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李师姐和暮师兄又来找你了!”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把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谢宵吓得在梦里打了个趔趄。

    “开门,猪头!太阳都要把眼照瞎了你还能睡!”李安饶的大嗓门穿透木门,聒噪地在屋外炸响。

    谢宵使劲揉着自己的脸,拿起床头的茶盏,昨日的冷茶划过干涩的喉间,咽下嗓子里的嘶噎之气。谢宵偷偷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干甚么,我早醒了,你不要叫!”

    “咣”一声,李安饶直接推开门闯了进来,一袭红衣在日光的照耀下红得像火,燃烧在这间精巧雅致的屋中。

    谢宵听到动静后猛地一激灵,掀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跳到鞋里,顺便抓了两把头发。

    李安饶走过屏风,看到堆落满地的书卷,拄着手打量了半晌,不禁笑道:“呦,你什么时候这么用功读书了?”

    谢宵背着身骂道:“少狗眼看人低了,我一直都很用功的好吧。”

    李安饶捡起脚边一本敞开的书卷,随意翻了翻,合上后,看到封面上“探寻西南古国,隐匿的神族”几个大字,“啧”一声说道:“看不出来你用功用得还挺全面的。”

    谢宵迅速回身抽走那本书,怒道:“我这是博纳百家之言,你不许说话!”

    李安饶逮住谢宵的下巴,捏了捏她脸上的肉,一只手在谢宵眼角抹掉一块眼垢,揉捻手指道:“你梦里也在纳百家之言吗?”

    谢宵打掉李安饶的手,恼火道:“你跟秋溪来找我什么事?有屁快放!”

    轮椅的转动声响起,暮秋溪穿着靛蓝色的深衣,头上束着同色的宝石冠,发带垂落在脸颊边。容颜似三月飞雪,笑时又恍若皎月。

    清凌的声音夹杂着笑意,暮秋溪调皮道:“来告诉你跟你旧情人有关的新鲜事情。好了,屁放完了。”

    “他才不是我的什么旧情人,我们两个人清清白白天地可鉴啊!”谢宵忍不住抓狂道。

    “哦?”暮秋溪笑容愈发灿烂,道:“我可没有说是谁,你在讲谁呢?”

    谢宵被堵得面上发红,结巴道:“我没、我不、我是……哎呀我什么都没说!”蹲下身抱头像个鸵鸟。

    李安饶忍不住跟暮秋溪相视而笑,暮秋溪却好像恍了神似的,在李安饶收回目光后,偷偷把脑袋别到一边,脸上泛起红晕。

    谢宵被李安饶强制扒拉起来,拿掉了捂在耳边的双手。谢宵不断抗议道:“干什么,干什么,非礼勿动啊!”

    “你知不知道梁涣报名了今年的九皇盛会?”李安饶按住不断挣扎的谢宵说道。

    九皇盛会是苍雪剑宗每年举办一次的大活动,凡是剑宗弟子均可自由报名参与,盛会共分七个比试项目,分别为音律、文章、射猎、炼丹、布阵、武斗、术法。与常规的计分比试不同,这七项共分三轮进行,音律、射箭、文章是必考项目,不合格的会被直接刷掉,三项各自的魁首可以直接晋级,免去第二轮的比试,其余合格者必须在炼丹、布阵、武斗中任选一项,只有拿到前三甲才能进入第三轮也就是最后一轮——术法。

    术法名为术法,其实就是无限制大乱斗。只要在不伤及对手性命的情况下,有什么招使什么招,把对手当作妖魔鬼怪一样揍,以决出最后的胜者。

    与剑宗平日飘渺仙门的形象相反,九皇盛会给最终三甲的奖励非常实在——白花花的银子。

    每一年奖金的数额都不一样,取决于剑宗当年经济上的运作情况。自从谢宵他们仨开始参赛后,已经连续两年包揽了前三,李安饶更是连夺了两年魁首,赚得盆满钵满。

    “梁涣这几年不是一直在闭关吗,怎么突然出来了?”李安饶疯狂摇晃着谢宵,紧张道:“他不会练成了什么神功吧,一出来就要参加九皇盛会,这也太吓人了,万一他抢了我的第一怎么办啊?”

    谢宵被摇得头昏脑胀,使劲握住李安饶的两条胳膊,阻止她这种虐待人类的行为,咳嗽两声说道:“首先,他应该没练成什么‘神功’,但他闭关那么久才出来,不是神功也差不多了;其次,他也做不到‘抢’你的第一,九皇盛会的规章和监管那么严格,谁能赢谁不能赢都是各凭本事;最后,这两年来,你最开心的时候可不是拿第一的时候,而是赛后拿钱的时候,不要这么财迷了啊喂!”

