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万年干柴烈火都是幻想,一言不合剑拔弩张倒是有的。

    三大护卫加个赵昌,任何江湖高手来了都得认栽。

    如今身体修复好了,不能再随意使用超越此界的力量,苏刕也只是个武功高强的凡人而已。

    将轻功步法踏到极致,在赵昌四人的围攻下勉力躲了几十招,她略显不耐,猛地踹飞棺盖朝他们砸去。

    那棺盖轰然而至势不可挡,四人强接,竟被撞得倒退至院中。

    苏刕回身轻盈地落在金棺沿上,踩着镶嵌宝石的花盆底,美美地转了个圈,展示自己华贵的衣着、艳绝的容貌。

    而后,她扶了扶朝冠嗔道:“人家这一身多漂亮啊,做什么非要打打杀杀的,表哥真是不解风情。”

    她看起来游刃有余,赵昌稍有戒备。

    先前过招,这女子并未认真,他们四个也是试探居多。

    最重要的是,梁九功抱着胤禛阿哥引着荣妃等人撤出正殿时,她并未刻意阻止。至少说明她与皇家与万岁爷,并无不死不休的仇恨。

    而万岁爷大抵也没想要她的命,否则哪里会有五日赌约?

    梁九功不知何时搬了椅子到院中,康熙禹步而坐,朝苏刕道:“今儿个是第三日。”

    话音才落,几十杆枪直指殿内,子弹上膛的“咔嗒”声整齐划一。

    时代变了啊。

    只需他一声令下,此女再如何武功高强也得隐恨当场。

    不过如非万不得已,他不想杀她,人才难得,能收为己用自然更好。

    在康熙百转千回地思索时,苏刕曲腿坐到金棺头部,晃着脚尖抱怨:

    “表哥好无情哦,人家才醒来,你就嚷嚷拿下,现在又叫火器营的用枪口指着人家,真真要伤心死了。”

    她话锋一转,又表示:“要是表哥亲自来拿,我会很开心哒。”

    正好可以来一场情意绵绵武吖~

    这熟悉的恶寒感,康熙哑然失笑:“赌约为五日,是你输了。”

    “三日五日差不多嘛,做人太较真是不会开心的。”苏刕辩解,

    “况且我为了赴表哥的约,把阎王揍了一顿呢,表哥不感动吗?”

    康熙沉吟,别的听不懂,但三日五日的确没那么要紧,收服她才是要紧的。

    观其行径,乖张任性|爱绕弯子,不如开诚布公谈一谈。

    “朕并非嗜杀之人,你千辛万苦混……”

    她这身手,混进宫来估计也不怎么辛苦。

    “你费尽心机模仿……”

    除了样貌,其它方面压根没有模仿阿琍。

    罢了,康熙直接问:“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愿意将阿琍还来,五日赌约便不算你输,除此之外,朕再准你提一个要求,即便你想要嫔妃之位,朕也可以酌情考虑。”

    苏刕歪头:“我就是阿琍呀,没有另一个阿琍可以还给你。”

    其实她没说谎。

    这方小世界,是根据她所在的末世的某一历史节点复制发展而来的子世界,所以此界的许多生灵与末世的是同根同源的。

    就好比佟淑琍与苏刕,她们神魂同源,因此在相遇的瞬间自然而然就会合二为一,共享记忆共享爱恨,互相融合互相影响。

    与单独的个体相比,此刻叫佟淑琍也好苏刕也罢,都更加完整了。

    所以,苏刕实实在在就是康熙的表妹佟淑琍,她也实实在在是深爱着他的。

    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当着几十禁卫的面,苏刕眉欢眼笑地宣布:

    “我不要嫔妃之位,我要表哥的偏爱,独一无二的专宠!”

    康熙怔愣,他明白一直以来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这女子有些……疯癫。

    难不成是谁发现了这么个大杀器,结果控制不住,就把她诓骗进皇宫了?

    “你什么表情?”苏刕不满地嘟嘴,“我醒来这么久了,表哥你都没有说欢迎回家呢。”

    “……欢迎回家。”

    “嘻嘻,表哥我好想你呀。”

    这话说的着实孟浪,可康熙不是毛头小子,不至于因此脸红。他越发觉得方才那看似荒谬的猜测,很合理。

    一个武功高强的疯子,要如何用?

