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遐征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自己目前一无所有,既不英俊,也不勇敢,亦不强壮,何处能够吸引到她呢。

    “好在,可预见的日子里,她会陪我一起。”想到这,他不免几份安慰。

    然而,随着夜深,睡意渐浓,心中温存逐渐散去,仇恨慢慢涌上心头。

    陆遐征拿起身边武器,枕在头底下,复仇念头逐渐萌芽,不断膨胀,甚至要把自己吞噬。

    突然间,耳畔传来一阵声音,如此亲切,如此熟悉。

    “爸爸!妈妈!”陆遐征听闻,想起声音所属之人,既惊又喜,连忙跑过去寻找声音来源。

    不经意间,他低头看向自己行装,俨然与初次读书之时一模一样,陆遐征心怀激荡,似是准备前往离南野家中略远的学堂。

    他将父母交付学费小心翼翼地包在一块布中,系在腰间,然后仔细检查了一番。

    然而,在途中,一股不安显现。车马喧嚣,路人纷至沓来,每个人眼神都不甚友善,多次碰撞摩擦让他东倒西歪。

    焦虑在胸中蔓延,他开始频繁地摸索那块包裹,以确保学费仍然安全。

    可是突然间,包裹不翼而飞,他心瞬间沉入谷底。“怎么办,父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保管好了。”

    他眼泪开始涌出,感到自己如此愚蠢,满脑子愧疚,担心父母将会斥责自己。

    陆遐征抬起头,只见父母远远在天上飘着,并没有责备他,也未曾动怒。他们缓缓降落,轻轻拥抱自己的孩子。

    柳荫擦去他脸上泪痕,陆海则温和说道:“孩子,不要太自责。犯错人人不可免,钱财可以再赚,但你若因此伤心失神,那可万万得不偿失。”

    陆遐征深呼吸,静心沉思,情绪逐渐平静,内心涟漪渐渐无了波澜,只觉被父母温暖环绕,如涓涓流水,安心不已。

    睁开眼睛,一片迷离梦幻,恍惚间此处似是洞中木屋,又似北寒破庙,又好似南野家中,可刚才父母浑然不见。

    他跑出木屋,淌过湖泊,迎瀑布而上,逆洞中溪流,走出洞口,一片乌鸦声起,四散飞离。

    行走间,父母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可是他左顾右盼,依然看不到父母身影。啪一声霹雳降下,地面燃起一团火,荧荧闪闪,渐化成人形。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葛河!

    陆遐征怒不可遏,不顾手无寸铁,挥起拳头上前击去,却扑了个空。

    正欲挥拳再击,转头一看,父母被直挺挺绑在树上,不断扭动,声音凄惨,歇斯底里大声呼喊:儿子,救我,救我!

    陆遐征连忙跑过去,还未来得及出手相救,葛河肆意狂笑,霎时间已经手起刀落,父母双双身首异处,头颅在杂草中滚来滚去,不瞑目双眼瞪得溜圆,血丝尽显,仍然不停喊叫道:救我,救我!

    四周乌鸦聚集,不停叽叽喳喳,定耳一听,竟也在叫道:救我,救我!

    刹那间,层峦山上一草一木,一沙一叶似乎都通了人性,齐齐发出声音:救我,救我!背景音中不断传来哭嚎。

    鲜血喷涌而出,撒到天上、树叶上、地面上,也裹住了陆遐征双眼,血红一片,只闻得嚎啕大哭,却什么也看不见,一字一字像是铁钉,扎入陆遐征耳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遐征难掩悲情,大叫一声,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还在木屋里,耳边葛河的笑声、父母双亲均已经烟消云散,只有云明玕沉稳有序的呼吸节拍声。

    他意识到,原来父母所现之景,皆是场梦,可眼泪却止不住往下流。

    他揉了揉眼睛,手上便多了几抹血红色。是以太过于悲伤,以致泪中带血。

    “若是不能复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陆遐征心里想道,一股倔性与狠劲萌发出来。

    小时候的衣食无忧、美满幸福的安乐生活,把他极端的一面隐藏在地底,不见天日。那种环境下,不需要锋芒毕露、不需要睚眦必报,做一个乖孩子,听话懂规矩,万事有父母顶着,自当人见人爱。

    如今父母双亡,只身逃离,天下通缉,落魄至此,也就讲不得什么规矩。

    不经历这么多事情,他不会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一颗如此迫切、如此膨大的复仇之心。听起来颇失理智,可是,天下能有谁经历了如此万千种种,还能坦然一笑,淡然处之呢?

    翌日,云明玕从梦中醒来,发现了陆遐征的眼睛有些异样,便问道:“你怎么了?”

