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进度25%
朝羲被流放出帝都星那日是她成人典礼的第二天。
朝夕相处的哥哥在万众瞩目中替她点燃了生日蜡烛，笑容温和而宠溺，递过来的礼物盒中躺着一张轻飘飘的船票。
“祝我们顺利，我的西西。”
当时她对这句晦涩不明的祝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按照流程低头吹熄了蜡烛。
全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宾客很给面子地欢呼着、庆贺着，满满当当的聚光灯闪得人睁不开眼。
这位众星捧月的贵族大小姐终于在成年当天拥有了家族顶尖财富与无边权力的继承权。
无论是到场的贵族政要，还是隐于幕后的皇室成员，都关注着这位大小姐能否从她那只手遮天的兄长手里争到那些“好东西”。
而这过于沉重的继承权大小姐本人仅仅享受了半天。
-
满载星际底层漂泊客的飞船配置陈旧。随着乘客的走动，甲板发出不甘重负的挣扎嘶吼。
朝羲费了些力气才把自己塞进靠窗那半副棺材大小的座位，蜷起双腿，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被压扁的零售小面包。
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昂贵的皮革叩击金属地面，声响很快由远及近。
一道少年身量的身形仓促行至走廊，在周围人或惊异或探究的目光中踉跄两步，倾身半跪在地。
“大小姐，求您带上阿潋。塞罗因星遥远苦寒，阿潋实在放心不下您一个人。”
冷漠偏执的少年从未露出这般哀求的神色，一向将最先进的狙击设备握得极稳的手指此时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苍□□致的脸上生着一双雾青色氤氲的潋滟眸子，眼睫纤长，沾着几分水汽的模样像极了被抛弃的珍稀宠物，在装可怜上有着先天的优势。
阿潋是她最亲近的侍臣，也是一同长大的玩伴。忠心耿耿的近卫誓死追随失势流放的主人，任谁看了不感慨一句主仆情深。
前提是他不是盛明璟安插在她这位竞争者身边的眼线。
蛰伏十余年，只为今朝让她滚出帝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程度之狠，很难不让人心生敬佩。
这番动静不算小，周围已经有人频频投来好奇的视线。朝羲抬头望天，装作没听见有人说话。
像盛家这般底蕴的大家族，近臣显然不会是知难而退的类型。
相处十余年，阿潋相当了解尽心侍奉的大小姐是个什么乖戾性子，也清楚自己这张脸生的极好，温顺求饶时相当具有蛊惑性。
小姐最喜欢他这张脸了。
就算厌恶他这个人，也不会厌恶他这张脸。
“阿潋知错了，不要生阿潋的气。阿潋只想追随大小姐，哪里都愿意去……”
少年讨好地拉过她的手，小猫撒娇那样用侧脸轻蹭手心。温热的气息落在骨节间，朝羲这才发现他煞白的面上温度低得惊人。
一向嫣红柔软的唇也没有半分血色。
[你别告诉我你心软了，他就是在装可怜！你看他还在偷偷用余光观察你的脸色！]
容貌惊为天人的蓝发美人鱼在精神域中愤愤出声，两米长的鱼尾毫不留情狠狠甩过来。
朝羲半个字都没说出口，先被这番兴师问罪抽的头晕眼花。
顾祈，她的精神体。
只有凤毛麟角的觉醒者能创造出协同作战的精神体，拥有特殊异能。就算在人才济济的帝国，他也是出类拔萃2S级别的高端品种。
被流放后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内分泌都有一定程度的失调，外在表现就是脾气越发暴躁。
朝羲连忙安抚，避免他把自己打出精神震荡：“放心吧，你当我是什么？我绝对不会因为贪图美色，轻易原谅这种人。”
[你最好是。]
姑且得到满意的回答，顾祈摆摆尾巴，转身游向精神域的海底。他一向懒得看见祝星潋那张堪称昳丽的漂亮脸蛋。
长的一副妖媚样，心机。
看着就烦。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朝羲往回抽手。
没成功。
阿潋看上去动作轻柔，实则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骨节间青筋尽显。这强硬的力道与眼尾脆弱的薄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真够麻烦的。
她转换思路，顺着力道亲昵去掐他的下颌，略过微微颤抖的薄唇，指甲在光滑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清晰的血痕。
