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素裹着狐皮大氅，正在炕上打珠络，皇帝在案前批着折子，御笔拖过朱砂，写在纸上沙沙轻响，只听的噼啪一声，烛花一闪，淮素忙拔下根簪子剔了剔，室内复又亮堂起来。
正拾起络子，方听见外头簌簌有声，淮素伸出手去，略略支起窗，迎面一阵寒风，夹着牛毛细雨扑进来。
淮素拢紧了狐裘，看那雨漫天漫地，绵密如织。忽而身子一轻，已叫人紧紧实实地拥在怀里，只听他道：“一径顾着看雨，却劈头吹风。”
淮素倚在他怀中，轻声笑着：“正是要引你过来。”
皇帝哦了声，声气里都是笑意：“引我来作甚么？”
淮素道：“引你来寻我说话儿呀。”又指了指窗外：“许久不曾下雨，现正月里了，终见了一场。”
皇帝叹道：“只盼这雨好好地下几日，不然，我预备亲自到南郊祈雨。”
淮素握了握他的手：“积谷千牛多骨相，年年祷雨到云庵。君民同心，上天必感应得到。”
话音未落，黄锦躬身进来：“皇上，锦衣卫陆大人求见。”
平日陆炳都是应召而来，今日自来求见，必有要事，淮素立即从他怀中起身，自觉退了下去。
沾着墨香的衣带自皇帝手中拂过，他徒劳握了一握，却甚么也不曾握住。他神色晦暗，望着窗外一帘风雨，胸中浸满寒意。
“如何了？”皇帝如一尊木雕泥塑，面容无悲无喜。
陆炳呈上一沓画了押的字据：“昌国公与建昌侯这些年夺民田、侵民产、贩私盐、田宅逾制、私刑杀人的罪证皆在此处。”
“可有人证？”
陆炳回道：“有曹鼎、孙铭二人。”
皇帝点点头，唇边浮着丝冷笑：“甚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不日便吹到了朝廷。
这日，安昌伯钱维圻的祖母王氏上奏，重提钱家复伯爵位之事。钱家是英宗皇帝的外戚，几年前，安昌伯钱维圻病逝，钱维圻庶兄钱维堩奏请袭爵，皇帝召吏部廷议之后，仅让钱维堩袭祖上世职锦衣卫指挥使。
吏部驳回王氏复爵之奏请，皇帝趁此开廷议，商讨革除外戚封爵一事。
一场风云变幻在即，人人自危。
淮素从耳房中收拣几样物什，预备拿到殿内。自她入乾清宫以来，其实鲜少宿在耳房，画的好些画儿盛了灰，淮素正自掸灰，华姑姑在屋外喊道：“淮素姑娘可在？太后娘娘叫姑娘前去一叙。”
淮素忙停下手内的活计，随华姑姑去清宁宫。
近来皇帝除外戚世封，这刀子必然动到她伯父与父亲头上，张太后还未及寻她，蒋太后先行召她相见，不知是否正为此事，淮素心内不住的忐忑。
见淮素来了，蒋太后命人赐了座，只温声问：“皇帝今日午膳进的什么？进的可香？”
淮素答道：“回太后娘娘，皇上用了一碗白粳米，吃了胡椒醋鲜虾、咸豉芥末羊肚盘、五味蒸鸡，其余菜只动了一筷子。饭中吃了一壶桂花酿，按酒二品，猪肉爨白汤与焚羊肉。”
蒋太后不由笑了：“皇帝打小就爱大晌午的吃酒。”
淮素道：“请太后娘娘放心，皇上心里有数，只浅酌了几盏，倒是可健脾胃、润肺腑、活血益气 。”
“好孩子，难为你这样细心。”说话间，蒋太后忽叫淮素：“来，坐到我跟前儿来。”
淮素惊诧之余，也只得奉命坐下，挨得近了，只听蒋太后慈言温语：“你伏侍皇帝两年多，事事妥帖知心，我早想抬举你，却诸事缠身不得空，倒是委屈你了。”
