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草原之上,有一辆枣红色骏马疾驰驶过,溅起尘土四扬,在前往金玉城的平坦大道上引车飞舆。

    马车倒无镶玉嵌宝,一帘淡蓝色细纱悬垂于窗牖之上,远远观去仅是淡雅朴实、寻常人家所用。

    大道虽为坦途,可马车也一路不停颠簸。车中一个两颊微红、略有婴儿肥、皮肤白皙娇嫩的男孩子双手抓住木窗下沿,从侧窗处探出头来。

    圆滚滚黝黑眼睛充满好奇,翘首左右张望,嘴中不时发出哦呀惊叹之声,将此地繁华熙攘尽收眼底。

    坐于车前,紧握缰绳策马的乃是一位中年男子,头发隐约发白,黄绢布难遮精干躯体,鼻头嘴角有些磕碰紫青色淤结,下巴蓄有短须黑髯。

    中年男子笑道:“儿子,你大可省点力气。此处虽已达中树神域边界,离金玉城却还有一日车程,到时再惊呼欢悦也不迟。”

    旁边端坐一位端庄女子,身着银纹长衫,眉清目秀,文静可人。男子同女子有说有笑,似是毫不在意面部伤痕,反而神情颇为惬意自得。

    男孩名叫陆遐征,今年刚过完十五岁生辰。车前一男一女正是男孩亲生父母,分别名为陆海和柳荫,均是三十岁有余,正值壮年。

    三人准备好马匹,从家乡南野黎境出发到此地,算来已经十日。

    大桢国共有五大域,以神树所在为核心,周边方圆千里划分为中树神域;其他各地依据方位可划分为北寒苇地、南野黎境、西嶂汉原、东坤海滨。

    南野黎境在整个大桢国的最南端,景色地貌、风土人情皆与相距万里的中树神域千差万别。

    缕缕炊烟摇曳升起,林樾花蕊芬芳沁人,沉去夕阳引出暮影洒落,路旁手举橘色晚灯的男男女女次第经过。

    对自小从未踏出南野地界一步的陆遐征来说,中树神域的种种都令他耳目一新。十日奔波劳累,如今已然一扫而光。

    没过多久,孩子脾性又显现出来。他两眼放出明亮光芒,脑袋晃来晃去,提高嗓门说道:“中树神域的树木花草,样貌倒是有些独特,不过看久了之后,也就是稀松平常,没什么大不了的。它们普遍比南野黎境个头更细一些、更矮一些,可能是还未长大成人。”

    柳荫莞尔一笑,回应道:“中树神域相比南野黎境来说,气候更为干燥寒冷,寻常植被确是较为稀疏,不及南野黎境葱郁挺拔。不过南方纵有千万棵奇木异卉,也远不及神树万一。”

    陆海插嘴道:“要说到寒冷,中树神域再往北走数日,便是北寒苇地,那里的温度比中树神域更低,植物更为稀少,雪景倒是绝美无匹。你若是表现上佳,就奖励下次带你品析锦团玉簇之雪。”

    陆遐征听闻,拍手称好,“我未曾见过雪景,想来必定是万分壮阔。不知与神树想比,哪个更为雄伟?”

    夫妻二人双目相对,继而抚掌大笑:“这个问题不言而喻,陆遐征,你好好回想一下,此行目的究竟为何?”

