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南闻言转身，刚刚那个小男孩已躲到她身后，指了指前面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他们欺负我！”委屈巴巴地嘟起嘴，手上还拿着一根糖葫芦。
“分明是你抢了我们的糖葫芦！”
“怎么回事？”叶南南问道。
男孩低下头，道：“姨娘不让我吃糖葫芦，他们说因为我是捡来的，我很不高兴，所以……”
“还给他们，”叶南南冷冷地打断了他，男孩愕然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不情愿地将糖葫芦递给他们，小孩们一把夺了过去，得意洋洋地朝男孩做了个鬼脸。
叶南南不紧不慢地看向那群孩子，眸色暗沉：“给他道歉。”
其中一个孩子努了努嘴，嘟哝道：“不过是个捡来的，配让我们道歉吗？”
燕瑛眉毛上挑，笑里却尽显嘲讽之意：“他的姨娘可是大户人家出身，就算是捡来的，自也高你们一等，倒是你们，恐怕没有资格嘲笑他吧？”
几个小孩恼羞成怒，捡起地上的石子便往燕瑛身上仍，燕瑛扬了扬嘴角，眼里却多了几分蔑视的意味，空中的石子即刻转了方向，掷往小孩身上，小孩痛叫一声，但仍不愿道歉，几人做了个鬼脸跑走了。
男孩想追上去，叶南南按住了他：“浪费自己时间的事多做无益，以后遇到这种事无视掉他们，他们便会觉得自讨无趣。”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燕瑛轻拂衣袖，低声道：“小孩，我们帮了你，不如让你姨娘邀请我们去家里坐坐？”
男孩憨憨地笑了，拉起叶南南的手就往前走：“好啊好啊，我带你们走。”
还未走几步，远远便听到女人的叫唤，“文水！文水！”男孩大声回应道：“姨娘，我在这！”话罢便急忙往声音尽处奔去，叶南南也紧随其后。
马文水扑进雪姨娘的怀抱，雪姨娘责备地拍了拍他：“我不是让你等在街处，我去买些黍米便来寻你吗？怎么又乱跑？”担忧的目光停在文水眼下的乌青，她的指腹轻轻抚过，马文水“嘶”了一声，雪姨娘的眼神变得凌厉，“马文水！又被打了？”
马文水忙摇头，嬉皮笑脸道：“姨娘，道士哥哥帮我打了那群人呢。”雪姨娘侧脸，与叶南南四目相对，叶南南第一次细细打量起她，她的脸上虽不涂一点胭脂，仍肤白若雪，一对柳叶眉微蹙，眼中秋波流转，青丝用布袋简单地绾起，只留几缕碎发，且不说美若天仙，却也当得上沉鱼落雁四个字。
“姨娘，我想跟他们玩玩，能带他们到家里吗？今日我会按时完成功课的。”马文水撅起嘴哀求着，他的表情把雪姨娘逗笑了，雪姨娘摸了摸他的头，对着叶南南二人点了点头：“多谢二位出手相助，不如来府中喝杯茶吧。正好我近来腌了几罐山果，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便赠予二位。”
雪姨娘和马文水走在前头，府宅在巷子的最深处，宅内构造简单，院子里种了一棵桃花树。地上有些许掉落的花苞，颇有一番意境。微风轻拂，浓烈而淡雅的花香充溢整个院子，叶南南不免想起娘亲儿时怕自己喝醉而特地酿造的桃花酿，一时晃了神。
“对了，还不知二位如何称呼？”雪姨娘插上门闩。
“燕瑛。”燕瑛缓缓开口，雪姨娘却笑出声来，“‘于惟懿主,瑛瑶其质’，这名字倒挺美。”
“我叫叶南南。”
“南南……古语有道‘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是个好名字。”雪姨娘莞尔，往内厅走去。
“你们叫我霁雪便是了。”
内厅上放着书案，砚台中的墨是新磨的。书案还压着几张宣纸。叶南南略过几眼，便闻身后燕瑛率先开口了，语气漫不经心：“雪姨娘莫不是还有写话本的爱好？”
