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世界有它固定的法则,限制了所有生灵的力量形成高低之别,低等的永远不可能碾压高等,除非时间形成的积少成多。

    尽管连仪的能力就是时间,但她的力量不足够对抗麒麟,种族上的差异极难跨越,偏偏她做到了。

    【即使禁锢她,封锁神魂,也有可能留下危害。一旦她清醒后,动了心念回到我们行动之前,甚至更久远以前,破坏迁移计划,我们几乎无法防范。】

    金龙不由得提示凤令,有一了百了的解决方式,但见凤令每每触及连仪的目光中闪烁着一点柔和光芒,那绝非不忍夺人性命的慈悲,而是一种同类间都少有的包容。

    【她又不傻,非与我们过不去有什么好处?】凤令的力量集中在指尖,围绕连仪画下了玄奥的文字。

    那一层包裹她的水珠像有生命的隔膜,形成一个安适的小空间让她沉睡,而凤令添加的文字蕴含生机,在依附上隔膜的瞬间使得沉睡的人得到滋养。

    【再则,她使用力量必然有限制。她曾说,超出一定时间需得用她自身生命去交换,让她睡长久一点便是。】最后一个文字画到一半,凤令停着不动。

    今后麒麟寻不到她,她本身又睡着不会添乱,这个世界暂时可安稳一段时日,直到他赴死之前,挑一个日子,再来释放她。

    凤令想到那一天,忽然怔住,脑海冒出一句质问:这是不是太麻烦了?

    【为何不干脆斩草除根?】金龙见凤令有所迟疑,终于忍不住道破实情。

    事关种族存亡,最万无一失的做法就是立刻断了连仪的生路。

    金龙向来慈心,此时却更倾向于一劳永逸。凤令为所欲为惯了,反倒拖泥带水不果断。

    【凡事不可太极端!】凤令咬牙切齿。

    这……难道当了一次人,心性有改变?金龙纳闷,努力回想曾经的凤令是这幅模样吗?

    【在预言中,她是会影响迁移,但算不出她的影响是好是坏,万一我们最后失败了,正好需要她的帮助,重来一次?】凤令义正辞严。

    金龙听了点点头,感觉自己被说服了。

    彼此再互看一眼,仍觉得有些怪异,思前想后只能归咎于麒麟。若非这个反骨的心存不轨,何须劳驾他们各种防范依旧心有不安呢?

    凤令把人关在深海禁宫,回头去中洲继续当他的人间天子。

    金龙死期将近,开始着手安排荒漠的迁移秩序。

    他们没功夫守着连仪,留下重重禁制,随即各走各的路,并有信心世上无人可破除水星宫的防御。

    除非,杜玄幽亲自前来。

    此事的可能性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因为杜玄幽神志受到破坏,不可能记得回归海域的方式。

    可偏偏,没过多久,杜玄幽就来了。

    海域之王,水星宫真正的主人。

    他与连仪分开之后,再度遇上了仇家。没有异于常人的帮助,这一回,他再怎么强悍也是寡不敌众,在无止尽的追杀中,落入深海。

    若是一般人,自然是命丧黄泉,然而他体内有着海域首领的魂魄,到了危及性命之时,总能为他唤来了海底生灵的关注。

    它们之中,或多或少感应得到杜玄幽的身份,并知晓迁移大计的步骤。

    金龙未死,玄武不能先死,懂事的海域生灵必然会保护濒死的王,而最好的方式无非是送他回归水星宫。

    那座空寂已久的禁宫内,自有海域之王需要的补给。

    海底生灵将杜玄幽送到禁宫外,受禁制阻挡不得入内,它们自觉后退,只是推了杜玄幽一把,而水星宫似有灵性,立即敞开门扉,接收了毫无知觉的杜玄幽。

    他属于人的身躯在深海压迫下,陷入危殆,但神魂的力量自动释放开,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当他被海水推送到水星宫的刹那,整个海域安静了下来,继而微微晃动了一下,海底万物有所感应,纷纷发出愉悦的声响。

    距离最近的金龙察觉异常,忙不迭往回赶。

    同时,凤令虽发现自己的力量被触动,却因身在中洲,忙于国土要事,临时抽不开身。等他忙完,金龙已顶着一脸无话可说的表情,出现在他面前。

    “连仪不见了。”

    这坏消息使得凤令蹙眉。

    金龙接着道:“不是麒麟,八成是杜玄幽。”

    凤令无语,查探了当下麒麟的踪迹,暗自庆幸人没落入他手里。

    “麒麟仍在中洲寻觅,我们必须抢先找回连仪。”

    “当初不该将人放置海域,为何不送去云空?”即便寻回了,人放哪里去,金龙觉得必须先讨论。

    “不成!”

    “为何?”

    “她能回到过去,看清以往接触过的事物,只要她去过云空——”他的底细就瞒不住了。

    凤令不愿连仪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金龙大概听懂了他的意思,却有些无法理解。若非荒漠无处藏身,实在挡不住麒麟的手段,金龙完全愿意把人关自己地盘,得罪了又何妨?