    她如此执着于阿琍的身份,应是有人给她灌输了什么思想。

    以此为突破口,康熙忽然深情地说:“阿琍,朕亦想你。”

    苏刕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表哥你不要装模作样,真情假意我还是分得清的。”

    康熙:“……”

    朕要生气了,疯子凭什么这么难哄?

    “哎对对对,这才是真正的表哥。”苏刕拍手欢呼,“不怒自威、高高在上、疑神疑鬼,我喜欢。”

    在场所有人:她是不是有病?

    康熙深吸一口气:朕也是病得不轻,竟然试图去理解疯子的想法。

    天聊不下去了,气氛有些僵硬。

    梁九功毕竟是最得圣心的,他迅速意识到主子是起了爱才之心,更何况,她实在貌美。

    瞧她悠着腿坐在金棺上的姿态,全无贵女的优雅端庄,却并不显得粗鄙丑陋,反而更添几分肆意潇洒,叫人耳目一新。

    梁九功悟了,短暂地头脑风暴之后,他试探地问:“娘娘偏好何种口味?奴才差人给您准备膳食?”

    苏刕的眼睛唰的一亮:“你很好,梁九功是吧,我很中意你。”

    天知道,她都快饿疯了。

    闻言,梁九功心中大定,又细致道:“娘娘谬赞,娘娘好几日没进食脏腑空虚,若无忌口,不如先用些清淡菜式?”

    “可以,你看着办吧。”

    想起宫里的打赏风气,苏刕转头在棺材里捞了一把陪葬品,精准地投到梁九功怀里,“拿去喝茶。”

    康熙乜斜着心腹太监,颇有些哭笑不得。

    梁九功手捧珠宝,收也不是退也不是。

    有康熙点头,承乾宫不一会儿就大变样了。

    不详的白色被撕扯干净,棺材丧盆迅速撤走,雕花屏风立上,青金石珠帘挂起,多宝阁摆得琳琅又雅致,进进出出的宫人忙碌且井然有序。

    苏刕不要人伺候,自己脱了繁重的礼服,换上了银朱色妆缎宽袖旗服,头发以一支白玉簪松松挽着,看起来颇为慵懒。

    这时间康熙也换下了龙袍,换了件石青织金的便服,明暗双花内敛中带着奢华。

    “表哥这身也好看。”

    苏刕赞了一句,径自在康熙身旁坐下,见赵昌还是很防备的样子,她双手并拢递到康熙眼前,

    “表哥不放心可以把我锁起来,最好是专门打造一套漂亮的镣铐,那样表哥就可以为所……”

    “闭嘴,用膳。”

    康熙已经懂得预防恶寒了。

    “好叭。”

    苏刕失落地拿起筷子夹了颗白面饽饽,一咬,松软清香的滋味盈满口腔。

    哇哦,这就是小麦面粉本身的味道吗?

    与末世调和出来的馒头味营养品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

    再咬一口,微弹,微甜,很好吃。

    康熙见她吃得开怀,随口道:“要尝尝这道清炒笋丝么?”

    话音未落,他已将笋丝放入了她碗里。

    这是极为亲密的行为,他在试探她的底线。

    而苏刕对他没有底线,乐滋滋地就着美色吃掉了笋丝,还夸:

    “新鲜,清脆,咸淡合适,火候正好。表哥亲手夹给我的,更添风味,我会永远记住这个味道的。”

    梁九功和赵昌表情扭曲,就有种自家主子被登徒子调戏玷污了的愤慨。

    康熙也是鲠了一下,比她更放浪的女子他并非没见过,只是,她用着这张脸做如此行为,格外膈应。

    苏刕也不是什么色中饿鬼,见他难以适应自己的热情,便稍稍收敛,专注干饭了。

    八宝饭美味,每一种材料都被蒸得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像献祭般的爱恋;

    炒青菜和着油爆蒜香,鲜香中带着浅浅的涩,像是不甘沦为食物的叛逆;