雪姨娘只是笑了笑：“胡乱写的罢了。你们稍坐一会，文水，给哥哥们斟茶。我去取山果酱。”她转过身，却听叶南南嘟囔：“被困在这四方围墙里，不可惜吗？”她的身子一颤，默默地走向□□。
马文水乖乖应了声好，将茶叶斟过沸水。叶南南轻声问道：“这家里，只有你们两人吗？”她似乎记得还有一个病丈夫和疯婆婆。
“祖母失踪了，姨娘无暇去寻，也不愿事情闹大，时常在夜晚偷寻一番。”马文水小脸一皱，手抖了一下，茶水溅到桌子上，他压低了声音，“哥哥们，我有一个秘密，不知道能跟谁讲，你们能帮帮我吗？”
“怎么了？”叶南南警惕地扶住他的手，燕瑛的目光一直盯着马文水，若有所思。
“姨娘近来变得好奇怪，每晚戌时会提着饭菜去庙祠供奉神明，在夜晚祈福，也说会寻寻祖母，但我还是有些奇怪，姨娘不太像以前的姨娘了，说不上来……”马文水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马文水说不清楚，但叶南南却能理解，按理来说，雪姨娘是瞧不上庄里神鬼迷信之说的，又怎会特地供奉神明，还是在入夜时分？
马文水继续说道：“而且，姨娘屋子里有个大大的木质箱子，她说那是她的妆奁，让我不要打开。但我没禁住好奇，趁她不在的时候打开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长而漆黑的通道。”
燕瑛拿起茶杯，观赏里面的淡黄色，故作无事地抿了一口：“真是好茶。不过，为何不向你的姨娘问清楚？又想要我们怎么帮你呢？”
“我害怕姨娘。我怕她会像对密道里睡着的那个男人一样对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告诉你们的。”
燕瑛心里冷笑，小小年纪，倒挺忘恩负义。他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不等叶南南开口，便狡黠一笑：“小孩，你把我说得都感兴趣了，我蛮想一睹你姨娘的秘密通道的，可惜应该是没机会吧。”
马文水懊恼地挠了挠头，要让眼前的两位哥哥帮忙，估计是没可能了。叶南南微微牵唇，说道：“雪姨娘戌时会出门，那我们便那个时候过来看看，可好？”
马文水惊喜的表情跃然脸上，抓着叶南南的手摇了摇：“太好了，那便说好了。”
燕瑛不快地瞥了几眼马文水，他本想直接暗中和雪姨娘探探虚实，一个雪姨娘而已，他并不放在心上，多了这桩事，感觉像多了个麻烦。
没过一会，雪姨娘也走了出来，将手中的山果酱塞到叶南南手里，叶南南看了一眼手中的罐子，小拇指抽动一下，随即握紧它。这不易察觉的动作却被燕瑛捕捉到了。
“这山果酱甚有色泽，不知是否方便告知其制法？”叶南南不动声色地盯着雪姨娘。雪姨娘笑道：“不过配了些香橼所熬的汁罢了。”
天色渐渐暗下，雪姨娘客套地邀请他们留下，叶南南摆摆手，正色道：“天长路远，我们歇半天便要上路了。”雪姨娘并未多作挽留，任由二人离去。
至夜，门闩插上的声音传来，马文水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接近后院，透过小窗巴巴地向外望。两道人影从屋顶闪过，马文水脸上浮现惊喜的表情。
“你姨娘怎会放心你一人在家呢？”叶南南不解地皱了皱眉，跟着马文水进了内院。
马文水绕到梳妆镜后，摸出一把钥匙，边走边说：“姨娘说了，屋外有怪老头专门抓不听话的小孩。”
叶南南仍疑心：“ 你从来没有好奇地跟过雪姨娘？”
马文水似是没听见，专注地开妆奁，那妆奁下竟真是一条密道，楼梯深不可测。他转身对二人惊呼：“你们瞧，真的有吧？”
燕瑛俯下身子往密道里探：“雪姨娘何时回来？”
马文水看了看窗外的月色：“今夜姨娘是不会回来的。今夜她得拜神，坐镇一夜。”不等他说完，燕瑛和叶南南已隐入密道。
马文水在妆奁旁边坐了下来，嘴里喃喃：“真无趣，可惜姨娘又将家门封住了，只能进不能出……”