淮素心中“咯噔”一下，面孔微微泛白，未及开口，已听见蒋太后道：“今日我便做主下道懿旨，先封你作常嫔，赐住长阳宫，日后再慢慢提携。”
淮素脑中“嗡”得一响，脱口而出：“不……太后娘娘……”
蒋太后见她急了满脑门子汗，便按住她的手安抚道：“我如何不知你的心意，如今在乾清宫，可与皇帝时时相伴。只是，人哪能只顾眼下？皇帝与你恩爱，来日必会有子嗣，皇子生母无名无分，终究不好，你该为长远计。”
见蒋太后说到此处，淮素无可辩驳，心乱如麻间，只得搬出皇帝：“奴婢只怕皇上不愿。”
蒋太后不由笑道：“这个你尽放心，此事我与皇帝提了。皇帝本还想留你在身边，但说起子嗣，终究是赞成封你为嫔。如今长阳宫已收拾停当，你这便过去，择吉日再行册封礼。”
淮素怔怔问道：“皇上赞成？”可皇帝分明从未表露封嫔之意。
华姑姑见淮素这副模样，忙上前替她转圜：“常嫔娘娘这是乐傻了，还不快快谢恩。”
淮素恍惚行礼：“谢太后娘娘恩典。”说罢，伏身叩头，那地砖印在额上，只觉坚硬冰凉之极。
蒋太后瞧了眼华姑姑，华姑姑会意，忙上前将淮素扶起。只听蒋太后道：“虽说册封之后，必有诸多规矩拘束，你却莫怕，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淮素低声应：“是，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蒋太后扬一扬脸，华姑姑上前唤了声：“见春，含珠。”
两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应声进来。一个稚气未脱，只是懵懂乖巧，另一个年长些，团头团脸白生生的，瞧着稳当一些。两个丫头上前磕头：“奴婢叩见太后娘娘、常嫔娘娘。”
华姑姑道：“这是去年新进的丫头，年纪虽小，行事倒不错。常嫔娘娘放她们在院儿里洒扫，历练两年，必能用得更称手。”
淮素无心分辨这二人，只勉力挤出丝笑：“太后娘娘宫里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蒋太后微微一笑，对淮素道：“去罢，去瞧瞧你的长阳宫。”
淮素应了，告了退。两个丫头立即跟在她身后一同出去。
正是下昼日落时，长阳门前斜晖脉脉，日光流连在黄琉璃瓦的庑殿顶上，只金灿灿的晃眼。自屋顶伸出两支长长的屋脊，五个脊兽蹲在檐角，檐下斗拱处沥粉贴金，彩画俨然。
分明一派富丽堂皇，可淮素却并无喜色。
长阳宫新安排的下人们见她来了，纷纷上前拜见贺喜，其中银铃儿、荭玉、小六更是喜上眉梢。
小六上前道：“给娘娘道喜，皇上特特吩咐奴才来长阳宫伺候，一并将银铃儿、荭玉两位姐姐拨了过来，只怕娘娘不惯。”
“皇上？”淮素点点头，眼中虚浮的一片笑意逐渐冰冷：皇上可还说了甚么不曾？”
小六挠头思索：“不曾，只吩咐奴才好生伺候。”
霞光映着她半张脸，细白的面庞透着淡淡的金色，眼珠子凝固如同一枚澈净的琥珀，好似个丢了三魂七魄的偶人儿。
“娘娘，咱们进正殿瞧瞧去。”银铃儿、荭玉欢欢喜喜地上前，拥着她往正殿去。
她心思不在此处，只不过跑马观花、浮光掠影般瞧了一遍。
此间正热闹，忽闻一声：“常嫔娘娘。”
只见黄锦自长阳门进来，朝着淮素喜笑颜开：“请娘娘预备着，皇上过来用晚膳。”
众人更是喜不自胜，拉着淮素沐浴、更衣、上妆，淮素只由她们摆弄。
