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暮雪阁的路上,叶轻舟仔细地给祁念汇报着这些日子的发现。

    “这段日子,在下发现有位公子一直点名孟小姐。有时候每天来,有时又隔个小半月。”

    祁念皱眉,“可有查到对方是什么身份?”

    叶轻舟沉眸,“这才是最让我觉得不对劲的。我查了一切可以查的线索,却始终没有头绪。这人就是像是突然从地里冒出来的,无根无源,连平日里的踪迹也不好找。”

    见祁念脸色不太好看,叶轻舟又安抚道:“不过好在,就目前来看,他暂时还未伤害孟小姐。”

    “现在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此人还是应该尽快解决。”祁念冷冷凝着窗外夜色,忽而又道,“这次多谢你。一会儿我进暮雪阁后,你就先回去吧。”

    叶轻舟一愣,“我还是陪着殿下吧。”

    祁念拒绝得坚决,“不用了。接下来的事,我能处理。你先回去,以免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

    叶轻舟虽不愿,但终究还是点头应下,并再三嘱咐祁念小心。

    叶轻舟独自下了马车,慢悠悠地往公主府的方向走去。

    可半路上,不远匆匆赶来的轿子让叶轻舟停下了脚步。

    那是公主府的轿子。

    叶轻舟闪身躲进旁边的暗巷,待看清跟在娇子旁的蒙放时,他嘴角勾起摸笑。

    “有意思。”

    ......

    夜晚的暮雪阁总是十分热闹,祁念一走进去,老鸨便迎了上来,“公....公子您许久不来,柯然可想您了。”

    “是吗?她最近可好?”祁念走在楼梯上,漫不经心地问,一边观察周围的人群。

    这里有不少熟客和伙计已经认出了祁念,纷纷绕得远远的,生怕惹着这脾气不好的主。

    老鸨凑近了些,捂着嘴笑道:“殿下放心,奴可帮您盯着呢,不敢有人欺负孟姑娘。”

    祁念斜睨了对方一眼,“可本公子听说最近有位公子看上了柯然,每每都只点她呢。”

    闻言,老鸨脚底一滑,差点摔了个跟头。

    她连忙抓着楼梯上的把手稳住身体,笑道:“是有那么一名客人。可那人每次来都只是听曲,从未逾矩。您就放心好了,奴家是绝对不会让孟姑娘受半点儿委屈的。”

    祁念抬手打断对方的惺惺作态,又问:“对方是什么人?长什么样?”

    长公主实在气场强大,让老鸨不自觉地开始心虚,眼神左右闪躲,“那人每次来都蒙着脸,看不清样貌。不过他出手很是阔绰,想来应该是个大人物。”

    祁念对着人的印象更差了。

    身份不明,还蒙着脸。

    如此见不得光,多半是不怀好意。

    祁念冷哼,“哦?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大,人,物。”

    祁念跟着老鸨走进楼上厢房的时候,孟珂然已经在里头坐着等候了。

    祁念扬手示意老鸨退下后,一屁股坐在了孟珂然面前。

    孟珂然连忙给祁念倒茶,眼底是藏不住的高兴,“你好些日子没来了,最近公主府可还好?”

    可祁念直接无视了对方的问题,阴阳怪气道:“听说最近有个颇仰慕你琴技的熟客经常来找你?“

    孟柯然倒茶的手一抖,心道果然还是瞒不过。

    她放下茶杯,拉着祁念的手,慢慢摇晃,仿佛儿时撒娇那般,“你别担心,对方不是坏人。”

    祁念没好气地甩开,“你怎么知道不是?”

    孟珂然认真解释,“那公子每次来都只是听我弹琴而已,从未对我有过不敬,连酒都没让我喝过一口。”

    祁念冷哼,“也许是他有足够的耐心,就等你放松警惕后才对你下手呢?“

    孟珂然笑了,“不会的。”

    “阿珂,你太善良,便以为全天下的人也都如你般善良。”祁念低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别太轻易相信别人了。”

    “我知道了。”孟珂然笑着点点头,又为祁念泡了杯她爱喝的青柑茶。

    可祁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骤然站起身,“不行,此人心机深沉,我得试试他!”

    孟珂然苦笑,“你别胡闹了。”

    “我哪里胡闹!你不是说他是个清心寡欲的大善人吗?我倒是要看看,他能多坐怀不乱。”

    说着祁念唤来门外侯着的老鸨,“去把柯然的牌子重新挂上去,就说她今晚能接客了。”

    ........

    夜晚,当小厮重新将孟珂然的牌子挂上墙的时候,瞬间引发了楼里不小的騷动。

    谁不知道,每次摘牌的日子,孟家小姐的牌子都是长公主祁念包下的。

    可今日已经摘下的牌子怎么又突然挂回去了?

    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啊?

