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被她一打岔,胤禛哭出个鼻涕泡,顿时又羞又怒:“皇额娘!”

    “胤禛阿哥没事吧?”他喊太大声了,外面的人准备进来看看。

    “不许进来。”胤禛连忙制止,“无事,本阿哥与皇额娘说会话。”

    “胤禛阿哥别待太久,早点歇息,明儿再来看皇后娘娘也一样的。”外面的人果然没再进来,准备一会儿再催催。

    “知道了,你们退远些,不许偷听本阿哥跟皇额娘讲话。”

    外面的人当真退远了些,回耳房躲寒去了。

    胤禛一只手揪着苏刕袖子不放,另一只手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鼻涕。

    “看来不是梦游。”苏刕忍俊不禁,甩甩手低声道,“怎么,怕皇额娘跑了呀?”

    “儿子才不怕。”手上揪得更紧,胤禛眼眶里蓄满委屈的泪水,“儿子知道,皇额娘一直都在。”

    苏刕就逗他:“你觉得皇额娘还在,所以就半夜来掀我棺材盖?”

    她看过了,金棺外边造了一对小机关,盖子盖上后,在不蛮力破坏的情况下,是没办法从里边开棺的。

    “儿子原本只是想过来跟您说会儿话,正巧听到里边有动静,就试试。”

    苏刕惊奇地问:“可是机关分置左右两边,要一起按下才能打开,你这么小,是怎么同时按下两个机关的呀?”

    “儿子自有妙计。”胤禛昂起下巴,手舞足蹈地讲述起来,“太师椅矮,加上香炉正好……”

    左边的机关钮还被香炉顶着,苏刕自然能想明白他是怎么操作的,但是得给崽崽表现的机会嘛。

    “哇,我崽真聪明!”

    “崽你太机智了!”

    “真棒!”苏刕十分捧场,听完全程直接竖大拇指,“多亏乖崽救我一命,好感动啊。”

    “能帮上皇额娘便好。”胤禛脸红,看到她手指关节上的裂纹,又关心道,“皇额娘真的不痛吗?皇额娘需要什么伤药?儿子去取。”

    “真的不痛,不需要用药,过两天自己就好了,你别担心。”苏刕伸手在他眼前张开握紧张开握紧,表示自己确实没感觉,“我现在这样你不怕吗?”

    胤禛摇头:“儿子不怕,您是皇额娘呀。”

    苏刕心软得不行,温柔道:“那你跟皇额娘说说,为什么半夜三更过来?”

    “就是……就是想皇额娘了。”

    “说谎就不是乖崽了哦。”

    胤禛迟疑片刻,老实交代:“是惠妃娘娘,她说儿子很快就得搬去阿哥所了,那边热闹。”

    彼时他们一群人前后脚离开,惠妃被罚禁足心中气闷,特意在路边堵胤禛。

    她倒也没胆子对皇阿哥做什么,只是假惺惺地说:“皇后娘娘崩逝,胤禛阿哥真真可怜,你是想回德妃身边,还是去阿哥所生活啊?

    “说来也巧,德妃已经有胤祚阿哥了,现在又生了小公主还在坐月子,也不知她有没有多余的精力照看胤禛阿哥你。

    “不若还是去阿哥所吧,那边宽敞,有胤褆胤祉作伴,你们兄弟好好相处,想必不会孤单的。”

    胤禛现在住承乾宫后配殿,皇后不在了,他肯定得搬走。德妃待他向来不亲,他但凡有脑子,都不会选择去德妃那里。

    阿哥所嘛,现下只住了胤褆和胤祉,胤祉性格温吞,那里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胤褆的地盘。

    胤禛无依无靠,真去到阿哥所还不是任人揉捏的份?

    惠妃就是故意吓唬小孩儿的。

    胤禛也确实被吓到了,他不怕被胤褆欺负,他知道他不敢。

    他害怕是因为那一瞬间,“皇额娘不在了”这件事突然就有了真实感,他看着惠妃耀武扬威的背影,才恐惧地意识到——皇额娘真的不在了。

    所以汗阿玛一走,他就急急忙忙跑来正殿这边了。

    胤禛语焉不详,苏刕却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惠妃人还怪好的嘞,怕你在承乾宫孤单,专门提醒你阿哥所那边热闹。”

    “……嗯。”胤禛没有解释。

    “那咱们去谢谢她吧。”

    “啊?”