皇帝来时，阖宫的人乌泱泱跪了一地，淮素跪在最前头，正规规矩矩行妃嫔礼，这场面陌生极了。他上前握住淮素的手，携她起身。
淮素起了身，却不肯抬眼看他，只淡淡开口：“还请皇上用膳。”
二人进了屋，屋内摆着一桌珍馐佳肴并两幅金银碗筷，尚食局的人侍立在旁试吃、布菜。此时两人对面坐着，席间却只闻几声碗盏勺箸碰撞的脆响。
见他们不发一语，方才欢天喜地的长阳宫一干人，此时俱是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先禁不住的是皇帝，他吩咐人撤了饭桌，令伏侍的几人都退下，屋内只剩他和淮素。
“饭中自有黄金屋，菜中自有颜如玉？你怎的瞧都不瞧我一眼。”皇帝一副委屈模样。
淮素心中有龃龉，嘴上自然不肯饶他：“皇上天威凛凛，妾不敢直视。”
皇帝微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揽在怀中：“你心中不痛快，我怎会不知。今日我在懋勤殿坐了半晌，没了你，总觉不惯，我是折子也批不动，字画也瞧不进，身上养了虱子似的，哪处都不得自在。”
今日在这膏粱锦绣的长阳宫，她何尝不是如此？
淮素心内的话还未及说，皇帝已替她道出：“我知你亦如此。”
她无声无息地流下两行泪，泪蒙住了眼，眼前一豆烛火糊成个幽幽的光影，兀自摇曳不定。
“淮素？”皇帝等了半晌，才发觉她正落泪。他捧了她的脸，轻轻替她拭去泪痕：“别哭了，哭得我都没法子了。”
淮素轻声道：“只是觉着，我离你越发远了。”
皇帝不觉将她紧紧按在怀中，口中只是呢喃：“不会的，不会的。”
夜风呜咽不止，枯叶飒飒作响，屋内烛影摇红，那蜡油渐渐溢垂，凝在烛台上如珠似泪。
正拾起络子，方听见外头簌簌有声，淮素伸出手去，略略支起窗，迎面一阵寒风，夹着牛毛细雨扑进来。
淮素拢紧了狐裘，看那雨漫天漫地，绵密如织。忽而身子一轻，已叫人紧紧实实地拥在怀里，只听他道：“一径顾着看雨，却劈头吹风。”
淮素倚在他怀中，轻声笑着：“正是要引你过来。”
皇帝哦了声，声气里都是笑意：“引我来作甚么？”
淮素道：“引你来寻我说话儿呀。”又指了指窗外：“许久不曾下雨，现正月里了，终见了一场。”
皇帝叹道：“只盼这雨好好地下几日，不然，我预备亲自到南郊祈雨。”
淮素握了握他的手：“积谷千牛多骨相，年年祷雨到云庵。君民同心，上天必感应得到。”
话音未落，黄锦躬身进来：“皇上，锦衣卫陆大人求见。”
平日陆炳都是应召而来，今日自来求见，必有要事，淮素立即从他怀中起身，自觉退了下去。
沾着墨香的衣带自皇帝手中拂过，他徒劳握了一握，却甚么也不曾握住。他神色晦暗，望着窗外一帘风雨，胸中浸满寒意。
“如何了？”皇帝如一尊木雕泥塑，面容无悲无喜。
陆炳呈上一沓画了押的字据：“昌国公与建昌侯这些年夺民田、侵民产、贩私盐、田宅逾制、私刑杀人的罪证皆在此处。”
“可有人证？”
陆炳回道：“有曹鼎、孙铭二人。”
皇帝点点头，唇边浮着丝冷笑：“甚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不日便吹到了朝廷。
这日，安昌伯钱维圻的祖母王氏上奏，重提钱家复伯爵位之事。钱家是英宗皇帝的外戚，几年前，安昌伯钱维圻病逝，钱维圻庶兄钱维堩奏请袭爵，皇帝召吏部廷议之后，仅让钱维堩袭祖上世职锦衣卫指挥使。