密道一片漆黑，足够一人高走过。燕瑛默念了几句咒语，墙边灯座里的烛光都亮了，墙上的壁画吸引了叶南南的注意。
复杂的线条勾勒的似乎是婚嫁的场面，浩浩荡荡的人群跟在迎亲队伍后方，本是热闹盛大的场景却显得压抑骇人。嫁衣上的新红如同血染，新娘子唇边有一黑点，下撇的嘴角让人不禁猜想那是泪珠。
叶南南正要伸手触碰，却被燕瑛止住了：“小心机关。”他凑近壁画，面色沉了沉，低声道：“这便是四百年前之景吗？”他的目光停在其中一幕——凶神恶煞的官兵将花轿旁的一个老妇人推倒在地。
叶南南环顾四周，沿前走着，只答道：“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密道越行越窄，两人几乎是侧着身前进。走入深处渐渐不再有照明的印光，只剩后方烛光微弱地映照进去。叶南南从腰间掏出早已准备的火捻，眼前方恢复光亮。
“没路了。”叶南南停了脚步，燕瑛朝前方看去，路被墙封死了，整面墙雕刻着一张凸起的人面像，看不出悲喜的表情，睁开的眼睛像黏在他们身上一般，瘆人至极，叶南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雕像雕上眼珠，可是大忌。”
“看右边。”燕瑛的声音从后面冷不丁地响起。叶南南举着火捻朝向右边，才发现是一个铁牢，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牢里草垛上堆了几层白骨，她脑海里浮现出战场上风化为白骨的战士，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还没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一阵阴风拂过，他们手上的火捻连着密道烛灯尽数熄灭。
“墙是封着的，怎么会……”
燕瑛微挑的眼角也全然失了笑意：“应该是妆奁被再次打开了。”他顿了顿。
“雪姨娘，回来了。”
燕瑛冷静地将火捻再次点燃，叶南南转头，却发现人面上的眼珠转了一圈，血泪从眼睑汩汩流出，人面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笑声又像是哀哭。叶南南冷汗涔涔，努力平复着心情。
“我们是被故意引进来的，还是快些离开吧。”燕瑛催促着，按着原路返回。
走了很久，叶南南在身后唤了一声，语气有些颤抖，她指着前方：“你看到了吗？前面的人面像，与刚刚那个一样。”
燕瑛还在疑惑为何这么久还未走出去，看到前方的人面像与地牢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紧锁，快步走向地牢，门锁轻易地被打开了，他取出几张符纸，贴在几具白骨头上，暗念了几句咒语，白骨动了起来，四散地走了出去。
“我让白骨探路，看能否找到出去的路。”燕瑛说着，严肃的神情却从未散去。
意料之内，白骨全都重新聚到燕瑛所站之处。
“鬼打墙？”叶南南问道。
“是普通的迷阵，常设在密道之内，每半刻钟会变化一次，民间称为‘鬼打墙’。”燕瑛解释道，二指夹了张符纸背在身后，心中念着破阵的咒语，却清楚地感知到符纸的失效，他察觉到自己的法力再次被削弱了，否则不可能对阵的存在一无所知。
他冷冷地瞟了叶南南一眼，叶南南并未察觉，仍问道：“能破阵吗？”
燕瑛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我不清楚阵眼的位置，咒语施展不开。”
叶南南半信半疑，目光转向墙上的壁画：“这些壁画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刚刚走过的时候，我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注视着我们。”燕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壁画上的新娘对镜梳妆，上轿、拜堂、洞房，都是普通的嫁娶仪式。