    虽说孟柯然的牌子又挂了出来,但谁也不敢去摘,毕竟刚才众人是亲眼看着长公主上了楼上厢房的。

    但总有人不怕死。

    不多时,从外头走来一带着面具的男子,二话不说就上台摘了孟柯然的牌子。

    小厮低头哈腰领着人往楼上走的时候,众人纷纷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恐怕今夜的暮雪阁又会像上次李家公子那样,闹出一番腥风血雨了吧。

    .......

    男子早已来过多次,熟门熟路便找到孟珂然的厢房。

    可当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屋子里并没有孟珂然的身影,反而坐着一面生的侍女。

    侍女正是祁念所假扮的。

    祁念掐着嗓子,娇滴滴道:“公子稍等,先喝杯酒,孟姑娘一会儿就来。”

    男人倒也没想太多,抬手挡住了酒杯,“不用了,我不喝酒。”

    祁念动作一顿,随即倒酒的手故意抖了下。

    酒水立刻溅落在孟珂然的衣裙上,映出斑驳水渍。

    祁念慌忙去擦,“哎呀,奴婢该死。奴婢这就给公子擦擦。”

    男子用手肘将人推开,与祁念拉开距离,面色不悦,“不用了,你退下吧。”

    祁念吃瘪,但很快又凑近了对方,在其耳边娇娇柔柔地呵气,“公子是觉得奴家服侍得不好吗?”

    透过面具,祁念依稀能看见对方隆起的双眉,似乎并不高兴。

    下一刻,对方果然出手将她用力推开,丝毫不留情面。

    “别碰我!”男子厉声喝道。

    祁念不甘心,继续试探:“来这里的客人,哪个不是来寻开心的?公子再装下去恐怕就要扫兴了。”

    说着她已伸手攀上对方的肩膀。

    男子一个旋身巧妙躲开她的触碰,却不想祁念手腕方向陡然一转,径直朝着他脸上的面具而去。

    男子瞻前未能顾后,很快就被祁念得了手。

    祁念看着手里的面具,正要得意地揶揄对方一番。

    可刚一抬头,嘴角的调笑立刻僵住,忘了要说什么。

    只见男子满脸伤痕,有刀伤也有灼伤,惨烈不堪,也丑陋不堪。

    他这副模样,只怕在夜里被人看见还会被当成厉鬼,避之不及。

    祁念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男子也愣在原地,竟一时忘了动作。

    祁念跟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只觉得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难受。

    她结结巴巴道:“对...对不....”

    可还没来得及道歉,孟珂然已经冲进来房间,当看见男子的面孔时,她差点惊呼出声。

    “厉公子。”孟珂然忐忑地喊了声,继而又气鼓鼓地看向祁念,“你做了什么?”

    祁念哑然,捏着手里的面具不知所措。

    男子视线在二人之间游荡,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他苦笑一声,

    “你放心吧,我不会对孟姑娘做什么的。”

    祁念睫毛快速抖动,“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怕我对孟姑娘心怀不轨,于是故意来试探我。”男子坦然对上祁念,“我不过是仰慕孟娘子的琴音。厉某有自知之明,自知我与孟娘子乃云泥之别,是不会怀着不该有的心思的。”

    ”对...对不起。”祁念艰难说。

    男子抬手,“把面具还给我。”

    祁念连忙心虚地把面具还了回去。

    男人一带上面具便匆匆转身离开,连看都没有看孟珂然一眼。

    看着满屋狼藉,孟珂然忽然觉得好笑,“其实你不必担心我被骗。一个没有心的人,又谈何被骗心呢?”

    祁念立刻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连忙去拉孟珂然的手,“你别这么说。”

    孟珂然依然笑着,可眼角却有泪珠滑落,“我的心早已随着我爱的人一起死在了辽北,如今这具残破的身体也不过就是躯壳罢了。”

    祁念简直后悔死了今日做的蠢事,劝道:“阿珂,永远都不要放弃你自己。江尤安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可孟珂然全然没有反应,只默默流泪。

    祁念慌了,急道:“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可孟珂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倔强的表情,“我要留在这里。只有留在这里,才能还清满身的孽债。”

    “那根本就不是你的错!”祁念低喝。

    “自古父债子偿。”孟珂然赤红着眼字字句句道,“是我父亲害死了辽北的数千名将士和百姓,还有....还有我爱的人。他们的年华和灵魂都被困在那苦寒之地,无法归来,他们的苦又该向谁诉?”

    最后祁念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暮雪阁的。

    脑子里始终回荡着孟珂然的那句话。

    “殿下你就别管我了,让我烂在这污秽之地,来替我父亲还清罪孽吧。”

    祁念魂守舍地走在夜色里。她没坐上马车,甚至不让身后的莲漪靠近,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天空下起茫茫细雨。

    祁念仰头,任由雨水打在脸上。

    这时,眼前出现了把油纸伞,为她遮挡住这漫天的雨水。

    祁念回首,对上了身后的面孔。

    “殿下,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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