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她被人陷害,不慎跌落河中。我想救她,没来得及多想,便直接就跳入河中,被河流冲到了这里。我也想过,她是不是沉在河底,所以往回游了游,可是水底太浑浊,什么也看不清楚…我只能…”说到这里,陆遐征又哽咽了起来:“老人家,我还有办法救她吗?”

    “这恐怕是困难重重。至少以老夫的眼界见识,还看不到多少可能性。”

    陆遐征听闻此话,心中又重重被击打一拳,喉咙哽咽,闷得说不出话来。

    老人伸出手,轻拍了一下陆遐征的肩膀,安慰道:“你可是真有勇气,进入流沙河,无疑于一只脚迈入鬼门关,侥幸逃了出来,竟然还想回去。而且,依我看,滔天巨浪未取走你性命,并非偶然。英雄自古出少年,老头子虽本事寥寥,但是见识的多了,有你这等身手之人,整个大桢国,怕是也不超过十个。”

    自己练武多时,除了云明玕之外,从未有人对自己的武功有所评价。听到守河人对自己肯定,陆遐征此刻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哀。他摸了摸头,对老人说:“请问老人家怎么称呼?”

    守河人笑了笑,道:“小伙子,我叫宋康,年长你几岁,你就叫我老宋吧。”

    陆遐征自小家教颇好,对待长辈不曾怠慢,连忙道:“老人家,叫您老宋未免有些太不礼貌,不知您年龄几何,且称呼您宋大哥吧。”

    宋康哈哈一笑,显然是满意得很,道:“好,好,好。许久没有人如此称呼我了。平日里跟尸体打交道太多,今天碰到你这么个好小子,我也是欢喜得很呢。”

    陆遐征整理了下自己情绪,问道:“宋大哥,您怎么会想到来做这个呢?守河时无人可以交流,多辛苦寂寞。”

    宋康沉念片刻,若有所思道:“并非我主动选择,我被发配到此处守河几十年,雨打风吹,也算是历经磨难。”

    陆遐征惊讶道:“什么,发配?”

    宋康并未失落,甚至两眼放光:“不错,发配。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想,为什么会沦落到此地。曾经,我也是一个有志青年,意气风发,想要改变自己,改变金玉城,甚至改变整个大桢国。”

    陆遐征听到这里,不禁对眼前老人钦佩起来。虽不能说陆遐征胸无大志,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尽皆为了复仇,格局甚小,不似老人般有这般宏大的蓝图。

    他问道:“您当时是做什么呢?莫不是在半月楼中?”

    老头眼神远望,似是回忆过往,而后道:“可是我太年轻,没有搞懂很多事情。我不懂人情世故,我不懂蝇营狗苟。我当时以为凭借我一个人之力,就可扭转乾坤,将世界牢牢握在我手,任我摆布。”

    说罢,老人运起自己灵气,须发尽皆树立起来,周身烟煴紫气充盈,往外扩散,辽远悠长,整个岸边水雾弥漫,与灵气纵横交错,汇聚在一起,陆遐征顿时目瞪口呆,被眼前景象惊动。

    “原来您也会术法,而且已经到了如此境界!”陆遐征曾听云明玕讲起,灵气修炼到最高境界,身上就会弥漫着氤氲紫气,能达到此种境界,整个大桢国历史,寥寥无几。

    刚才显然是老人有意将一身修为故意隐藏,现在显露出真招,自是惊为天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请您收我为徒!”陆遐征心中着急,起身便拜,不再顾虑对方是否为苑广寒帮手,只是全心全意想要替云明玕报仇。

    金玉城刺杀葛河之时,他即可感觉到,自己虽然现在对付几个士兵、从重重围追堵截中逃脱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对抗如潮水般的、从行旅中脱颖而出,身手矫健、智力不俗的茫茫飞羽军,从万军从中取人性命,并且全身而退,可是难于上青天。

    陆遐征将所遇之挫折归咎于能力不足,如果自己武功和术法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么定可跟苑广寒算清楚这笔账!