    “怎么,崽你当时已经谢过了?”

    “没有。”他当时难受的很,连怎么走回寝殿的都忘了。

    “你看你,没礼貌。”苏刕指责道,“惠妃一片好心,你怎么连声谢谢都不说?走,皇额娘陪你去道谢。”

    “不好吧?”胤禛状似踌躇。

    “有什么不好的,咱大大方方的。”

    苏刕不多废话,黄布往朝冠底下一掖,眼睛位置掏俩洞,随手从房梁上扯下条白绫,卷起胤禛就飞出门了。

    胤禛捂着小嘴巴荡秋千似的,随着她几个起落来到延禧宫,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延禧宫整个静悄悄的,毕竟午夜时分,正常人都睡得正酣。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趁着夜色来到正殿门外。

    侧耳听听,里边有三道呼吸,除了惠妃应当还有两个值夜宫女。

    苏刕抬手按在两扇门正中间,轻轻一震,随着微不可察的“咔嗒”声,门开了。

    值夜宫女十分警醒,蹑手蹑脚朝门口走来,殿门半掩,门闩坏了,门口没有人。

    俩宫女对视一眼,隐约意识到不对,第一时间想回去看主子的情况。然而才转身,后颈就被白绫击中,两人齐刷刷地躺倒。

    苏刕大大方方的进门,朝胤禛勾勾手指示意他跟上。然后大大方方来到惠妃床前,点亮油灯。

    接着她钻进床帐里边,掀开脸前的黄布幽幽唤了声:“惠妃~”

    具体什么情景胤禛也看不到,只听见惠妃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谁”,下一瞬,她好似倒抽一口冷气昏了过去。

    苏刕没忘了自己的目的,脱了根护甲套把惠妃扎醒。

    “呃——”

    又两眼翻白抽过去了。

    再扎醒。

    惠妃疼得昏不了,看着贴脸怼上来的红白相间的熟人面,彻底崩溃,她连滚带爬躲到床角,撕心裂肺地尖叫:“鬼啊!来人啊!”

    苏刕嘻嘻笑道:“惠妃,谢谢你特意提醒胤禛搬去阿哥所,你真是个好人呢。”

    惠妃瞳孔放大瑟瑟发抖,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一边抱着枕头挥打一边哭叫求饶: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别来找我,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你的死与我无关啊!来人快来人啊!”

    胤禛攥着小拳头站在床外,紧绷的小脸上隐约有些快意。

    惠妃总是针对他,但他碍于身份大多时候都不能发作;皇额娘以往为了六宫和睦,也对惠妃多有忍让,他都要气死憋屈死了。

    今夜能狠狠吓唬惠妃一回,听着她狼狈求饶,胤禛自然觉得畅快。

    惠妃吓得疯狂自爆:“为什么来找我,我就往你宫里放了一个宫女你干嘛这么记恨?皇上救命!皇上快管管皇后啊!对,你为什么不去找皇上?你对皇上用情至深你去找他啊啊啊!”

    “娘娘可是魇着了?”宫人边系扣子边往正殿跑来,“娘娘勿慌,娘娘勿慌。”

    “真的谢谢你哦。”

    苏刕留给惠妃一个感激不尽的裂痕笑容,赶在宫人进来前,用白绫卷起胤禛翻出窗上了屋顶。

    下方,延禧宫乱作一团,母子俩默然对视,一个是恶作剧成功的喜悦,一个是闪闪发光的崇拜。

    “出气了吗?”苏刕问。

    胤禛两眼亮晶晶的,涨红了小脸重重点头。

    “那回去睡觉吧。”

    两人原模原样返回承乾宫。

    与此刻的延禧宫截然不同,承乾宫异常寂静。

    夜色沉沉,白幡飘扬,檐下的灯笼不知何时熄了,洞开的殿门正对着未闭的金棺,豆油灯摇摇欲坠,将金棺旁那道人影拉得张牙舞爪。

    苏刕提溜着胤禛站在影壁上,没再往前。

    亲爱的表哥来了,可她还没准备好见他诶。

    在她设想中,应该是在一个明媚的早晨,阳光正好清风徐徐,两人跨越生死终于重逢,一美一帅一眼万年,从此干柴烈火君王不早朝嘻嘻嘻。

    胤禛屏住呼吸,低声问:“皇额娘,您笑什么?”

    “哎?我笑出声了?”

