。”
“为什么？”
“你又不是男孩，你不准碰。”
*
两个人不知道多少次在他暗戳戳拱火后闹掰，周舟先假模假样地过来问一遍于桉榕怎么了，得到预料之中的沉默后，再漫不经心般忽然偏头看向几米开外独自生闷气的徐焰慈，像是才注意到她一样，“小孩儿，吃不吃干脆面？”
往往这时候正在气头上的焰慈赌气似的回答一声中气十足的“吃”之后就会屁颠屁颠朝他跑过来，跟屁虫一样一路头也不回地跟到超市。
十次有八次，在坑完他的零花钱吃了台肠，雪糕，干脆面之后，总有那么一包东西被她握在手里原封不动。
“你怎么不吃？”
“给于桉榕呀。”
周舟心里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嘴上也不留情，“真有出息，早知道台肠喂狗也不该喂你。”
唯有那么两次，焰慈到吃饱喝足后都还是义愤填膺的状态，手里什么也没给于桉榕剩，可下次再碰面时，这两人又两小无猜言笑晏晏了，少不得他嘲讽开口，“你俩真是记吃不记打，说好听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难听点狗改不了吃屎，”他指着于桉榕，大了两三岁而已却骂出了老子训儿子的气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知不知道？出息没人屁股缝大。”
“还有你，”周舟骂焰慈时候的表情往往比骂于桉榕时要狰狞多了，“他说再也不理你了你都忘了？招招手你就摇尾巴？不小心踩到旺财旺财还知道两天不理我呢，你骨头给狗吃了？”
就连他挑唆说他俩名字相冲不适合在一块玩儿那次，接连好几次的饭局上周舟都看得出两人的龃龉，心想这俩人终于闹得狠了，结果转头就看见徐焰慈没出息地拿三国杀热脸贴冷屁股，他早就想骂人了，可当胡元玉率先发难，他又无端不爽，明明徐焰慈对着于桉榕那副没骨头的窝囊样让他无名火起，一句话不想搭她，但又觉得她被晾在一边的样子实在呆傻又可怜。
而且，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收买人心的好机会，他想，无论如何也不承认自己扔下牌就走那一步纯属于心不忍。甚至还夹带迁怒。
焰慈那次寒了心，自然没再多买点东西留着带给于桉榕。
他逗她，“周舟哥哥好不好？”
反正东西都已经买完了，她低落地啃着口红糖，抱紧怀里已经拆封的吃的，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他罕见地没跟她计较，“说‘好’再给你买包辣条。”
“好。”
“好什么好，谁好，说全乎了。”
“周舟哥哥好。”
“周舟哥哥好还是于桉榕好？”
像是提到什么忌讳似的，焰慈蹙眉移开眼。
看着她眼里到现在还若隐若现噙着的的泪花，周舟心里腾起一丝期冀，嘴上却提点她，也提点着自己，“记住你现在的怨愤，给人送牌，人家领你情吗？还不是说不带你就不带你。”
“只有周舟哥哥关心你，还带你买吃的。”
“过两天可别又狗改不了吃屎，屁颠颠往不关心你的人面前凑。”
回忆到这，焰慈没忍住笑了一声。
于桉榕还在开车，听到她笑还是抽空斜眼睨了她一眼，这会眼里倒是没什么怨气了，只是脸色不难看却也说不上好看。
这么久远的事，焰慈是怎么想起来的呢。
想通于桉榕的怨气从哪冒出来的一瞬，周舟从前经常骂他们的那句狗改不了吃屎忽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一下子勾出了许多陈年旧事，抑或说是温馨轶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确是亘古金句，直到今天，即便重逢以来从于桉榕身上发觉出来的变化已经多次带给她不小的冲击，但在接收到他那极不友善的幽怨一眼过后，她的烦躁还是被她的恍悟瞬间顶了下去。
她看透了他时至今日的狗改不了吃屎。
即使跟从前相比，于桉榕身上增添了许多不容忽视的东西，譬如坦诚和直接，譬如主动表达的意愿，以及表达能力上的显著提升，但还是有些东西仍旧让他难以启齿，在心中打结，甚至可能愁肠百结，不忿难解。
他是在怨她记不清美国也是左舵。
也不是在怨这个。
究其根本，她想，或许，他又想到了英国是右舵，怨她把英国记这么清楚，又怨她把美国跟英国弄混。
又或者是些别的。
比如她没去普林斯顿。
抑或只是怨她没告诉他她不去普林斯顿了。
更没告诉他她转了向，奔向同他隔山隔海的另一片大陆。
桩桩件件，她也不十分清楚他的幽怨具体来自哪一件，或者哪几件，但好在她的恍悟赶在了她将将要发作的脾气前头。
焰慈决定主动打破车内这股难以言明的氛围。
“你跟周舟哥哥还经常联系吗？”
于桉榕眉头轻轻一拧。
她都多大了，怎么还一口一个周舟哥哥？
他打小就烦周舟。
有段时间焰慈受电视剧启发，忽然不管周围人喊叠字哥哥姐姐了，坚持喊人名，周舟却偏要刁难，故意教她管他叫“周舟哥哥”，不这么叫就不理她，威胁说不然去买零嘴也没她的份，单叫“周舟哥”都不过关，“你忘记吃饭的时候大人是怎么教的了吗，小屁孩儿，我比你大好几岁，怎么不知道叫哥哥。”
于桉榕最膈应的也就是这一点。
偏她还被零嘴溜得听话得不行，一口一个“周舟哥哥”，从小叫到大，到了如今也没改过来。
明明他也比她大了两岁，怎么不见她叫一声哥哥。
“没有，怎么了？”
她只当他还因为先前的事情兴致缺缺，没太把他略显冷淡的语气当回事。
“诶你说，”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焰慈没忍住害羞又好笑地带了点笑，“你说周舟哥哥以前，是不是喜欢我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子似乎都顿了一下，焰慈侧头等旁边人的回应呢，只见他好似梗了又梗，半天才有些咬牙切齿地说：“你周舟哥哥孩子都快出生了！”
“这么快，孩子都有了？”焰慈只听妈妈说过周舟去年还是前年结婚了。
恰逢红灯，于桉榕扭过脸，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幽怨了，他活像个人间判官正义使者，看她的眼神像要把她拆了一样。
“你别多想，我是问以前，以前嘛，你不觉得有可能吗？周舟哥每次只——”
“不觉得。”
“我还没说完。”
“说破天我也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