    他心中激动,便一五一十把全部经历说与宋康听,从最开始的梧桐街,到后来的金玉城。

    老人如同跟着他的经历走了一番,时而忧心忡忡,时而燃起希望,时而困顿难堪。

    陆遐征痛怆抑忧道:“我现在像是被一张无形大网牢牢锁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喘不过气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罢陆遐征故事,老人感同身受,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自己,不服从悲惨命运,意图凭着自身努力,倔强想要改变一切不公。望向陆遐征的双眼中,是怜悯和同情,夹带一丝赞许,也是自己的人生回忆。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年轻人,你和我很像,身上有我的影子。我很喜欢你,你也很强,但你错了,大错特错。我不想你再走上我的老路,继续可悲的生活。”

    陆遐征满脸惊愕道:“错了?哪里错了?杀葛河有错,还是杀苑广寒有错?”

    老人摇摇头,道:“都不是。目的不错,但方式错了。”

    “方式?如果没有一身好武艺,好术法,如何报得血海深仇?前辈莫不是有独门秘籍,可否传授与我?”他心急如焚,身子也靠近老人,嘴巴简直快贴上去,不停反复追问。

    老人道:“非也,你且听我说。”

    “我十五岁时,术法已与现在相差无几,大桢国之内,几乎无一人可以匹敌,世上已是独孤求败之姿。我天真的以为,以我之能,普天之下,还有何种枷锁能束缚住我?自然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什么五大镇鼎,十五伽罗,甚至三公,狗屁皇帝,我全都不放在眼里。可是…”老人沉默了一会,脑中似是浮现起年轻时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

    陆遐征不甚了解,又想赶紧推动话题,便不给老人留空隙,紧接道:“可是什么?您武艺如此高超,想要做些什么,又有何难?”

    老人正视他,满脸严肃道:“你错就错在此处。你纵有上天入地之能,在这浩浩世界,只不过是沧海一粟。想要复仇,却是难上加难。“

    他还未理解老人所言之意,挠挠头追问:“为何?若是武艺超群,自当胜人一等,没有技能傍身,怎可实现目标?”

    “天下之个体虽有差别,我强你一分,你差我半毫,算来算去,又能相距几何?你术法通神,天下无敌,试问你一人能否战倒所有大桢国军队?你计略超群,试问一人能否算计所有半月楼中智囊?”

    陆遐征有些不服气,道:“我倒觉得,武艺十分有用,当日众多飞羽军奈何我不得,”

    老人摇摇头:“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找葛河报仇如此之难?为何最终还是沦落至此?因为单凭一个凡人之力,难以撼动早已成定局的大势。”

    陆遐征见老人所说所想与自己全然不一,追问道:“那依您之见,我又该当如何?”

    “天道牢牢将人锁在棋局之中,所有人都是一个棋子,挣脱不得。只要你是人,便要有喜、怒、哀、惧、爱、恶、欲,一个肉体凡胎,怎可能脱离?”

    他真心实意恭维道:“您武艺超群,自然不是普通肉体凡胎。”

    老人苦涩一笑:“我当年武艺绝顶,天下无一人可以望我项背,可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经脉被封,几十年毫无长进,忍辱负重,在此守河的下场。我苦苦思索,终于悟出了其中的道理。你要弄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他颇为不解,满脑子疑惑:“真正的力量?不就是武艺、术法一类?还有什么其他?”

    老人未直面回答,反而指责其他来:“通过投毒、刺杀,不过是下下之策。你若真的大彻大悟,怎会用如此下三滥手段?可谓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大桢国如同庞大牢笼,压在你身上,你充满了无力之感的根本源头,来自如此。你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大桢国秩序,焉有不败之理?可你若是自身变成牢笼的一部分,去压别人,如此一来,岂不是事半功倍?”

    陆遐征不甘,忿忿道:“可我怎么甘心沦为像他们一样的走狗!”

    老人轻轻一笑,似是对他所言全然不顾:“走狗?呵呵,你投毒、刺杀,四处流窜,在别人眼里,也只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而已。走狗、丧家狗,都是狗罢了,你凭什么瞧不起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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