吏部驳回王氏复爵之奏请，皇帝趁此开廷议，商讨革除外戚封爵一事。
一场风云变幻在即，人人自危。
淮素从耳房中收拣几样物什，预备拿到殿内。自她入乾清宫以来，其实鲜少宿在耳房，画的好些画儿盛了灰，淮素正自掸灰，华姑姑在屋外喊道：“淮素姑娘可在？太后娘娘叫姑娘前去一叙。”
淮素忙停下手内的活计，随华姑姑去清宁宫。
近来皇帝除外戚世封，这刀子必然动到她伯父与父亲头上，张太后还未及寻她，蒋太后先行召她相见，不知是否正为此事，淮素心内不住的忐忑。
见淮素来了，蒋太后命人赐了座，只温声问：“皇帝今日午膳进的什么？进的可香？”
淮素答道：“回太后娘娘，皇上用了一碗白粳米，吃了胡椒醋鲜虾、咸豉芥末羊肚盘、五味蒸鸡，其余菜只动了一筷子。饭中吃了一壶桂花酿，按酒二品，猪肉爨白汤与焚羊肉。”
蒋太后不由笑了：“皇帝打小就爱大晌午的吃酒。”
淮素道：“请太后娘娘放心，皇上心里有数，只浅酌了几盏，倒是可健脾胃、润肺腑、活血益气 。”
“好孩子，难为你这样细心。”说话间，蒋太后忽叫淮素：“来，坐到我跟前儿来。”
淮素惊诧之余，也只得奉命坐下，挨得近了，只听蒋太后慈言温语：“你伏侍皇帝两年多，事事妥帖知心，我早想抬举你，却诸事缠身不得空，倒是委屈你了。”
淮素心中“咯噔”一下，面孔微微泛白，未及开口，已听见蒋太后道：“今日我便做主下道懿旨，先封你作常嫔，赐住长阳宫，日后再慢慢提携。”
淮素脑中“嗡”得一响，脱口而出：“不……太后娘娘……”
蒋太后见她急了满脑门子汗，便按住她的手安抚道：“我如何不知你的心意，如今在乾清宫，可与皇帝时时相伴。只是，人哪能只顾眼下？皇帝与你恩爱，来日必会有子嗣，皇子生母无名无分，终究不好，你该为长远计。”
见蒋太后说到此处，淮素无可辩驳，心乱如麻间，只得搬出皇帝：“奴婢只怕皇上不愿。”
蒋太后不由笑道：“这个你尽放心，此事我与皇帝提了。皇帝本还想留你在身边，但说起子嗣，终究是赞成封你为嫔。如今长阳宫已收拾停当，你这便过去，择吉日再行册封礼。”
淮素怔怔问道：“皇上赞成？”可皇帝分明从未表露封嫔之意。
华姑姑见淮素这副模样，忙上前替她转圜：“常嫔娘娘这是乐傻了，还不快快谢恩。”
淮素恍惚行礼：“谢太后娘娘恩典。”说罢，伏身叩头，那地砖印在额上，只觉坚硬冰凉之极。
蒋太后瞧了眼华姑姑，华姑姑会意，忙上前将淮素扶起。只听蒋太后道：“虽说册封之后，必有诸多规矩拘束，你却莫怕，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淮素低声应：“是，妾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蒋太后扬一扬脸，华姑姑上前唤了声：“见春，含珠。”
两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应声进来。一个稚气未脱，只是懵懂乖巧，另一个年长些，团头团脸白生生的，瞧着稳当一些。两个丫头上前磕头：“奴婢叩见太后娘娘、常嫔娘娘。”
华姑姑道：“这是去年新进的丫头，年纪虽小，行事倒不错。常嫔娘娘放她们在院儿里洒扫，历练两年，必能用得更称手。”
