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周文明,参见将军,请将军为俺周家主持公道。”虽说是参见,可这周七郎却是连步辇都没下,几乎与台上的刘淮平视。

    “你让我主持公道,总不至于要让别人抬着吧?”刘淮在台上皱眉以对:“难道是嫌弃我们忠义军有居高临下之态?”

    周七郎一怔,干笑出声:“将军说笑了,俺非是无礼,只因俺的腿在前夜摔折了,属实不方便。”

    周七郎一边撩开袍子展示腿上的夹板,一边连忙让仆人将步辇放下。

    刘淮点头,拿着文书皱眉问道:“周七郎,你在诉状上说,赣榆县王曾带人杀你家人十九口,杀你家奴婢仆人三十七人,杀你家佃户客户二十一人,可是属实?”

    “正是!”说罢,周七郎嚎啕大哭起来。

    “把王曾带上来。”刘淮没有理会对方,向后一挥手。少顷,又是一人被带到台上。

    其人被堵着嘴巴,虽被五花大绑,却还是奋力挣扎,似是不服。

    这人先是恶狠狠的盯着周七郎,随后目光在人群中扫视看到周大户时,却是突兀一顿,随即眼中如同要喷火,身子更加剧烈挣扎,怒骂声虽然被堵了回去,如同牛吼般的声音却从喉咙中挤了出来。

    “就是此人,就是这个贼啊!!!”

    周老七同样眼中泛红,止住了哭声,指着台上的王曾怒骂出声。

    刘淮没有理会,只是翻着文书又大声宣读了一遍王曾的罪状,随即对着捆缚之人说道:“这些罪证你可认?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周老七:“将军,还让他说个甚?他屠俺们庄子时可曾让俺们说句话了?”

    刘淮上前将王曾嘴中的破布拿了出来,斜了周老七一眼:“在我这里,谁都能说话,官能说,民能说,兵能说,商能说,匪自然也能说。不让他说话就杀他,那就是不教而诛,看你也是个读书的,不教而杀谓之虐,没听说吗?”

    王曾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痰,随即狞笑抬头:“宋人将军,他说的不错,周家上下就是我带人杀的。那个周家的小子,老子不仅杀了你老爹老娘兄弟姐妹,还烧了你家的老宅,如何?你现在可愿意与我讲理了?”

    周老七又悲又怒,指着王曾的手指不断颤抖:“将军,此獠凶蛮,在将军面前还敢大放厥词,非极刑不足以平民愤啊!将军!”

    “这么说来,你知罪了?”

    刘淮皱眉问道。

    王曾被宋军甲士摁住跪在地上,听闻此言艰难转头看向刘淮:“宋人将军,你可知我为何杀他全家?”

    没有等刘淮回应,王曾就已经朗声言道:“五年前,河北遭了灾,爹娘带着我们兄妹几人逃难到了山东。我爹得了重病,我娘只能给俺幼弟幼妹插了草标,卖到周家为奴。”

    “原本想着,就算为奴为婢,在大户人家也要比颠沛流离的日子好,可谁成想……”王曾的声音略微哽咽,“谁成想第二天,我的幼弟幼妹就被塞进了新建的砖窑炉,成了祭品,被活活烧成了灰!”

    “期间阿娘和兄长得知了消息,想要把弟弟妹妹讨要回来,却被周家人打断了腿。阿爹原本就病中,听到噩耗就直接去了。阿娘和兄长也没有撑过冬日。我一家六口就剩下我一个了!宋人将军,这就是我杀周家十九口的原因,我家就剩我一人了!”() ()

    “凭什么他的父母兄妹是人,而我的父母兄妹就是泥?凭什么他们害我全家后依旧逍遥富贵,而我只能改名换姓去当贼配军。凭什么天下会有这种道理?!”

    王曾以头抢地,却又立即挺直上半身仰天长啸,声音咆哮如雷。

    “周家的老大,那日我阿娘阿兄上门讨要说法,你们说周家不用讲理。现在为何要与我讲理了?是因为刀子终于落到你头上了吗?”

    刘淮顺着王曾的目光望去,只见周大户在人群中汗如雨下。

    “周七郎,这是真的吗?”刘淮没有管那个大胖子,而是转问同样汗流浃背的周老七。

    周老七终于坐不住了,不顾腿上的伤势跪倒在地,浑身剧烈颤抖。

    他原本想着,周家这次实力大损,几个勘用的兄弟与护院都死在了乱军手里,若不能赶紧找个保护者,没准明天就会被对头吃干抹净。

    至于找金人?

    别看玩笑了,周家落得如此下场,是谁下的手?

    虽然投靠宋军可能会招来金人的清算,可周七郎也顾不得许多了,能有安宁一时就安宁一时吧。

    而作为首先做出投效的地方豪强,哪怕宋军要千金买骨也要善待周家。

    可他此刻终于意识到了另一个可能。

    千金买骨和杀鸡儆猴虽然意思截然相反,但效果却是差不多的。

    “周七郎,我再问你一遍,王曾所说可属实?”

    刘淮拿着文书,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周老七伏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学生……学生平日在外求学,家中庶务,确实不知。”

    “哦?”刘淮脸色也冷了下来:“周家窑工的刘八柱出首相告,去年窑厂开窑时,寻到的童男害病死了。周家七郎彼时正在窑厂监工,当天夜里,刘八柱两岁的儿子被偷走,第二天就被塞进了火坑,祭了窑。”

    周老七如遭雷击:“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是刘八柱不可能发现被当作祭品的是他的儿子?还是刘八柱不可能发现是你做的此事?又或者是你笃定,就算刘八柱发现了,也不敢张扬出去?”

    刘淮声音洪亮,传遍了已经鸦雀无声的广场。

    “周七郎,你家的砖窑哪里是只祭一次,只殉一人?年年有一对童男女被当作祭品烧成灰,你竟然说你不清楚?”

    刘淮拍着手中的文书:“且不说你们周家做的其余恶事,单就这一件,落得个断子绝孙,全家死绝的下场,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台下先是蓦然一静,随即轰然。

    周老七磕头如捣蒜。

    数名宋军武士从台下围了上去。

    周大户想要借乱逃走,却只觉得肩上如同被一只铁钳拿住,被拖拽前行。

    他刚想挣扎,就被两记耳光扇得晕头转向,肥大的身躯被李秀拖拽向前,随后被重重扔在周老七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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