    答案只有一个:神树。能够前来金玉城、朝拜传说中的神树是大桢国上下每一个孩子梦想和心愿。

    这个世界众人,生活在一片广袤无垠土地上,据闻四周皆是险恶之地,危机重重。

    北面是极寒,蔓延千里,全部被冰雪封冻,连绵大地,只见白雪皑皑。朔风凛冽,舞动着回旋飘雪;滴水成冰,百泉尽皆冻绝。

    南面是火海,炎浪漫天飞舞,伴随着遮天蔽日烟雾,像是要吞噬掉尘世一切活物,湛蓝天空被染成了灰色,如同太阳坠落凡间。

    西面是悬崖,拔地而起后通天,擎手捧日,万丈峭壁之上,不见半点人烟。鸟儿穿梭在重峦叠嶂之间,亦是惧怕不慎跌落谷底。

    东面是海洋,一片苍茫,深邃海水,似有神鬼之秘。海浪犹如巨兽,翻滚而动,咆哮而鸣,任何生灵皆如蝼蚁般渺小。

    虽然四面都是险象环生之地,人迹罕至,却在中心地带有一块乐土。大桢国无数子民,安居乐业于这片广袤沃壤之上。农田连绵,五谷丰登,湖泊清澈,森林郁郁葱葱。

    神树庇荫下土地,成为国之根本,承载着人们生活下去的希冀和美愿。

    可是大桢国幅员辽阔,方圆数万千里之域,加之路途不畅,仅凭双腿双脚万万难以抵达。因此,一睹神树风采并非易事。

    更多平民百姓只有通过经久不衰的书籍、长辈亲朋口口相传、再加之以点滴幻想勾勒,才勉强在自己脑海中描绘其大致形容样貌。

    这次旅行,是陆遐征竭尽全力方才争取得来的机会。他生日恰好与神树节相距不过一天,自十岁起,便不断向父母提出驱车前往金玉城一观神树。

    这个要求实则颇为任性,究其原因,乃是南野黎境之地离金玉城路途遥远,间隔千山万水,一来一回耽搁不少时间。

    陆海在家乡担任着不大不小的官差,平日里公事业已繁忙劳顿,并且闲暇之余经常救济穷苦遇难百姓,根本无法抽身,因而屡次拒绝遐征提议。

    可能是天生骨子里就有一股韧性,亦或许是儿童那对于梦寐事物的渴求,从十岁开始,一直到十五岁,陆遐征整整五年间时常经意不经意间提起此事,搞得陆海不胜其烦。

    在他对父亲软磨硬泡、不断撒娇攻势之下,加上心软的柳荫从枕边吹风,陆海终于抵挡不住,答应了儿子请求。

    在陆遐征十五岁生日这年,一家人经过十天十夜跋涉奔波,拖着疲惫不堪身躯,轮毂已然磨损不堪,路途中磕碰在所难免,好歹从南野黎境赶到举世闻名的中树神域。

    陆遐征前来朝拜神树的渴望比寻常人家更加剧烈迫切。

    从五岁心智初开时第一次听父母讲起神树,到现在无忧无虑成长到十五岁,神树一直屡次现身于梦境之中,并且带有某种难以名状的奇幻魔力牢牢将他牵引吸住。

    陆海为了让儿子早日来到金玉城中,整夜驱赶马车,虽有些力竭,也笑着说道:“莫说是你这等小童,就连你母亲,也将前来观拜神树当做头等大事,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瞧,我结婚时送她的珠钗,平日里根本不舍得佩戴,总是珍藏在角落里,现如今不也戴上了。川儿,你看她是否比往日美了几分?”

    柳荫佯装嗔怒道:“亏你说得出口。我们相识相交多年,除此之外何曾送我礼物?结婚时实在说不过去,勉勉强强送了个珠钗,就开始邀功,生怕咱们儿子不知道你所作所为。”说着扶了扶插在发髻上珠钗。

    陆遐征一心只在神树上,还真未注意母亲配饰。

    他借着微明天色端详,只见珠子上隐约可见“柳”字,珠饰垂垂而下,白中印红,流溢出夺目光彩,着实给本就貌美的母亲又增一丝动人。

    “恩,母亲果然又美了几分。”陆遐征随口应和,身子不停往前探,张望远处。

    陆海呵呵一笑,甩起马鞭,驾的一声号令,继续驱赶马车。

    即使是精挑细选的好马良驹,经过夜以继日奔波后也比较疲惫,步伐显然变缓。

    陆海遥见金玉城已在不远之处,无需再争分夺秒,便有意放慢了前行速度。

    转眼间夜幕降临,窗棂间布满蛛丝,案牍洒遍尘埃,陆遐征躺于车中床榻,正欲歇息,万籁俱寂,只有车轮滚动声。

    他闭上眼睛,半睡半醒间,忽听得搜搜脚步逐渐靠近。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并无异样,合上双眼,便听得耳畔隆隆风响,门闸晃动,隐约有抬棺呼嚎声,再度睁开眼,亦是毫无波澜。

    周围重归平静,陆遐征躁动之心平复下来,陷入沉睡中。少倾,被尿意憋醒。

    他刚一睁眼,只见面目苍白、沟壑层生的丑陋可怖脸庞正贴在右耳旁,无鼻单眼,利齿尖牙露于唇外,干枯手臂举起灯笼,似是在细细端详陆遐征容貌,口中还不停呼气。

    他吓得魂飞魄散,想要大声尖叫,却浑身动弹不得,身旁妖物越靠越近,呼吸声在静谧周遭下愈发明显。

    他拼命挣扎,结果四肢依旧纹丝不动,只有头部正巧扭向右侧,偏偏贴到妖物脸上。

    此时,视线角落散发出一道光芒,从参天巨树上掉落一颗种子,落地后刹那间生根发芽,迸发出圣光普照,耀得妖物连忙遮住眼睛。

    一阵天旋地转,他眼前没了妖物,也没了圣光,只有微微摇动车顶和浓郁漆黑,身上全然被冷汗浸透。

    突然额头一凉,传来冰冷手指触碰的感觉,真实无比,陆遐征以为定要没了性命,啊啊唤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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