尖锐即将触碰到那雾气环绕的瞳膜时，少年下意识偏了偏头。
趁着这片刻愣神，朝羲终于是把手抽了出来。
仿佛受到了某种剧烈的刺激，他的情绪一瞬间激动，急切仰头辩解：“大小姐，阿潋不是怕疼，我没有不想——”
朝羲伸出一根手指打断他。
她皱着眉头掏出口袋里的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右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阿潋不说话了。
他受伤又无措地望过来，眸光颤动，嘴唇紧抿。
这回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以什么身份追随我？”
用过的纸巾迎面扔在那张漂亮过头的脸庞上。朝羲冷着脸，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第一句话。
“背叛者，我永不再用。纵使落到今天这步境地，也不至于把养不熟的东西留在身边。滚回你主子那里，别来烦我。”
少年微张的薄唇顿了顿，似乎艰难地咽回了什么辩解的话。右眼有温热水意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染红了糜丽的眼尾。
他垂下眸子，语气分外艰涩。
“阿潋知道过错难以弥补，不奢求继续做您的近卫。”
“小姐不必将我当做人来看待。阿潋只想伴于您身侧，像小时候那样，心甘情愿做小姐的狗……”
众目睽睽下他或许是终于感到了些许羞赧，最后一个字放的极轻，落到旁人耳里却跟炸雷一般震耳欲聋。
如果不是星际飞船的观景窗都采用军用材质，难以损坏，朝羲真想砸出个窟窿头也不回地蹿出去。
身败名裂，颜面无存。
这种话你非要在这里说吗！
以前在旁人婚礼上兴致勃勃围观新郎出轨视频全礼堂循环播放的时候，她只顾着大声嘲笑新郎铁青的脸色，根本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情感纠葛节目的女主角。
周围人投来意味深长的吃瓜视线，连一看就是帮派大哥级别的刀疤肌肉猛男都没忍住露出了注视无情渣女的敬佩目光。
看不出来小姑娘玩挺花啊。
朝羲如芒在背，坐立难安，在精神域里使劲戳戳海底吐泡泡的小美人鱼，试图缓解尴尬。
她为什么就不能遇事直接钻进精神域人间蒸发呢？
“这位小友，何必在大庭广众下死缠烂打，惹人口舌。”
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打破了这窒息的氛围。
出声者大约少年身量，穿着奇异。头戴银白色发冠，墨色长发高高束于身后，一直垂到那细纹缎带缠绕的纤瘦腰间。
他年纪尚浅，眉眼明丽动人，气质却带着点世外高人式的疏朗清冷。一双琉璃映雪般的赤色眸子不经意瞥来一眼，其中流淌的是漫天瑰丽的星海漩涡。
朝羲很少用仙姿玉骨形容一个人，但此时她只能想到这个词。
好像以前仙侠文里惊才绝艳、冷心冷情的男主角。
星际时代，人们对多元文化已经相当包容。许多大户人家反而喜欢追逐极其古典的装束。
说是陶冶情操，修身养性。
实际就是物质方面的攀比已然达到巅峰，文化方面也要绞尽脑汁学点什么出来显摆，彰显自己的家族底蕴。
反应最迅速的是一瞬间站起身的阿潋。
他眼角的水色还没来得及收回，敌意已经从冷冽的眼神里迸发出来，抬手就握住了腰间的电子配枪。
盛家磨出的刀刃一向锋芒毕露，叫人惧怕，更何况这是这代掌权者最为满意的作品。
死缠烂打这句毫不夸张的大实话成功把他激怒了。
来人丝毫不受他凛冽气势的影响——既然敢于出言插手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就代表他的心理素质绝对异于常人。
他神色如常，音调虽然没什么起伏，但语速放缓了些。长身玉立，双臂环抱，冲阿潋的方向微微颔首。
“别误会，我不是叫你知难而退。这艘飞船的目的地只有一个，位于第四星系的塞罗因星，预计到达时间是明日的凌晨四点。”
“在两个小时后，这里还会有一艘出发前往第四星系的飞船。发动引擎是星际一流水准，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能抵达。”
“与其在这里死缠烂打，不如另辟蹊径。这位姑娘能阻止你登这艘船，还能拦着你上别的船吗？”
明明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少年给人的感觉却活脱脱像是在劝告死脑筋的小辈。
一番话直接给朝羲干沉默了。