    他欲言又止,本来想如实相告,可自尊心作祟,不想让倾心之人认为自己多愁善感,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没什么,昨夜被尘土迷了眼,揉红罢了。”

    云明玕仔细看了看,关切道:“这可不行,已经如此泛红,再不治疗,怕留有病症。我略通些医术,可帮你缓和红肿。”

    她轻柔地画起圆圈,用指尖按摩着他眼周,温柔而有力度。陆遐征闭着双眼,感受着云明玕的抚摸。

    稍后,云明玕说道:“你且稍等片刻。”她起身迈出屋外,寻了些草药回来。

    她仔细清洗野草,剁碎成细小碎片,用水煮沸,再滤到棉布之上,说道:“这种浸液可镇痛和消炎,敷上后,你眼部不适将可大大缓解。”

    陆遐征不禁内心感叹,云明玕真是无所不能。很快,他双眼伤痕消了下去。

    他问道:“还未问起过你母亲,未曾听你提起。”

    云明玕眼神一沉,黯然道:“我母亲早亡,脑海中确实不曾有她的点滴印象。只听得父亲提起过,我刚出生时,家乡贫瘠的很,大地皲裂,河水不流,母亲身子骨不佳,饥渴而迫至死。”

    陆遐征心中疑问,大桢国上下,无处不富饶,还有此般地方?况且官府处处设置救济所,还有人因食而亡?

    但云明玕面上表情清清楚楚,他也就没有再追问,便换了个话题:“对了,当日你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中,把我包裹中火药掉包?”

    云明玕说道:“父亲平日在北寒以杂技卖艺为生,手上功夫甚是了得。在街上跟你打一个照面,身上多了什么东西,少了些什么物件,你根本察觉不到。”

    陆遐征顿时来了兴致,急忙催促道:“你可否把此术教与我?”

    她回应道:“这都是小伎俩,学之无益。不如教你些真本事。”

    “哦?什么真本事?”

    “我父亲真正厉害的,是一门家传术法。他遭祸之前刚传授于我,可惜时间太短,因此我学艺不精,梧桐街之时无法派上用场,眼睁睁看父亲惨死。

    你天资聪颖,我将这术法也与你说说,将来若是二人都驾轻就熟,相信杀死区区一个葛河,并不是什么难事。”

    陆遐征昨晚梦后,体力虽有不支,精神却亢奋无比,立马应承下来:“好!”

    他转念一想,疑问道:“等等,术法?术法是什么,为何我从未听过。”

    云明玕解释道:“术法是依天道而生的一种法术,并非多绚丽华彩,而是润物于无声之中。”

    “什么是天道?”

    “父亲教导我说,人是天地万物之主,自然可以利用天地万物。但世界规则,此消彼长,如同你吃牛肉,牛需献上自己性命。你吃水果,树会失掉自己果实。你若想使用术法,那就要夺取天地万物的灵气。这就是天道。”

    陆遐征进一步追问道:“若是夺取了其他物种灵气,将会如何?”

    云明玕回应道:“被夺去了灵气,并不会死。但是那物会浑浑噩噩,不知何为生,何为死,尽管不会失去生命,却也不能再生长、无法自我控制,漫无目的、在无边的茫茫大海中,随波漂流。”

    陆遐征听了不寒而栗:“岂不是和僵尸一样,成了行尸走肉?这种术法会用在人身上吗?”

    云明玕摇摇头,严肃道:“这是禁止的。一个人承受不了两人的灵气,即使灵气会短暂停留,肉体也会坏掉。”

    陆遐征又问道:“那使用术法,有什么好处?”

    云明玕解释道:“你的精神力、意志力会变强,不再消靡颓废。正如你吃肉、吃菜可以让你的肉体获得补充一样;术法其实是另一种层次上的饮食,只不过吃的是活物之精神,而不是他们的肉身。”

    陆遐征想了想,陷入了沉思。许久,挤出几个字来:“好生残酷。”

    站起身来,云明玕先是凝神望向远处,又低头看向他,说道:“天地不仁,世上确是遍处残酷之事。你我皆不是圣人,相比形神俱灭,保其肉体,已经是仁慈得紧了。”

    她接着说道:“精神修炼,相对于肉体修炼来说,同样重要。即使你有刀枪不入之强健体魄,若没有坚如磐石精神力驱动,也毫无作用。

    古往今来,有太多成就丰功伟绩之人,并非有什么壮硕身躯,但无一不有超凡脱俗的精神力。

    我见过太多芸芸众生过于注重身体修行,忽视了精神力的锻炼,以至外强中干,败絮其中,终是成不了大事。

    你我可以选定一个方向修炼。例如可选集中力,当你练到炉火纯青时,做事可全神贯注,毫无他念。也可选观察力,如此周边发生的一举一动,别人的言行举止,在你眼里无处遁形。

    修炼精神力的过程中,你需要不断‘进食’,吸取天地万物灵气,为己所用。

    每日一半时间修炼武术,一半时间修炼术法,如此一来,定会事半功倍。”

    陆遐征震惊万分,脑子转得飞快,赶紧消化倾盆注入的知识。

    云明玕打趣道:“不过,想要学习,可是要拜我为师。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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