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继续抽噎道:“这个地方是之前小莫告诉我的,他之前从班子里跑出来过,说这座庙里神像背后的剑能进入一个密室,我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当时没有办法,害怕班主他们已经追过来了,只能先把姐姐们带到这里。”

    谢宵有点诧异,要知道这种传送机关并不稀罕,但要想开启它们,必须依靠体内的灵力,掌控好力量输入进机关的纹路里,就像拿钥匙开锁一样,只不过只有知道这把钥匙纹路的人才能打开。如果不知道钥匙的纹路就想直接打开的话,需要对自身灵力拥有纤细如发丝般的掌控力,只有天赋异禀者才能做到。

    谢宵问道:“你当时在握着那把剑的时候,是怎么启动这个阵法的呢?”

    小芸想了想,回答道:“我也不太清楚,之前小莫跟我说过,想象手里有一杯温水,让手心里的温度导入那杯水里,感受那杯水在手里逐渐变热。我觉得这好像也没什么难的,刚才太紧张了,我就是直接把手放在剑柄上,很自然地,不知道为什么就被传送到这里了。”

    谢宵大为惊叹,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从来没接受过系统的训练,就能把身体里的灵力发挥到这个程度。如果能给她找一位好的老师认真教导她,以后的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你听说过修士吗?”谢宵把小芸头上的两个小麻花辫重新绑好,温柔问道:“你想拜师当个降妖除魔、保护民众的好修士吗?”

    小芸的嘴一下子张大了,本来就圆滚滚的眼睛此时瞪得更圆了,雀跃道:“我、我吗,我能当修士吗?可是,我听说能当修士的人都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我、我有天分吗?”

    谢宵笑了笑,说:“倒也没有被上天选中这么夸张,但确实需要天分,你就很有天分啊!轻易开启别人设下的阵法这种事,就连我们三个都不一定能做到呢。”

    小芸的脸红成了个桃子,似乎很少被别人这么夸奖。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才哭得那么惨有些丢人,扭捏地要从季煜肩膀上下来,站在地上害羞地对着几人笑了笑。

    谢宵觉得小孩子的心情变得真是太快了,一会儿晴天一会儿雨天,让人捉摸不透。她打量了一圈四周,问道:“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小芸摇了摇头,说:“我忘了。”

    “……”

    得咧,这鬼地方还只能进不能出,别上面的人倒没找到他们几个,他们几个却饿死在这里面了。

    谢宵叹叹气,决定道:“那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去找出去的机关了。”

    众人开始在这昏暗一片的地方上下摸索,可惜,即使几乎把墙壁上每一条符文都摸遍了,也没找到一丁点出去的线索。

    李安饶找得不耐烦了,拿肩膀撞了谢宵一下,示意道:“你不想看看那条密道里面是什么吗,看样子,出去的机关也很有可能在哪里哦。”

    谢宵一看到那方漆黑的洞口就头皮发麻,但理智告诉她李安饶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出口就在那边的话,那她们是早去晚去都得去,就算不在那边的话,这么诡异的地下密室,他们也应该查验一下这底下到底有什么。

    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咳嗽道:“好、好啊,就是下面可能会比较危险,你们……咳……你们跟紧我啊。”

    李安饶笑容满面,感动道:“那就靠你了哦,在前面保护好我们。里面实在太黑,我真的好害怕哦。”

    谢宵站姿已经有些僵硬了,硬撑道:“嗬,有什么好害怕的,我打头阵,你们跟紧我别掉队就行了。”

    季煜在旁边委婉地开口:“要不还是我在前面吧,我在黑暗里看东西更清楚。”

    “好好好,你来吧。”谢宵如蒙大赦,又接着给自己找补道:“团队的合作还是大于个人的发挥的,我们要相互帮助、凝聚出最强的实力……”

    有点越描越黑,谢宵干脆扎队伍中间开始装死了。

    这是一条极其幽长深邃的地下斜坡窄道,两侧的石壁越走越窄,冰冷的石头接触在皮肤上引得人头皮发麻,就像一只巨大的鬼手一样,粗糙的手指捏着人类脆弱的咽喉,要把擅闯者扼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谢宵看不见四周的任何东西,手心里冒水一样冒着汗,腿软得几乎走不动。她从小最怕这些黑暗而又阴森的地方,此刻感觉自己背上的寒毛仿佛都立了起来,有小虫子在自己的背脊上爬。她别无所择,只能像快要溺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紧紧地抓住季煜身后的衣服,指甲深扎进肉里,想要缓解这种目不能视的恐惧,维持脑中仅剩的理智。

    季煜似乎察觉到了谢宵的恐惧,一只手轻握住了她的双手,指头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腕。谢宵心中感激,偷偷把汗擦在了季煜的衣服上,回握住了他的手,两个人三只手像缠藤蔓似的紧紧纠在一起。

    李安饶在后面轻咳了两声,骂道:“这鬼地方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建出来的,他自己走的时候也不怕摔叉了脸吗?”

    小芸怯生生地开口:“姐姐,不可以说脏话哦。”

    李安饶:“……”

    谢宵:“哈哈哈!”