她本以为这位是来找阿潋茬的，结果对方冷哼一声，说不是，我是特意来给你添堵的。
朝羲不敢继续戳小美人鱼了。
真让他知道阿潋可能会跟她们去同一个星球，那凶残的家伙说不定能一尾巴给她砌进礁石里。
阿潋没有立刻回应，阴郁打量他两眼，陷入了思考。
显然是被说动了。
船舱的管理人员过来客气鞠躬，说飞船即将起飞，没有船票请尽快下船。他也没多说什么，只略微颔首示意知道了。
走之前，少年回头深深望她一眼，那模样明明白白写着“后会有期”四个大字。
朝羲估计自己现在的脸色就是绿的，僵尸绿。
再也没脸说当初那该死的新郎是变色龙了。
见没有热闹可看，围观群众意犹未尽地散开。嘈杂中，身侧的座位罩下一片阴影。
是那位出尘绝艳的少年。
他学着朝羲的姿势把自己折起来塞进座位，蜷起一条腿的样子看上去像委委屈屈的小动物。
偏头冲她礼貌问好：“你好，谢惊煦。”
“……你好，我是朝羲。”
“我并不是要多管闲事，”顿了顿，他飞快瞟了少女一眼，又移开视线，似乎在进行某种细微的判断，“只是实在站累了。”
那人一直纠缠，他连自己的座位都没法坐。
不得不找个理由把他劝走。
朝羲：“啊，没关系。”
好……清新脱俗的一个人。
所幸谢惊煦并没有继续搭话。他拉开桌板，从衣袖里拿出了什么东西，一一排布整齐摆在上面。
朝羲好奇看了两眼，是某种图案繁复的纸牌。
感觉到这灼灼目光，谢惊煦很大方地侧过身向她展示介绍：“诡牌，一副四十二张，正反八十四个图案，一万八千种卦象，可预测天地万物，斗转星移；也可逆天改命，颠覆史实。”
听上去相当玄乎。
朝羲没接触过这么不科学的东西，算命之类的东西从来不在帝都星居民的价值体系内，“那你现在是在算什么？”
“算小友未来的运势。”
谢惊煦挑了挑眉。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整个人透露出分外鲜活明朗的少年气，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朝羲这才发现他的琉璃眸子其实艳得像食人血肉的女鬼。
馥郁的、腐烂的露水玫瑰辗转碾出糜丽的汁液。极度危险的、不能被称之为生物的某种诡谲物质透过那鲜红的瞳孔锁定了一无所知的猎物。
“明珠蒙尘，黄钟毁弃；欲加之罪，世事难为。”
“这艘船会在五个小时后坠毁。二百五十六人的生死，尽在小友一念之间。”
朝夕相处的哥哥在万众瞩目中替她点燃了生日蜡烛，笑容温和而宠溺，递过来的礼物盒中躺着一张轻飘飘的船票。
“祝我们顺利，我的西西。”
当时她对这句晦涩不明的祝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按照流程低头吹熄了蜡烛。
全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宾客很给面子地欢呼着、庆贺着，满满当当的聚光灯闪得人睁不开眼。
这位众星捧月的贵族大小姐终于在成年当天拥有了家族顶尖财富与无边权力的继承权。
无论是到场的贵族政要，还是隐于幕后的皇室成员，都关注着这位大小姐能否从她那只手遮天的兄长手里争到那些“好东西”。
而这过于沉重的继承权大小姐本人仅仅享受了半天。
-
满载星际底层漂泊客的飞船配置陈旧。随着乘客的走动，甲板发出不甘重负的挣扎嘶吼。
朝羲费了些力气才把自己塞进靠窗那半副棺材大小的座位，蜷起双腿，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被压扁的零售小面包。
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昂贵的皮革叩击金属地面，声响很快由远及近。
一道少年身量的身形仓促行至走廊，在周围人或惊异或探究的目光中踉跄两步，倾身半跪在地。
“大小姐，求您带上阿潋。塞罗因星遥远苦寒，阿潋实在放心不下您一个人。”
冷漠偏执的少年从未露出这般哀求的神色，一向将最先进的狙击设备握得极稳的手指此时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苍□□致的脸上生着一双雾青色氤氲的潋滟眸子，眼睫纤长，沾着几分水汽的模样像极了被抛弃的珍稀宠物，在装可怜上有着先天的优势。
阿潋是她最亲近的侍臣，也是一同长大的玩伴。忠心耿耿的近卫誓死追随失势流放的主人，任谁看了不感慨一句主仆情深。
前提是他不是盛明璟安插在她这位竞争者身边的眼线。
蛰伏十余年，只为今朝让她滚出帝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程度之狠，很难不让人心生敬佩。