“这壁画上只有新娘一人，但若是受害之人，也并非不可理解。”
“不，”叶南南盯着壁画出神，“问题在她们的脸上，她们都没有眼睛，起初我以为是因为盖着盖头遮住了五官，但对镜梳妆那一幕也未将眼睛画出，后来再次细看后才发现，盖头下所画五官单单漏了眼睛。”
燕瑛又看了一眼壁画，果真如叶南南所说的那般。
叶南南思忖着，沿着壁画走到第一幕，把刀划破了自己的食指。“你要做什么？”燕瑛警觉地想要按住她的手。
“我曾在古籍上看过旧时有些墓道也会设计确实五官的壁画，道理机关的关键正是补全五官。”她边说着，边用血为第一幕的新娘点上双眼。
双眼点上那一刻，一些画面涌入叶南南与燕瑛的脑子里。
「铜镜前的女孩肤白如瓷，母亲在一旁为她梳妆打扮，用怜惜的眼神看着镜中的她：“霁雪，今日过完笄礼便是大姑娘了，霁雪这么美，娘还真舍不得你以后嫁人呢。”
女孩嘻嘻一笑：“娘亲啊，我不会嫁人的。我想去庄外学墅听夫子讲学。”
母亲还来不及回答，就被人叫出去了。
听闻边塞正交战，硝烟四起，参军的马福偷逃回庄，但对于久在深闺的马霁雪，比起远在天边的战况，她更关心的是，她即将到来的笄礼。」
“雪姨娘……竟也是四百年前的受害者么？”叶南南喃喃自语道，走到下一幕前，毅然地为其点上双眼。
「一阵颠簸中，马霁雪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发现眼前被蒙上一层红布，双手被粗绳绑住，无法挣脱。她依稀记得笄礼那晚，母亲特地给自己尝了一小杯米酒，怜爱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好好睡吧。”她注意到母亲微肿的双眼，正想询问时一阵困意袭来，她闭上了眼睛。
想来，那酒里被下了药。
她大声呼救，却无一人理会她。」
“分明是你抢了我们的糖葫芦！”
“怎么回事？”叶南南问道。
男孩低下头，道：“姨娘不让我吃糖葫芦，他们说因为我是捡来的，我很不高兴，所以……”
“还给他们，”叶南南冷冷地打断了他，男孩愕然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是不情愿地将糖葫芦递给他们，小孩们一把夺了过去，得意洋洋地朝男孩做了个鬼脸。
叶南南不紧不慢地看向那群孩子，眸色暗沉：“给他道歉。”
其中一个孩子努了努嘴，嘟哝道：“不过是个捡来的，配让我们道歉吗？”
燕瑛眉毛上挑，笑里却尽显嘲讽之意：“他的姨娘可是大户人家出身，就算是捡来的，自也高你们一等，倒是你们，恐怕没有资格嘲笑他吧？”
几个小孩恼羞成怒，捡起地上的石子便往燕瑛身上仍，燕瑛扬了扬嘴角，眼里却多了几分蔑视的意味，空中的石子即刻转了方向，掷往小孩身上，小孩痛叫一声，但仍不愿道歉，几人做了个鬼脸跑走了。
男孩想追上去，叶南南按住了他：“浪费自己时间的事多做无益，以后遇到这种事无视掉他们，他们便会觉得自讨无趣。”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燕瑛轻拂衣袖，低声道：“小孩，我们帮了你，不如让你姨娘邀请我们去家里坐坐？”
男孩憨憨地笑了，拉起叶南南的手就往前走：“好啊好啊，我带你们走。”
还未走几步，远远便听到女人的叫唤，“文水！文水！”男孩大声回应道：“姨娘，我在这！”话罢便急忙往声音尽处奔去，叶南南也紧随其后。
马文水扑进雪姨娘的怀抱，雪姨娘责备地拍了拍他：“我不是让你等在街处，我去买些黍米便来寻你吗？怎么又乱跑？”担忧的目光停在文水眼下的乌青，她的指腹轻轻抚过，马文水“嘶”了一声，雪姨娘的眼神变得凌厉，“马文水！又被打了？”