    不光笑出声了,您还扭了两下。

    胤禛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去捉弄了汗阿玛的嫔妃,转头就被汗阿玛抓了个现行,他短暂的人生尚未开始,好像就要结束了。

    察觉到他的绝望,苏刕鼓励道:“崽,你坚强点。”

    “儿子、儿子尽量。”胤禛欲哭无泪。

    在母子俩僵着不敢往前的时候,殿内之人缓步而出。

    康熙脱去白麻丧服,换了一身鲸鱼灰织云纹的锦衣,将本就昏暗的暮色衬得愈发深沉紧绷。

    他面无表情立如松柏,手持一张长弓,搭箭,拉满,箭尖直指身着皇后礼服、面覆黄色绸布的女子。

    那女子立于朱红影壁之上,背倚深邃夜空,仿佛将巍峨的紫禁城整个踩在了脚下,孤高、自傲,直教人意欲摧折。

    雨没有下,气氛不算融洽,原本相爱的人竟要互相残杀。

    苏刕胡思乱想着,果断举起双手:“别开枪,自己人。”

    “……”

    没人懂她的幽默,近百名禁卫将承乾宫内外围成了铁桶,无数刀剑对准了她,康熙手里那张弓更是发出了跃跃欲试的鸣音。

    苏刕透过俩窟窿与那杀意凛然的男人对视,须臾,歪头说了句:“表哥别怕,我是表妹呀。”

    她提溜着胤禛荡了荡,补充:“我不会伤害他的。”

    胤禛张着双臂跟个钟摆似的,护她一下护空气一下,还带着颤音努力解释:“汗汗、汗阿玛,这是皇额额、额娘。”

    呜……他也不想颤抖的,只是他从未见过汗阿玛如此怒不可遏的样子,孩怕。

    康熙的眸光随着胤禛摆动的节奏闪了闪,寒声道:“逆子。”

    他周身杀意越来越重,那支箭却始终忍而不发。

    苏刕龇牙道:“崽,看你表现了哈。”

    语毕,她拽着白绫抡圆、荡高,咻的一下把胤禛极速投向康熙右侧。

    胤禛“哇”地朝门柱撞过去过去,带着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死亡架势,康熙只得丢弓弃箭闪身去接。

    同一时间,四面八方的禁卫齐齐动了,一部分朝影壁上扑杀过去,一部分封锁她外逃的路线,还有一部分朝康熙身边围护过来。

    但苏刕三条路线都没选,她形如鬼魅地飞进金棺中,棺材板欻地往上一拉一盖,道了声:“晚安,崽他阿玛。”

    “……”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只要他们围上前把金棺撬开,她绝对插翅难逃。

    “都不许动!”胤禛被康熙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领,吊在空中像只翻盖小乌龟似的徒劳扑腾着四肢,他焦急大喊,“混账奴才,你们不许对皇额娘不敬!”

    所有禁卫犹疑不定地看向大内总管赵昌,赵昌默默把视线投给了梁九功。

    梁九功亦有些拿不定主意,万岁爷显然当那女子是冒牌货,胤禛阿哥却坚持她就是皇后娘娘。

    若是旁的人旁的事,那自然万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执行圣令绝不含糊,可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不等梁九功发问,康熙先意味不明地问道:“你说,她是谁?”

    “她是皇额娘。”胤禛斩钉截铁的。

    “呵。”

    “她就是皇额娘!”

    康熙来到殿内,睨着金棺上的雕花纹路,眸光沉凝。

    没有立即下令处死棺中人,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她将胤禛砸向门柱的动作看似凶险,实则是在最后关头拉扯白绫,卸了力道的。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胤禛都不至于撞个头破血流,顶多是五体投地摔个狗吃屎。

    凭这一丝善念,康熙在心里给她判了个秋决。

    不过,这逆子着实该摔。

    康熙突然松手,胡乱扑腾的胤禛啪叽一下脸着地了。

    “唔,呸呸呸。”

    胤禛立马翻身爬起来抱住金棺,灰头土脸但十分警惕地望着亲阿玛,像只守护饭盆的小狗崽。

    康熙嗤笑,复又想起了错身而过时,那女子俏皮地朝他眨了下红宝石般的眼睛。

    寒风扬起黄布一角,她脸侧泛着微光的血红裂纹,他也看得清晰。

    所以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首先那么丑,肯定不能是他的阿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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