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下是柔软舒服的床榻,而非冰冷坚硬的山洞里。

    她猛地坐直身体,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这时却见端妃娘娘端着药碗走入屋内。

    “公主您还不能下床!”见祁念醒了,端妃高兴地迎上来,“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自从山洞里失去意识,之后的事情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祁念忙问:“我明明记得我在山洞里晕倒了,怎么就回宫了呢?”

    “是禁军的人找到殿下的。”端妃皱着眉头,显然是心有余悸,“殿下福泽深厚,好在没有大碍。”

    “那其他人呢?”祁念回想起尘山的场景,急忙抓上端妃的手,“那其他人呢?”

    端妃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放心,大家都没事。陛下也很好。沧王及其乱党已经被禁军就地正法,全部清剿干净了。”

    闻言,祁念终于松了口气,又忽然想到什么。

    “禁军是在哪里找到我的?”祁念问。

    “听说是在一处山洞里。”

    “当时就我一个人?”祁念追问。

    “是啊。”端妃不解,“怎么了?”

    祁念摇摇头没再问什么。

    在她记忆力里始终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那人明明在山洞里照顾了她一晚上,可为何禁军又说当时只发现了她一个人呢?

    难道是她昏迷之下产生的幻觉?

    祁念越想,脑子越是发沉,五官也不自觉地皱在一起,看起来十分苦恼。

    端妃见状还以为她不舒服,忙让她将太医开的药全都喝了。

    祁念一仰头喝了个精光,搽着嘴问:“是父皇让我留在宫里的?”

    “是啊。陛下担心你的伤势,为了方便太医院照看,就让你留在宫中修养。”端妃道,“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每日来照看你几个时辰。”

    “辛苦娘娘了。”祁念皱眉,“可是这样会不会让宁贵妃发现?”

    听到宁贵妃的名字,端妃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殿下放心吧,那对恶毒母子现在是自身难保,哪里还有闲工夫关心别人的事。”

    祁念歪着脑袋看向对方,“什么意思?梦華宫和东宫出事了吗?”

    “从尘山回来后,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的火,怒斥太子带兵下山,见叛军攻上了山也不回来救驾,见死不救,等同谋逆。原本是要废了太子的,可宁贵妃日日跪在甫元殿外,还哭晕了好几回,陛下这才心软没下废储的旨意。”

    祁念叹气,转而又问:“禁军统领呢樊黎呢?”

    “死了,在尘山的时候被沧王的人一刀毙命。”端妃回答,“如今的禁军统领是曾经的副统领万越。”

    死了.....

    人死了,证据也没了。

    想到在山腰丛林里看见祁昱只身一人被叛军围困的场景,祁念也说不清楚,当时究竟是祁昱回来救驾,还是他贪生怕死自己逃跑,这才倒霉撞见的叛军呢?

    但转念一想,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想要相信什么。

    每次只要那对母子哭天喊地个几天,再来个以死相逼,父皇就会心软,就跟吃了迷魂汤一样任由那个女人摆布。

    如今这个接过,她不是早就应该能猜到了吗?

    祁念兀自嗤笑一声,心道:不论东宫是否易主,只要大夏的君主未变,她、母后还有弟弟就都还能活。

    思忖间,祁念目光扫视着屋子里的陈设,只觉得有几分熟悉,问:“这是哪个宫啊?”

    端妃忽然捂着嘴轻笑出声,“殿下长久未来,连自己的屋子都不认识了?”

    祁念顿时愣住,不敢置信地看向端妃,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后,又再次抬头仔细打量四周。

    是了。

    虽说屋子里的摆件有些许变化,但门口的珠帘,还有窗口边已经枯萎却偏偏舍不得扔的松柏,都是她再熟悉的物件。

    这里真的是她在容栖宫曾经的闺房。

    祁念顿时眼泪夺眶而出,她已经快要忘记多久没有踏足这里,但如今回来,仿佛曾经在这闺房里无忧无虑的日子还是昨天。

    自从母后‘生病‘后,为了掩人耳目,她总是或主动或被动地避开容栖宫,想不到现在竟以这种方式回来,实在唏嘘。

    对了!

    母后!

    祁念骤然想起当日在尘山风无垠拿着解药下山回宫,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

    祁念大力抓住端妃的肩膀,“母后呢?她现在....怎么样?”

    提到皇后娘娘,端妃也终于忍不住了,立刻红了眼眶,低声啜泣,“娘娘她....她.....”

    祁念的心顿时沉了下去,颤抖着声音说:“我母后怎么了?”

    “没有没有。殿下别误会了,娘娘很好。”端妃见孩子被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摆手,“娘娘她终于醒了!”

    这下祁念再也坐不住了,不管是谁,怎么拦都拦不住。

    她甚至连鞋袜都顾不上穿,赤着双足就往皇后的寝宫里跑。

    当看见躺在床上面容憔悴,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孔时,祁念又忽然挺住脚步,不敢再往前了。

    所谓近乡情更怯大约便是如此吧。

    床上的人大概是听到了动静,虽然睁开眼,但还是迷迷糊糊呢喃了句:“念儿,我的念儿。”

    听到母亲呼喊自己的名字,祁念再也支撑不住,这些年来所有的伪装和坚强瞬间消散,她跟个小女孩似地扑进母亲的怀里,泪如雨下。

    “母后,念儿在这呢,念儿和弟弟一直都在等你好起来。”

    可床上的人大约是神智还未完全恢复,既不能睁眼,也不能开口说出完成完整的话,只是不停地呼喊着祁念的小名。

    端妃抹了抹眼泪,走到祁念身边轻拍她的肩膀,“娘娘才刚醒,还不能认人。但风宗主说了,只要娘娘继续服药,回恢复成以前的那样的。”

    祁念吸了吸鼻子,努力稳下情绪,“好,只要能活着就好。”

    端妃用帕子将她脸颊上的泪痕擦去,“你们姐弟俩终于苦尽甘来了。”

    苦尽甘来?