    被这一打岔,一直萦绕在周围的阴森气氛好像也被冲淡了些许。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天涯聊到海北,直到空气里传来了一丝腐烂的血腥气。

    谢宵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在这么黑暗的环境下闻到这股味道,实在是很惊悚的一件事。她拉了拉季煜的衣角,问道:“你能看见前面是什么情况吗?”

    季煜皱起了眉头,他只能看到前面似乎有一束若隐若现的光亮,于是回道:“我也看不太清,不过马上应该就能知道了。”

    很快,众人都看见了前方那丝微弱的光亮,不过与此同时,空气里的那股腐臭的血味也越来越重。

    季煜似乎看到了什么,回头递给后面几人一个凝重的眼神,李安饶抱起小芸,遮住了她的双眼。

    终于要从这窝憋的瘆人小道里走出去了,谢宵的心情不仅没轻松下来,反而像被一根线拉扯了起来,在空中紧绷地吊着。

    从黑暗里走出,谢宵并没有因为重见光明而感到喜悦,相反,她走进了真正的地狱。

    精钢铸成的宏伟的大殿,极高的穹顶上红色水晶泛着辉光,一圈白色的蜡烛紧贴着大殿边缘摆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时明时灭、摇摇摆摆。墙壁周围,包括地面和天花板,爬满了两条两条靠近在一起的怪异脉络,通向中央的巨大血池。

    这个地方像是一座建在地下的神圣祭坛,只不过,献祭的都是人类。

    上千具的死尸陈列殿中的每个角落,羸弱的火光映照在干枯尸体青紫的皮肤上,仿佛蒙上了一层活人般的朦胧。他们被倒吊着、垒放着、倚靠着,有几具干尸跌坐在地上,身子支在旁边的物件上,眼珠被一层灰白色的翳盖着,头朝后仰,似乎在注视着眼前这座巨大的屠宰场。

    中央那座巨大的血池里滚动着粘稠的血液,腥臭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翻腾的鲜血上散着不祥的黑色幽光。谢宵只看上了一眼,就忍不住躬身呕吐,肚里的内脏连着脖颈里的喉管,好像都要争先恐后地从身子里跑出来一样,吐得她两眼发昏,脑中嗡鸣,耳边响起尖锐的滋啦声。

    一只手轻轻顺着她的脊背,扶稳她乱晃的身体,帮她把凌乱的长发撩了上去。

    谢宵下意识回道:“我没事,安饶。”随即感到握住她的手似乎紧了几分。

    谢宵吐了个昏天黑地,胃里的酸水都呕了个干净后,视线里发光的黑圈渐渐褪去。谢宵转头时,看到了季煜紧锁的眉头,他瞳孔中心那点鲜艳的红色变成了簪尖大小,对视时,仿佛有股奇异的力量,安抚了谢宵体内躁动的脏器。

    谢宵抓住季煜的手勉力站了起来,想要开口道谢时,一旁的小芸焦急道:“姐姐你还好吗?这里到底有什么啊,好臭好臭,为什么不让我看?”

    李安饶没好气道:“小孩子不要有那么多问题,这里的东西小孩子不能看。”

    小芸委屈地“哦”了一声。

    谢宵感觉自己很丢人,又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了,也不是没见过血腥的场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迈进这里,五脏六腑就打架般地止不住想要呕吐。

    “安饶你跟小芸待在这里,我们两个去前面查探情况。”谢宵吐完之后精神倒是振奋了起来,她跟季煜点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地去探查起了这座大殿。

    除了遍布墙面和天花板的那些奇怪的纹路,倒没什么别的怪异之处了,只是好像越往高处空间越宽,像一个奇怪的椭圆。

    谢宵忍着强烈的不适靠近检查那些尸体,有些上了年头,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腐烂了;有些则像是最近的,身上衣服的颜色还很鲜亮。身形上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五官完全看不出本来面貌,就是一副扭曲的干尸面孔,从外观上实在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尸体的血都被放干了,而且都做了防腐处理,不知道这的主人要拿他们做些什么。谢宵一想到这人敢在神祖像下面做出这么血腥残忍的勾当,就觉得头皮发麻。

    季煜在另一边喊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重要信息,谢宵连忙起身跑了过去,远远地就看到他蹲在一具尸体旁边,手里拿着一块牌子。即使隔着老远,谢宵还是一眼就辨认出牌子上“苍雪剑宗”四个苍劲的大字。

    季煜把牌子交到谢宵手上,沉默地站在她旁边。谢宵将沾着干涸血迹的令牌翻面,看到了“戚归”二字。她隐约记得,这是剑宗上曾有过几面之缘的一个同门的名字。

    谢宵蹲下身打量那具尸体,想要从上面找到熟悉的影子。但是很可惜,斯人已逝,生前的音容笑貌已经再也无法从那张干枯灰败的脸上找到。谢宵记得,戚归似乎有两个一笑起来就发光的虎牙。可是,看着眼前这具干尸,谢宵也不知道该感叹物是人非的悲凉,还是恐惧死亡让人变得面目全非的力量。

    她现在只想,找到这里的主人是谁,然后把他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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