    李安饶“嘁”一声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谁让我要自食其力供养自己呢。”

    谢宵忍不住仰天翻了个白眼,看到暮秋溪笑容有点僵硬,便做了一个从背后给李安饶一刀的动作,逗得暮秋溪忍不住莞尔。

    李安饶接着摇晃了两下谢宵,面上带着奇异的微笑,试探问道:“要不,你去打探一下梁涣现在是什么情况,想办法套点情报出来?”

    谢宵推开李安饶扭曲的脸,斩钉截铁道:“想也别想。”

    李安饶气结,还欲再说时,谢宵开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已经好久没说话了,上次见面我俩还大吵了一架,之后他就闭关去了。两年多没见,我都不一定认得他了。”

    谢宵叹了口气,不免有些感慨。自从来到剑宗之后,梁涣跟自己就争吵不断,尤其是认识了安饶之后。也不知道梁涣跟李安饶是不是上辈子谁杀了谁了全家,两人见面非打即骂,为此谢宵经常两边受气。后来梁涣愈发神出鬼没见不着踪影,自己跟安饶又认识了秋溪,从此每次跟梁涣见面都不尴不尬的,感情也渐渐淡了。

    其实什么旧情人的全是安饶跟秋溪在诙谐,自己跟梁焕从小相识,没承想如今却成了不远不近的半个陌生人,倒也实在教谢宵唏嘘。

    李安饶叹道:“好吧,不提这些了,看我怎么把这条刚从洞里出来的老狗打得落花流水。话说真君今日怎么不见,又去扫地了吗?”

    谢宵摇了摇头,不禁笑道:“也不知道师尊最近是怎么了,每日寻着空就拿着家伙什到处乱晃去了。”

    苍山共有五峰,分别坐落着五派。玄天派位于北峰,山顶终年积雪不化,这里是十二洲水系修者心中至高无上的圣殿,还有着整片大陆上独一无二的水之变体——冰系术法的修炼法门。

    与世人想象中这座仙峰拥有者的模样截然相反,谢宵印象中的玄天真君,是一个十分古怪、散漫随性的小老太。

    灵力越强的修者寿数越长,越能维持年轻时的样貌,玄天真君却总是以一副驼背老太太的样貌出现。每天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在山门口拄着个扫帚扫落叶,五大峰几乎每个洒扫弟子的活都被她抢过,奈何敢怒而不敢言,只能瑟瑟发抖地看她老人家一个人从山脚扫到山头。

    一开始大家还觉得,玄天真君这样一个堪称当世最强水系宗师的人物,每天拖着个扫把到处晃,一定有其深意。譬如暗中保护苍雪剑宗、找寻天资卓越者收为亲传弟子等等,因此个个都在真君出现时屏气凝神,调动全身灵气,生怕漏了自己这个可造之材。

    偶有幸运儿能得真君亲自搭话,不过全是“簸箕在哪里?”“水桶在哪里?”“抹布跟刷子在哪里?”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时间久了,大家也都见怪不怪,自动忽略这个外表平凡的老太太了。

    玄天真君倒是我行我素乐得清闲,谢宵却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跟组团来问的新弟子们解释为什么自己的师尊如此另类,其实她也根本不知道啊!只能强行为自己的师尊编些理由挽尊,例如心疼年轻弟子啦、从生活中学习与修行啦、不扫一屋何以扫天下啦、真君大人的心思你别猜啦等等等等。

    李安饶拍拍谢宵的肩膀,道:“今日不用上课,大家都在外面玩呢。你睡也睡够了,擦擦眼垢,咱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谢宵再次拍掉李安饶的手,怒道:“我才没有什么眼垢!”

    李安饶伸出手爪想要捻个证据,却被谢宵连推带搡地撵到了屋外,一旁默默看书的暮秋溪也被谢宵顺手抓住椅背推了出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里面传来谢宵的声音:“我要梳洗换衣了!”

    外面烈阳似火,屋檐下遮出一块凉爽的空地。李安饶坐在石阶上,比旁边的暮秋溪矮了一截,她扒住轮椅一边的扶手,歪头看了看暮秋溪手里的书,觉得那些字就像密密麻麻的小爬虫一样,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暮秋溪有些僵硬,翻书的动作都迟钝了些。李安饶看了半天不得其解,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书啊?”

    暮秋溪轻轻笑了一下,合上书给李安饶看封面,回道:“是讲卫国的一些历史和风土人情的。”

    李安饶“哦”了一声,把头扭了回去,对着石阶下的阴影发起呆来。正当李安饶拍完腿上的灰又拍臂袖上的灰,无所事事乱晃悠身子的时候,暮秋溪突然问道:“你能给我讲讲卫国那边的事情吗?这书写得太差了,看得我头疼。”

    李安饶一下子兴奋起来,咳了两声眼睛泛起光来,开始夸夸其谈:“这些书本上的东西啊,还是太纸上谈兵了。我跟你说啊,其实卫国那边的话,特别荒芜又比较混乱……”

    清风吹过荒芜的土地,带走了天地一隅檐下阴影间的阵阵花香。火红色是天边的流霞,碧蓝色是如洗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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