马文水忙摇头，嬉皮笑脸道：“姨娘，道士哥哥帮我打了那群人呢。”雪姨娘侧脸，与叶南南四目相对，叶南南第一次细细打量起她，她的脸上虽不涂一点胭脂，仍肤白若雪，一对柳叶眉微蹙，眼中秋波流转，青丝用布袋简单地绾起，只留几缕碎发，且不说美若天仙，却也当得上沉鱼落雁四个字。
“姨娘，我想跟他们玩玩，能带他们到家里吗？今日我会按时完成功课的。”马文水撅起嘴哀求着，他的表情把雪姨娘逗笑了，雪姨娘摸了摸他的头，对着叶南南二人点了点头：“多谢二位出手相助，不如来府中喝杯茶吧。正好我近来腌了几罐山果，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便赠予二位。”
雪姨娘和马文水走在前头，府宅在巷子的最深处，宅内构造简单，院子里种了一棵桃花树。地上有些许掉落的花苞，颇有一番意境。微风轻拂，浓烈而淡雅的花香充溢整个院子，叶南南不免想起娘亲儿时怕自己喝醉而特地酿造的桃花酿，一时晃了神。
“对了，还不知二位如何称呼？”雪姨娘插上门闩。
“燕瑛。”燕瑛缓缓开口，雪姨娘却笑出声来，“‘于惟懿主,瑛瑶其质’，这名字倒挺美。”
“我叫叶南南。”
“南南……古语有道‘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是个好名字。”雪姨娘莞尔，往内厅走去。
“你们叫我霁雪便是了。”
内厅上放着书案，砚台中的墨是新磨的。书案还压着几张宣纸。叶南南略过几眼，便闻身后燕瑛率先开口了，语气漫不经心：“雪姨娘莫不是还有写话本的爱好？”
雪姨娘只是笑了笑：“胡乱写的罢了。你们稍坐一会，文水，给哥哥们斟茶。我去取山果酱。”她转过身，却听叶南南嘟囔：“被困在这四方围墙里，不可惜吗？”她的身子一颤，默默地走向□□。
马文水乖乖应了声好，将茶叶斟过沸水。叶南南轻声问道：“这家里，只有你们两人吗？”她似乎记得还有一个病丈夫和疯婆婆。
“祖母失踪了，姨娘无暇去寻，也不愿事情闹大，时常在夜晚偷寻一番。”马文水小脸一皱，手抖了一下，茶水溅到桌子上，他压低了声音，“哥哥们，我有一个秘密，不知道能跟谁讲，你们能帮帮我吗？”
“怎么了？”叶南南警惕地扶住他的手，燕瑛的目光一直盯着马文水，若有所思。
“姨娘近来变得好奇怪，每晚戌时会提着饭菜去庙祠供奉神明，在夜晚祈福，也说会寻寻祖母，但我还是有些奇怪，姨娘不太像以前的姨娘了，说不上来……”马文水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马文水说不清楚，但叶南南却能理解，按理来说，雪姨娘是瞧不上庄里神鬼迷信之说的，又怎会特地供奉神明，还是在入夜时分？
马文水继续说道：“而且，姨娘屋子里有个大大的木质箱子，她说那是她的妆奁，让我不要打开。但我没禁住好奇，趁她不在的时候打开了，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长而漆黑的通道。”
燕瑛拿起茶杯，观赏里面的淡黄色，故作无事地抿了一口：“真是好茶。不过，为何不向你的姨娘问清楚？又想要我们怎么帮你呢？”
“我害怕姨娘。我怕她会像对密道里睡着的那个男人一样对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告诉你们的。”
燕瑛心里冷笑，小小年纪，倒挺忘恩负义。他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不等叶南南开口，便狡黠一笑：“小孩，你把我说得都感兴趣了，我蛮想一睹你姨娘的秘密通道的，可惜应该是没机会吧。”
马文水懊恼地挠了挠头，要让眼前的两位哥哥帮忙，估计是没可能了。叶南南微微牵唇，说道：“雪姨娘戌时会出门，那我们便那个时候过来看看，可好？”
