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李秀这么想,事实上北伐军大部分人都内心里都有些嘀咕。

    马上就要向朐山县进发了,正是将金国的海州知州摁死的关键时刻,有这工夫还不如早早休息,接下来还得需要你刘大郎的勇力。

    可在刘淮看来,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战场上打生打死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政治上的胜利吗!

    现在好不容易打赢了,当然是要趁热打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来巩固政治成果。

    真当打下来一州一县之地,此地的百姓豪强官员就会无条件服从吗?

    开什么玩笑?

    所以刘淮才会力主进行公审大会,借此宣告,

    金贼不立的规矩,我们立!

    金国不管的事情,我们管!

    金国不杀的恶人,我们杀!

    总之一句话,忠义军来了,海州就太平了!忠义军来了,青天就有了!

    刘淮甚至原本还想搞一搞诉苦大会之类的,却因为时间紧迫,最迟第二日上午就得拔营出发,杀向朐山县城,所以也只能作罢。

    对于这种事情,常年在中枢厮混的陆游一想就能想明白;魏胜虽然有些模模糊糊的想法,却也不能在此事上驳了义子的面子。

    至于其他人,虽说大多在心中吐槽刘大郎简直是吃饱了撑的,但是早上那一战刘淮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以至于上上下下都不敢再其人面前充大辈,也就保持了默许与配合。

    他愿折腾就折腾呗。

    反正又不会累到自家脑袋上。

    但是当事情真的开始做了之后,又有许多人却是不由自主的参与了进来。

    一开始刘淮只是率领手下兵卒,拉着魏郊、魏昌兄弟俩对俘虏进行甄别。

    魏胜则是高居主座。

    作为忠义军的组建者与领袖,魏胜还以为刘淮是想为他扬名,他也是个不喜张扬的性子,所以并不想掺和。

    但刘淮明确跟魏胜说,父亲你必须得来坐镇,只有你在,才能说明这是北伐忠义军的义举,来日北地人也是归附在大宋的义旗之下;而单单只有我,则是我刘大郎收拢人心,别的不说,来日分兵略地,若是山东两路只认我刘字大旗,却不认忠义军该如何是好?

    魏胜也只能应许,关键是他对于这种政治表演却是不怎么拿手,只能端坐于主位,当个泥塑菩萨。

    而随着对前日参与劫掠的金军战俘筛选完成,看了安民告示的百姓也向西市汇集。

    随后,大规模的刑杀开始了。

    到这时,忠义军中的将士也只是存着看大戏的念头来围观的,可随着大伊镇百姓不断的哭诉指认怒骂,随着台上金军俘虏的首级一颗颗落地。许多人终于坐不住了。

    情绪是会传染的,先是张小乙和张白鱼带着休整妥当的部属过来,帮忙维持秩序,押运俘虏。

    然后终于睡足的陆游也替代了魏郊的位置。

    作为起于州县主簿,现任大理寺司直,陆游干起刑名来可比魏郊这种小儿辈利索多了。

    最后,已经有些明白过味来的魏胜干脆自去准备拔营,而将大伊镇中的一应事务都托付给了刘淮。() ()

    这就是所谓的分兵必为一路主将,治地必为一方主政。

    隐隐有将刘淮列为忠义军二号人物的意思。

    但刘淮还是将主位空了出来,以示对魏胜的尊重。

    台下的李秀只是拽着周大户看刘淮来当青天大老爷,其间虽然一言不发,却是丝毫不耽搁随着一个个案子审结,一颗颗人头斩落,市场中聚集的百姓也越来越多,叫好声也越来越大。

    最后几桩案子断完,欢呼声简直犹如山呼海啸一般。

    “李三爷……”周大户的肥脸上满是汗水,“你要去见那将主就自去,何苦拉着俺呢?”

    李秀冷笑:“周大户,这也是给你个机会,你究竟在怕什么?看这些宋军行事,难道还怕他们不讲规矩直接吞了你吗?你不是不怕严苛的规矩吗?”

    “俺就是怕他们太讲规矩!”周大户脱口而出,却又立即醒悟了过来,连忙转过话题:“你真当这些宋人是来作青天的吗?他们分明是想聚拢人心好哄骗乡亲去送死!

    你看看这刘将主断的案子,不讲证据,苦主说什么就算什么,只是胡乱杀人以平民愤。

    那苦主若是说是俺杀的呢?他杀不杀俺?说是大伊山的盗匪杀的人,他杀不杀你?莫说是俺怕,李三爷难道不怕?”

    李秀嗤笑一声:“俺行得正坐得直,能怕个甚。倒是你周大户,平日作恶许多,却仗着本家在州中有当吏员的,而屡屡逃过。此时见到一个不给你脸的,是不是怕了?”

    “李三……你……你个……”周大户脸色铁青,想要拂袖而走,却被李秀铁钳般的大手捉住胳膊。

    “周大户,俺也不为难你,跟俺看完这一场,之后你该干嘛干嘛,耽搁不了几个时辰。”

    周大户挣脱不开,却终究不敢跟这种强人彻底翻脸,只能愤然立住。

    而就在此时,台上刘淮接过陆游递来的最后一份文书,仔细看完之后微微一愣,立即大喊:“城东的周文才来了吗?若没来,谁人递的状纸?”

    台下瞬间就没了声音。

    刘淮发现台下的百姓竟然有稍许畏惧之色,不由得又是一怔,随即眯起了眼睛,再次出言:“周家,就是有好大窑厂的周家,竟是没人来吗?”

    台下的周大户,也就是周文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是把肥大的身体又缩了缩。

    他被李秀的伴当团团围在中间,只要不主动跳出来,倒也不担心其他人能看到他。

    但是很快,就有人应声。

    “俺是周家老七,是俺以大兄的名义递的状纸。”一名乘坐在步辇上的年轻人犹如鹤立鸡群一般,高声说道。

    两名雄健的青衣汉子扛着步辇,从市场入口处缓缓走来。原本有些拥挤的市场却是如同被摩西分开的红海般分出一条道路来,让周老七得以通过。

    台上北伐军中不少人敏锐的发现,台下百姓明显有畏缩之色,可见到步辇上年轻人身上的重孝时,这些百姓脸上又明显显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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