这番动静不算小，周围已经有人频频投来好奇的视线。朝羲抬头望天，装作没听见有人说话。
像盛家这般底蕴的大家族，近臣显然不会是知难而退的类型。
相处十余年，阿潋相当了解尽心侍奉的大小姐是个什么乖戾性子，也清楚自己这张脸生的极好，温顺求饶时相当具有蛊惑性。
小姐最喜欢他这张脸了。
就算厌恶他这个人，也不会厌恶他这张脸。
“阿潋知错了，不要生阿潋的气。阿潋只想追随大小姐，哪里都愿意去……”
少年讨好地拉过她的手，小猫撒娇那样用侧脸轻蹭手心。温热的气息落在骨节间，朝羲这才发现他煞白的面上温度低得惊人。
一向嫣红柔软的唇也没有半分血色。
[你别告诉我你心软了，他就是在装可怜！你看他还在偷偷用余光观察你的脸色！]
容貌惊为天人的蓝发美人鱼在精神域中愤愤出声，两米长的鱼尾毫不留情狠狠甩过来。
朝羲半个字都没说出口，先被这番兴师问罪抽的头晕眼花。
顾祈，她的精神体。
只有凤毛麟角的觉醒者能创造出协同作战的精神体，拥有特殊异能。就算在人才济济的帝国，他也是出类拔萃2S级别的高端品种。
被流放后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内分泌都有一定程度的失调，外在表现就是脾气越发暴躁。
朝羲连忙安抚，避免他把自己打出精神震荡：“放心吧，你当我是什么？我绝对不会因为贪图美色，轻易原谅这种人。”
[你最好是。]
姑且得到满意的回答，顾祈摆摆尾巴，转身游向精神域的海底。他一向懒得看见祝星潋那张堪称昳丽的漂亮脸蛋。
长的一副妖媚样，心机。
看着就烦。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朝羲往回抽手。
没成功。
阿潋看上去动作轻柔，实则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骨节间青筋尽显。这强硬的力道与眼尾脆弱的薄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真够麻烦的。
她转换思路，顺着力道亲昵去掐他的下颌，略过微微颤抖的薄唇，指甲在光滑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清晰的血痕。
尖锐即将触碰到那雾气环绕的瞳膜时，少年下意识偏了偏头。
趁着这片刻愣神，朝羲终于是把手抽了出来。
仿佛受到了某种剧烈的刺激，他的情绪一瞬间激动，急切仰头辩解：“大小姐，阿潋不是怕疼，我没有不想——”
朝羲伸出一根手指打断他。
她皱着眉头掏出口袋里的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右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阿潋不说话了。
他受伤又无措地望过来，眸光颤动，嘴唇紧抿。
这回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你以什么身份追随我？”
用过的纸巾迎面扔在那张漂亮过头的脸庞上。朝羲冷着脸，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第一句话。
“背叛者，我永不再用。纵使落到今天这步境地，也不至于把养不熟的东西留在身边。滚回你主子那里，别来烦我。”
少年微张的薄唇顿了顿，似乎艰难地咽回了什么辩解的话。右眼有温热水意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染红了糜丽的眼尾。
他垂下眸子，语气分外艰涩。
“阿潋知道过错难以弥补，不奢求继续做您的近卫。”
“小姐不必将我当做人来看待。阿潋只想伴于您身侧，像小时候那样，心甘情愿做小姐的狗……”
众目睽睽下他或许是终于感到了些许羞赧，最后一个字放的极轻，落到旁人耳里却跟炸雷一般震耳欲聋。
如果不是星际飞船的观景窗都采用军用材质，难以损坏，朝羲真想砸出个窟窿头也不回地蹿出去。
身败名裂，颜面无存。
这种话你非要在这里说吗！
以前在旁人婚礼上兴致勃勃围观新郎出轨视频全礼堂循环播放的时候，她只顾着大声嘲笑新郎铁青的脸色，根本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也会成为情感纠葛节目的女主角。
周围人投来意味深长的吃瓜视线，连一看就是帮派大哥级别的刀疤肌肉猛男都没忍住露出了注视无情渣女的敬佩目光。
看不出来小姑娘玩挺花啊。
朝羲如芒在背，坐立难安，在精神域里使劲戳戳海底吐泡泡的小美人鱼，试图缓解尴尬。
她为什么就不能遇事直接钻进精神域人间蒸发呢？