    他们的苦真的要结束了吗?

    三年前,夏后突然病倒昏迷不醒,宫中太医全都束手无策。

    就在祁念快要绝望的时候,一名即将告老还乡的老太医偷偷告诉她,皇后的病或许不是病。

    而是中毒。

    宫里能对皇后下毒,敢对皇后下毒的人,只有一个。

    那便是当时得盛宠的宁贵妃。

    祁念也曾想过要将此事告知夏帝,可转念一想,夏帝疼爱宁贵妃几乎已经到了昏聩的地步,无凭无据,他根本不会相信。

    而且,一旦告发不成,很有可能激怒宁贵妃,再次对母后下手。

    好在老太医说了,皇后的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江湖门派中有一山阴盟,对奇毒蛊毒十分有研究,如果能找到山阴盟的人或许皇后娘娘就还有救。

    于是,祁念花了大半年的功夫打听山阴盟,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让她找到了风无垠。

    风无垠说要想解毒得找到天下另一剧毒天芥草。

    于是为了找天芥草,也为了打消宁贵妃的疑虑,祁念装疯卖傻,成了京都城里臭名昭著的疯子。

    同时,又用自己的血喂养毒蛇,炼制蛊毒,以尽量拖延皇后身体里的毒性。

    这几年,祁念是真的活得很累,不仅每天要提防宁宫里的人,还要提防公主府的眼线,更要装疯卖傻。

    好在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只要母后的毒解了,她们就能离开这吞人的皇宫,离开京都城。

    从此,山高水长,肆意而活。

    想到这里,三个人不知不觉又抱在了一起哭。

    哭着哭着祁念又陡然意识到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她忙松开端妃,“这件事还不能让父皇知道。”

    “为什么?”端妃愣住,“这么好的消息,为什么要瞒着陛下?”

    祁念来不及解释,“总之先瞒着,等母后彻底大好后,再告诉大家也不迟。”

    端妃犹豫着低下头,“可是陛下这些日子来都会来容栖宫看你,万一哪天陛下突然间来看娘娘,刚好娘娘又醒着......”

    祁念想了想,道:“白日里父皇要上早朝,还要在甫元殿接待朝臣,恐怕顾不上容栖宫。您让朱嬷嬷晚上给母后喝点儿安神的药,让她睡得好些。”

    端妃虽然不解,但见祁念神色凝重,想来这个办法也是迫不得已,只得点头应下。

    那一晚,祁念是在皇后的屋子里睡着的。

    她好像又回到了儿时,晚上害怕一个人睡,便搂着母亲,二人挤在一张床上。

    母亲会一边给她扇扇子,一边哼歌,哄她入睡。

    晚夏的夜风拂过,吹散额前碎发,祁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里她又回到了小时候,耳边是母亲哼唱的小调。

    .......

    祁念在容栖宫修养了小半个月,

    在太医反复向夏帝保证长公主的伤势已无大碍后,夏帝终于同意让祁念出宫回公主府。

    离宫那天,夏帝破天荒来送行。

    大约是共同经历了生死恶战,以往一见面就争个面红耳赤的二人竟难得十分平静。

    夏帝看着眼前面色沉静的女儿,忽然有种并不认识的感觉。

    那日在尘山,当祁念披上龙袍,主动提出要帮他引开叛军的时候,夏帝便有种感觉。

    他好像从没真正了解过这个女儿。

    大殿前,夏帝伸手帮祁念系紧了斗篷,轻拍她的肩膀嘱咐,“回去后好好修养,有什么事,大可传话到宫里来。”

    “多谢父皇关心。”

    “还有,朕让太医每三日去你府上看诊,药记得要喝。”

    “儿臣知道了。”

    夏帝又嘱咐了几句,可祁念皆是回答恭敬又冷淡,带着不远不近的疏离。

    夏帝愣了片刻,猛然间意识到,眼前的祁念再也不是那个会在父亲面前撒娇的小女孩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都回不到从前了。

    祁念被苗公公领着往宫门方向走去,可才没走几步,不知海德良从哪儿冒了出来,挡在二人面前。

    祁念皱眉,以为对方是祁昱派来找她麻烦的,可不想海德良却普通一声跪倒。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匣子,谄媚笑道:“奴才奉太子殿下之命,特来给长公主殿下送行。”

    祁念愣住,没抬手去接。

    海德良又道:“太子殿下感激长公主当日救命之恩,还请公主不要嫌弃殿下的好意。”

    祁念目光幽幽落在匣子上,不由皱起了眉头。

    祁昱又在打什么算盘?

    可如今海德良当着这么多人把话说到这份上,看来不收下东西她是走不了了。

    于是,祁念只得无奈接过,“多谢太子好意。”

    海德良终于松了口气,“太子殿下还说,今日他无法前来给公主送行,待日后公主您身体康复了,太子殿下再去公主府拜访致谢。”

    “太子不必客气,他也受了伤,还是养伤要紧。”祁念假模假样道,说着便转身离开。

    刚一走到宫门口,祁念就看见了熟悉的马车。

    下一刻,一双纤长手掀开车窗的帘子,露出陆行远清俊温柔的笑容。

    “殿下辛苦了,臣来接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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