淮素无心分辨这二人，只勉力挤出丝笑：“太后娘娘宫里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蒋太后微微一笑，对淮素道：“去罢，去瞧瞧你的长阳宫。”
淮素应了，告了退。两个丫头立即跟在她身后一同出去。
正是下昼日落时，长阳门前斜晖脉脉，日光流连在黄琉璃瓦的庑殿顶上，只金灿灿的晃眼。自屋顶伸出两支长长的屋脊，五个脊兽蹲在檐角，檐下斗拱处沥粉贴金，彩画俨然。
分明一派富丽堂皇，可淮素却并无喜色。
长阳宫新安排的下人们见她来了，纷纷上前拜见贺喜，其中银铃儿、荭玉、小六更是喜上眉梢。
小六上前道：“给娘娘道喜，皇上特特吩咐奴才来长阳宫伺候，一并将银铃儿、荭玉两位姐姐拨了过来，只怕娘娘不惯。”
“皇上？”淮素点点头，眼中虚浮的一片笑意逐渐冰冷：皇上可还说了甚么不曾？”
小六挠头思索：“不曾，只吩咐奴才好生伺候。”
霞光映着她半张脸，细白的面庞透着淡淡的金色，眼珠子凝固如同一枚澈净的琥珀，好似个丢了三魂七魄的偶人儿。
“娘娘，咱们进正殿瞧瞧去。”银铃儿、荭玉欢欢喜喜地上前，拥着她往正殿去。
她心思不在此处，只不过跑马观花、浮光掠影般瞧了一遍。
此间正热闹，忽闻一声：“常嫔娘娘。”
只见黄锦自长阳门进来，朝着淮素喜笑颜开：“请娘娘预备着，皇上过来用晚膳。”
众人更是喜不自胜，拉着淮素沐浴、更衣、上妆，淮素只由她们摆弄。
皇帝来时，阖宫的人乌泱泱跪了一地，淮素跪在最前头，正规规矩矩行妃嫔礼，这场面陌生极了。他上前握住淮素的手，携她起身。
淮素起了身，却不肯抬眼看他，只淡淡开口：“还请皇上用膳。”
二人进了屋，屋内摆着一桌珍馐佳肴并两幅金银碗筷，尚食局的人侍立在旁试吃、布菜。此时两人对面坐着，席间却只闻几声碗盏勺箸碰撞的脆响。
见他们不发一语，方才欢天喜地的长阳宫一干人，此时俱是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先禁不住的是皇帝，他吩咐人撤了饭桌，令伏侍的几人都退下，屋内只剩他和淮素。
“饭中自有黄金屋，菜中自有颜如玉？你怎的瞧都不瞧我一眼。”皇帝一副委屈模样。
淮素心中有龃龉，嘴上自然不肯饶他：“皇上天威凛凛，妾不敢直视。”
皇帝微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揽在怀中：“你心中不痛快，我怎会不知。今日我在懋勤殿坐了半晌，没了你，总觉不惯，我是折子也批不动，字画也瞧不进，身上养了虱子似的，哪处都不得自在。”
今日在这膏粱锦绣的长阳宫，她何尝不是如此？
淮素心内的话还未及说，皇帝已替她道出：“我知你亦如此。”
她无声无息地流下两行泪，泪蒙住了眼，眼前一豆烛火糊成个幽幽的光影，兀自摇曳不定。
“淮素？”皇帝等了半晌，才发觉她正落泪。他捧了她的脸，轻轻替她拭去泪痕：“别哭了，哭得我都没法子了。”
淮素轻声道：“只是觉着，我离你越发远了。”
皇帝不觉将她紧紧按在怀中，口中只是呢喃：“不会的，不会的。”
夜风呜咽不止，枯叶飒飒作响，屋内烛影摇红，那蜡油渐渐溢垂，凝在烛台上如珠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