“这位小友，何必在大庭广众下死缠烂打，惹人口舌。”
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打破了这窒息的氛围。
出声者大约少年身量，穿着奇异。头戴银白色发冠，墨色长发高高束于身后，一直垂到那细纹缎带缠绕的纤瘦腰间。
他年纪尚浅，眉眼明丽动人，气质却带着点世外高人式的疏朗清冷。一双琉璃映雪般的赤色眸子不经意瞥来一眼，其中流淌的是漫天瑰丽的星海漩涡。
朝羲很少用仙姿玉骨形容一个人，但此时她只能想到这个词。
好像以前仙侠文里惊才绝艳、冷心冷情的男主角。
星际时代，人们对多元文化已经相当包容。许多大户人家反而喜欢追逐极其古典的装束。
说是陶冶情操，修身养性。
实际就是物质方面的攀比已然达到巅峰，文化方面也要绞尽脑汁学点什么出来显摆，彰显自己的家族底蕴。
反应最迅速的是一瞬间站起身的阿潋。
他眼角的水色还没来得及收回，敌意已经从冷冽的眼神里迸发出来，抬手就握住了腰间的电子配枪。
盛家磨出的刀刃一向锋芒毕露，叫人惧怕，更何况这是这代掌权者最为满意的作品。
死缠烂打这句毫不夸张的大实话成功把他激怒了。
来人丝毫不受他凛冽气势的影响——既然敢于出言插手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就代表他的心理素质绝对异于常人。
他神色如常，音调虽然没什么起伏，但语速放缓了些。长身玉立，双臂环抱，冲阿潋的方向微微颔首。
“别误会，我不是叫你知难而退。这艘飞船的目的地只有一个，位于第四星系的塞罗因星，预计到达时间是明日的凌晨四点。”
“在两个小时后，这里还会有一艘出发前往第四星系的飞船。发动引擎是星际一流水准，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能抵达。”
“与其在这里死缠烂打，不如另辟蹊径。这位姑娘能阻止你登这艘船，还能拦着你上别的船吗？”
明明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少年给人的感觉却活脱脱像是在劝告死脑筋的小辈。
一番话直接给朝羲干沉默了。
她本以为这位是来找阿潋茬的，结果对方冷哼一声，说不是，我是特意来给你添堵的。
朝羲不敢继续戳小美人鱼了。
真让他知道阿潋可能会跟她们去同一个星球，那凶残的家伙说不定能一尾巴给她砌进礁石里。
阿潋没有立刻回应，阴郁打量他两眼，陷入了思考。
显然是被说动了。
船舱的管理人员过来客气鞠躬，说飞船即将起飞，没有船票请尽快下船。他也没多说什么，只略微颔首示意知道了。
走之前，少年回头深深望她一眼，那模样明明白白写着“后会有期”四个大字。
朝羲估计自己现在的脸色就是绿的，僵尸绿。
再也没脸说当初那该死的新郎是变色龙了。
见没有热闹可看，围观群众意犹未尽地散开。嘈杂中，身侧的座位罩下一片阴影。
是那位出尘绝艳的少年。
他学着朝羲的姿势把自己折起来塞进座位，蜷起一条腿的样子看上去像委委屈屈的小动物。
偏头冲她礼貌问好：“你好，谢惊煦。”
“……你好，我是朝羲。”
“我并不是要多管闲事，”顿了顿，他飞快瞟了少女一眼，又移开视线，似乎在进行某种细微的判断，“只是实在站累了。”
那人一直纠缠，他连自己的座位都没法坐。
不得不找个理由把他劝走。
朝羲：“啊，没关系。”
好……清新脱俗的一个人。
所幸谢惊煦并没有继续搭话。他拉开桌板，从衣袖里拿出了什么东西，一一排布整齐摆在上面。
朝羲好奇看了两眼，是某种图案繁复的纸牌。
感觉到这灼灼目光，谢惊煦很大方地侧过身向她展示介绍：“诡牌，一副四十二张，正反八十四个图案，一万八千种卦象，可预测天地万物，斗转星移；也可逆天改命，颠覆史实。”
听上去相当玄乎。
朝羲没接触过这么不科学的东西，算命之类的东西从来不在帝都星居民的价值体系内，“那你现在是在算什么？”
“算小友未来的运势。”
谢惊煦挑了挑眉。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整个人透露出分外鲜活明朗的少年气，嘴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朝羲这才发现他的琉璃眸子其实艳得像食人血肉的女鬼。
馥郁的、腐烂的露水玫瑰辗转碾出糜丽的汁液。极度危险的、不能被称之为生物的某种诡谲物质透过那鲜红的瞳孔锁定了一无所知的猎物。
“明珠蒙尘，黄钟毁弃；欲加之罪，世事难为。”
“这艘船会在五个小时后坠毁。二百五十六人的生死，尽在小友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