    凉拌萝卜丝脆生生的,残留在舌尖的是一种清甜的辛辣,像……对面这个男人。

    哎呀呀,不好不好,太热情会吓到表哥的。

    苏刕赶忙吃了几片炙烤羊羔肉,拽回发散的思绪。

    康熙忽然觉得老祖宗定下“食不言”的规矩是极有道理的。

    她不说话的时候,吃相并不粗野,她对每一道菜都充满兴趣,每尝一道都会眼神发亮。遇到格外喜欢的,她又眯起眼睛细嚼慢咽,发出惊喜且满足的喟叹。

    与她一同用膳,叫人胃口大开,康熙都被带得用了小半碗米饭和一颗饽饽。

    要知道非用膳时间,他一般不会破戒,七分饱是他的养生之道。

    但养生与苏刕无关,她只晓得饱暖思那啥。

    四下安宁,她懒洋洋地歪在炕椅中,眯缝着狐狸眼一下又一下往旁边瞟——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宽肩窄腰,臀翘腿长嘻嘻嘻。

    旁边的眼神过于炙热,康熙不得不从书中抬眸,她却欲盖弥彰地侧首看向了窗外。

    瞧着这张熟悉的面庞,他总会念起阿琍,可阿琍没有过她这般懒散挽发的打扮,更没有过这般懒散的坐姿。

    仔细看去,她左耳垂上有一粒红痣,也是阿琍没有的。

    她果然不是阿琍,康熙心道。

    苏刕耳垂上的红痣微微闪烁,仅有她能听见的声音悄悄响起:【你为什么不装得更像淑琍一点?】

    ‘我本来就是,何需装呢?’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你先表现得更符合淑琍的性情些,康熙会更容易信任你吧?】

    ‘就是要他难以信任啊,越疑虑重重,等感情不受理智控制时,爱才越香,我的收获就越多呀。’

    红豆不再言语,默默记下这个论调,准备带回去给本尊学习。

    苏刕出神地望着窗外,那一株梅树早已枯死,旁边的石榴也枝条稀疏,寒风一吹呀呀作响,是很萧条的景色。

    曾经的她面对这样的景色,是如何熬过那一个又一个孤冷长夜的呢?

    “表哥,”她忽然转过头来,难得正经了语气,“我好爱你啊。”

    她眼里褪去不羁的孤寂,渐渐浮现他熟悉的爱慕,交织着难以自制的欢喜愁怨,汩汩流淌,如冰雪消融后一发不可收拾的春水,裹着历经沧桑的温柔。

    康熙不期然想起了那句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①

    “朕知。”面对她赤|裸|裸的告白,他的回应气定神闲,

    “乾清宫有许多折子成待批阅,承乾宫这边你且自行安排,朕改日再来陪你。”

    “好呀。”苏刕仍是笑盈盈的,“表哥是打算叫胤禛搬出承乾宫吗?”

    这几日,胤禛都是跟胤礽住的。

    康熙道:“马上就是他六岁生辰了,择日便要去上书房读书,按例也该搬去阿哥所了。”

    “他六岁生辰还没到呢,就准他再在我身边自由几日嘛。”

    “此事再议。”康熙缓缓转动着象牙扳指,到底是拒绝了,

    “这些年你照看他颇为费心,操劳成疾也有这一部分原因,近几日你便好生歇着罢。”

    苏刕不多纠缠,又换了个话题:“我不想住承乾宫了,我要住景仁宫。”

    “为何?”

    “景仁宫面积大。”

    这算什么理由?

    康熙皱眉,景仁宫也只是前院大一点,值当她巴巴的搬过去?

    红豆提醒:【他小时候住过景仁宫。】

    苏刕瞬间领悟,双手托腮腰扭麻花撒娇:“人家想住住表哥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嘛。”

    康熙:“……你想搬就搬。”

    索性也不是什么过分要求。

    “这边如非必要就别大动了,景仁宫什么都有。”

    康熙走了,他的人留下了。

    青蒿、黄蒿两位会武的嬷嬷被指派到苏刕身边,美其名曰保护。

    “你俩一看力气就大,扛包抬箱之类的活想必小菜一碟。知道要搬家,特意将两位嬷嬷给我用,表哥好在意我。”苏刕感动得不行,

    “唉,才一会儿不见,就又想表哥了。也不知他为什么非要回乾清宫,乾清宫到底有谁在啊?”

    两位蒿嬷嬷无言以对,只闷头当苦力。

    承乾宫里有条不紊地拾掇着要搬家,其它各宫却被皇后死而复生的消息炸得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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