马文水惊喜的表情跃然脸上，抓着叶南南的手摇了摇：“太好了，那便说好了。”
燕瑛不快地瞥了几眼马文水，他本想直接暗中和雪姨娘探探虚实，一个雪姨娘而已，他并不放在心上，多了这桩事，感觉像多了个麻烦。
没过一会，雪姨娘也走了出来，将手中的山果酱塞到叶南南手里，叶南南看了一眼手中的罐子，小拇指抽动一下，随即握紧它。这不易察觉的动作却被燕瑛捕捉到了。
“这山果酱甚有色泽，不知是否方便告知其制法？”叶南南不动声色地盯着雪姨娘。雪姨娘笑道：“不过配了些香橼所熬的汁罢了。”
天色渐渐暗下，雪姨娘客套地邀请他们留下，叶南南摆摆手，正色道：“天长路远，我们歇半天便要上路了。”雪姨娘并未多作挽留，任由二人离去。
至夜，门闩插上的声音传来，马文水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接近后院，透过小窗巴巴地向外望。两道人影从屋顶闪过，马文水脸上浮现惊喜的表情。
“你姨娘怎会放心你一人在家呢？”叶南南不解地皱了皱眉，跟着马文水进了内院。
马文水绕到梳妆镜后，摸出一把钥匙，边走边说：“姨娘说了，屋外有怪老头专门抓不听话的小孩。”
叶南南仍疑心：“ 你从来没有好奇地跟过雪姨娘？”
马文水似是没听见，专注地开妆奁，那妆奁下竟真是一条密道，楼梯深不可测。他转身对二人惊呼：“你们瞧，真的有吧？”
燕瑛俯下身子往密道里探：“雪姨娘何时回来？”
马文水看了看窗外的月色：“今夜姨娘是不会回来的。今夜她得拜神，坐镇一夜。”不等他说完，燕瑛和叶南南已隐入密道。
马文水在妆奁旁边坐了下来，嘴里喃喃：“真无趣，可惜姨娘又将家门封住了，只能进不能出……”
密道一片漆黑，足够一人高走过。燕瑛默念了几句咒语，墙边灯座里的烛光都亮了，墙上的壁画吸引了叶南南的注意。
复杂的线条勾勒的似乎是婚嫁的场面，浩浩荡荡的人群跟在迎亲队伍后方，本是热闹盛大的场景却显得压抑骇人。嫁衣上的新红如同血染，新娘子唇边有一黑点，下撇的嘴角让人不禁猜想那是泪珠。
叶南南正要伸手触碰，却被燕瑛止住了：“小心机关。”他凑近壁画，面色沉了沉，低声道：“这便是四百年前之景吗？”他的目光停在其中一幕——凶神恶煞的官兵将花轿旁的一个老妇人推倒在地。
叶南南环顾四周，沿前走着，只答道：“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密道越行越窄，两人几乎是侧着身前进。走入深处渐渐不再有照明的印光，只剩后方烛光微弱地映照进去。叶南南从腰间掏出早已准备的火捻，眼前方恢复光亮。
“没路了。”叶南南停了脚步，燕瑛朝前方看去，路被墙封死了，整面墙雕刻着一张凸起的人面像，看不出悲喜的表情，睁开的眼睛像黏在他们身上一般，瘆人至极，叶南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雕像雕上眼珠，可是大忌。”
“看右边。”燕瑛的声音从后面冷不丁地响起。叶南南举着火捻朝向右边，才发现是一个铁牢，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牢里草垛上堆了几层白骨，她脑海里浮现出战场上风化为白骨的战士，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还没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一阵阴风拂过，他们手上的火捻连着密道烛灯尽数熄灭。
“墙是封着的，怎么会……”
燕瑛微挑的眼角也全然失了笑意：“应该是妆奁被再次打开了。”他顿了顿。
“雪姨娘，回来了。”
燕瑛冷静地将火捻再次点燃，叶南南转头，却发现人面上的眼珠转了一圈，血泪从眼睑汩汩流出，人面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笑声又像是哀哭。叶南南冷汗涔涔，努力平复着心情。