    “先找人,再作打算。”凤令走出宫殿,在无人处,随意招手。

    高空上,有一群飞鸟破空而来,领了任务后机灵地四散开。

    金龙光看着,没手下可用,只能亲自出手。

    云空一心一意遵从凤令。四洲的麒麟雷厉风行,有异心者全吊起来关了。海域生灵让玄武护着,一个个单纯不谙世事。而荒漠,大多数瞧不起金龙,向来是面和心不合。

    凤令了解金龙的不如意,摆手道:“你负责去盯住麒麟即可,连仪那边先交给我。”

    寻人容易,难的是盯住她一辈子。

    除非她死……金龙憋着心里话,默默离去。

    “陛下。”后宫中的莺莺燕燕们紧接着出现。

    这些顶着凡人躯壳的女子全是云空生灵,与寻常凡人女子相比,她们的容貌气度都多了一股凌厉。

    凤令带头走进御用花园内,附近的闲杂人等立刻退避。

    他快步去到一座建在花丛边的楼阁上,思索半晌,回头问属下们:“撇开云空不说,还有哪个地方可以安置人?”

    莺莺燕燕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过后,异口同声:“皇宫里!”

    “凡间不行,她会跑!”

    凤令在意的凡人还有谁?

    莺莺燕燕们不经思索直接蹦出答案。

    “陛下说的是连仪。”

    “她的确古怪。”

    “一早将她夺来抚养才是良策。”

    “人心难测,不如娶进宫更有保障。”

    “谁娶?”凤令插话。

    莺莺燕燕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不成!”卖艺不卖身的鸟王傲然回道。

    “若不然,您迁出巢穴,就近选一处安放,便可妥善囚禁她,亦能时时刻刻监视着。”

    凤令眼波流转,感觉属下的建议可以采纳。

    他的巢穴,等于玄武的禁宫,是血脉纯粹的异族王者与生俱来的馈赠,只有实力超越他才有可能进犯。

    凤令振了振衣袖,一道繁复法阵顺势而出,圈住整片花园,再向上攀升直去云空。

    凤令化出原形,羽毛艳红的小肥鸟蹲在阁楼栏杆上,头顶弹起一根卷毛,晶黑的眼珠子傲气十足,紧盯着天上。

    浓云间,忽有绚丽光芒闪烁,在凡人肉眼不可见的空间显现形态,并迅速降落朝着下方的小肥鸟袭去。

    凤令抬起鸟嘴,一句口令下,他的私有禁地‘凤凰巢’瞬间缩小,在他的指挥下,潜入深宫底部。

    “叽!”搞定!

    异族的王者们,每一位的性格皆不相同,凤令的好逸恶劳从他投身为人非要挑选皇室便可见一二。

    监管连仪有许多办法,最初的他不愿降尊纡贵,亲力亲为,到了此时此刻一想起那个时常抱着他在怀里亲昵的女子,他开始有点后悔了。

    假如一早把人圈养起来,起码他能早点享受她温柔指间的按摩。

    “叽……”她的手艺还是有一定水准的。凤令憋不住炫耀之心,转身看着懵懂的属下们,随即强忍回去。

    他翅膀一扇,弹出一道光幕,波光粼粼间,光幕上慢慢映照出深海下的水晶宫。

    杜玄幽落水,海中生灵护送,人稀里糊涂地漂入禁宫,接近被迫沉睡的连仪……

    凤令打量事发过程,知晓了具体原因。

    安置连仪的大小范围内,有着他与金龙贡献出的力量,既有保护作用,又兼具滋养效果,杜玄幽的身体自然会做出选择。

    他无意识侵入,玄武之力破坏了外在的禁制,夺取了凤令留下的力量,同时震醒了连仪。

    她在意识朦胧间睁开眼,尚且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却见杜玄幽躺在身旁,身上更散发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她下意识退开,那股看不见的力量似乎意识到什么,紧接着退散一空。

    再转眼,杜玄幽又是一个身负重伤,凄惨无比的凡人。

    连仪莫名其妙,分不清究竟,只觉得在做梦一般。她环顾周围,叫着小肥鸟,久久得不到回应。

    “我的鸟呢?”她努力思索昏迷前的情景,想不出谁对她下的黑手?

    难道是小肥鸟?

    若是它,这又是何处?

    连仪迈开腿,观察水星宫,以她凡人的眼光衡量这一座满是宝石做点缀的奢华宫殿,是极其不符合人类的审美观,多看一秒就有闪瞎双眼的危险。

    她辛苦地探到宫殿边缘,推开一扇门,只见外头一望无际的黑,正要再迈出两步,惊人的重压立即凑上来。

    连仪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往外试探了两下,冰凉的触感非常不妙,缩手再分辨,竟是触到海水了。

    她贴着门,认真打量起外部环境,再思索身后的闪亮宫殿,十分艰难的得出一个推测,她十有八九在海底。

    暗不见天光外界,触碰到的海水气息,可怕的水压,以及她所在的宫殿有无数闪亮宝石之外,更掺杂了不少海洋生物的尸体。

    “珊瑚扇贝什么的我还是能看懂。”这什么鬼地方,连仪不敢细想,甚至没勇气考虑除了杜玄幽,会不会有什么东西也在旁边?

    她慌乱跑回杜玄幽身侧,取出贴身收藏的符纸,写了两道避水符文,贴在自己和杜玄幽身上。

    同是天涯沦落人,先带他跑再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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