“我们是被故意引进来的，还是快些离开吧。”燕瑛催促着，按着原路返回。
走了很久，叶南南在身后唤了一声，语气有些颤抖，她指着前方：“你看到了吗？前面的人面像，与刚刚那个一样。”
燕瑛还在疑惑为何这么久还未走出去，看到前方的人面像与地牢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紧锁，快步走向地牢，门锁轻易地被打开了，他取出几张符纸，贴在几具白骨头上，暗念了几句咒语，白骨动了起来，四散地走了出去。
“我让白骨探路，看能否找到出去的路。”燕瑛说着，严肃的神情却从未散去。
意料之内，白骨全都重新聚到燕瑛所站之处。
“鬼打墙？”叶南南问道。
“是普通的迷阵，常设在密道之内，每半刻钟会变化一次，民间称为‘鬼打墙’。”燕瑛解释道，二指夹了张符纸背在身后，心中念着破阵的咒语，却清楚地感知到符纸的失效，他察觉到自己的法力再次被削弱了，否则不可能对阵的存在一无所知。
他冷冷地瞟了叶南南一眼，叶南南并未察觉，仍问道：“能破阵吗？”
燕瑛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我不清楚阵眼的位置，咒语施展不开。”
叶南南半信半疑，目光转向墙上的壁画：“这些壁画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刚刚走过的时候，我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有人在注视着我们。”燕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壁画上的新娘对镜梳妆，上轿、拜堂、洞房，都是普通的嫁娶仪式。
“这壁画上只有新娘一人，但若是受害之人，也并非不可理解。”
“不，”叶南南盯着壁画出神，“问题在她们的脸上，她们都没有眼睛，起初我以为是因为盖着盖头遮住了五官，但对镜梳妆那一幕也未将眼睛画出，后来再次细看后才发现，盖头下所画五官单单漏了眼睛。”
燕瑛又看了一眼壁画，果真如叶南南所说的那般。
叶南南思忖着，沿着壁画走到第一幕，把刀划破了自己的食指。“你要做什么？”燕瑛警觉地想要按住她的手。
“我曾在古籍上看过旧时有些墓道也会设计确实五官的壁画，道理机关的关键正是补全五官。”她边说着，边用血为第一幕的新娘点上双眼。
双眼点上那一刻，一些画面涌入叶南南与燕瑛的脑子里。
「铜镜前的女孩肤白如瓷，母亲在一旁为她梳妆打扮，用怜惜的眼神看着镜中的她：“霁雪，今日过完笄礼便是大姑娘了，霁雪这么美，娘还真舍不得你以后嫁人呢。”
女孩嘻嘻一笑：“娘亲啊，我不会嫁人的。我想去庄外学墅听夫子讲学。”
母亲还来不及回答，就被人叫出去了。
听闻边塞正交战，硝烟四起，参军的马福偷逃回庄，但对于久在深闺的马霁雪，比起远在天边的战况，她更关心的是，她即将到来的笄礼。」
“雪姨娘……竟也是四百年前的受害者么？”叶南南喃喃自语道，走到下一幕前，毅然地为其点上双眼。
「一阵颠簸中，马霁雪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发现眼前被蒙上一层红布，双手被粗绳绑住，无法挣脱。她依稀记得笄礼那晚，母亲特地给自己尝了一小杯米酒，怜爱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好好睡吧。”她注意到母亲微肿的双眼，正想询问时一阵困意袭来，她闭上了眼睛。
想来，那酒里被下了药。
她大声呼救，却无一人理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