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伊洛想起新婚之夜便惨遭厄运的母亲,透骨酸心,心中如被针刺,泪水不禁簌簌落下,沾湿衣裳。

    莫晚极力争辩道:“陛下明察,仅凭陈忆一人只言片语,岂可判我死罪?”

    皇帝黯然道:“此非莫须有之罪,皆是行凶之人亲口供述。陈忆与芮伊洛于囚室之中,已将来龙去脉理得一清二楚,并记录在案,引以为呈堂证供。据此铁证如山,与你所言,可大相径庭。”

    莫晚满腹狐疑,说道:“证人现在是否尚在,请传他前来,我要当庭对质。”

    皇帝说道:“犯人已畏罪自杀,怕是无法前来了。”

    莫晚聪明绝顶,此时此刻已经全然知晓,定是陆遐征从中作梗,暗自杀了证人,以致死无对证,罪行全然扔到他一人头上。

    天平两端,一端是叛乱被俘的阶下囚,一端是战胜归来的英雄,不论杀害慕烛、芮苏罪名放在哪一端,都不会让天平逆转。

    从莫晚揭竿而起那一刻起,胜负已定。只怪他太过自信,以为自己定可战无不胜,小瞧了他人,只得吞下恶果。

    他自知生还无望,但仍想在绝望中挣扎一番,便说道:“陛下,我身在黎境,如何指使他人,千里迢迢之外,取丞相、太尉性命。我若有此等通天本领,岂不可在大桢国呼风唤雨,无人可挡,怎么会沦落到跪拜于地、凄惨无比之境地,陛下您需再细细考虑一番,方可做出决定。”

    慕光冲冠眦裂,怒拍案木,发出嘣的一声。大家惊吓不已,齐刷刷看向慕光。

    他怒声道:“胡扯!真是无耻之徒。除你之外,大桢国上下,还有谁有如此能耐与胆量,能够将三公其二杀掉。况且,如若凶手非你,为何唯独你能苟活?”

    一切过于巧合,莫晚束手无策,双眸注视着慕光,神情复杂,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呵呵,其实我知道凶手是何人。”

    人群哗然,慕光眼睛瞪圆,犹如发现什么了不得之事,骤然站起身来,嘴唇颤抖道:“你所说当真?如实招来,若有半点隐瞒,我定将你严惩。”

    莫晚嘴角歪斜,露出诡异笑容,他视线朝陆遐征瞥去,干枯手指直指,恶狠狠说道:“这位风头无两,立下滔天之功、前途无量的选材大会状元,他就是真凶。”

    陆遐征一凛,知晓莫晚所言并非完全不实,他向身后座椅靠了靠,寻求一些支撑,挺直身躯,双眸直勾勾望着莫晚,心中为自己打气,装作镇定道:“哈哈,此时已铁证如山,你难道还想翻供不成?是非曲直,自有圣上明断,你虽口出狂言,又有什么用呢?”

    法明堂中一片死寂,没有只言片语,众人皆屏息以待,将这场交锋尽收眼底。

    处在法明堂最中央的镜面湖,依然宛如镜子一般平静无波,连一丝风吹过痕迹都没有。

    它如同一位冷峻审判者,默默审视在座之人,究竟会为这场争论画上一个怎样句点?

    其实莫晚心中也明晰得很,自己是否杀了两位三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要剥夺他权力,收归囊中。

    况且自己现在公然张开反叛大旗,落得个兵败被俘,单凭这一点,他已无退路。

    本想把罪责推脱到青绮那里,可她现在又不见踪影。何况一个小小的军事长官,怎可能会动摇身莫晚心思?这个理由也万万说不得通。

    究竟是谁要对他下如此狠手呢?除了他自己外,其他两位三公也遭受牵连。是一种巧合?还是一种必然?

    背后浮现种种隐藏之物,逐渐显现出来,莫晚想抓住蛛丝马迹,可是却又十分遥远,手触碰不到。

    慕光思考过后,正色道:“陈忆并无杀害丞相、太尉的动机与证据,你将此事推脱到他身上,实属自取灭亡。”

    苑广寒伸出纤细食指,扶住脑袋,正了正戴在她脸上略有歪斜的面具。可怖面具下,遮掩了怎样神情,陆遐征依然摸不透彻。

    她嘴唇微微翘起,用尖锐高亢声音说道:“此事几乎已经是定论,无需多审。大人,莫晚犯下如此之罪,定当处死。”

    多年未见,池知月脸上增添了几道沟壑,看上去更显苍老。几缕白发在黑发间若隐若现,格外刺眼。

    他垮坐在慕光之侧,面色沉凝如铁,虽已调离,但在审判莫晚这等惊天大案之时,池知月仍亲临列席。

    池知月目不转睛,视线离不开苑广寒,眼神里充满钦佩欣赏,抿着嘴巴,仿佛知晓面具下隐藏着怎样一副面孔一般。

    陆遐征心中暗想:有何好看之处?不管她面具之下究竟是何等容颜,总有一日,在她断气之前,自己会将那层丑陋面具掀开来。越是见不得人,我就越会将她公之于众。

    皇帝听完各方陈述之后,目光先移向莫晚,再瞥向慕光,最后定格在陆遐征身上。

    他颤巍巍地扶着座椅,以那苍老而微弱声音缓缓道,“既然各位都有见解,那么,我想听听慕光的意见。”

    慕光显然还未从方才激动情绪中平复,眼眶泛红,咬牙切齿说道:“莫晚虽身居三公之位,然而他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先是杀害大桢国两位功勋,后又擅自举旗反叛,触犯天下之大忌。即便两位大人并非他所杀,但单凭叛乱这一项罪名,他就绝无生路。按律应当斩首示众。”

    皇帝眼神凌厉,逼视莫晚,问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莫晚自知生机已绝,面色凝重,道:“在下无话可说,如今天地之大,却无我立足之地,只能身陷囹圄,有何权利再作言辞?”

    “来人,将莫晚押下去!”

    莫晚并未挣扎,或许是因为他年迈已久,身无半分力气,被旁边侍卫轻而易举地拽回了大牢之中,如同老鹰捉鸡仔一般。

    陆遐征心想,不知今日一别,何时方能再见到这位大桢国三公。

    说实话,他对莫晚心存些许感激,毕竟在这场纷争中,莫晚并未伤及他挚友与亲人。

    若非莫晚恰巧外出,给了可趁之机,让他能名正言顺洗脱杀死慕烛罪名,只怕陆遐征至今仍在困局之中,难以自拔。

    战胜莫晚后,陆遐征威名更盛,如日中天,朝中之人皆欲结交。他本就姿容勃发,仪表堂堂。如今身着锦袍,腰佩玉带,更是引得无数人目光,才貌俱佳,一时间风头无二。

    御林军众人,有些叹服他从谏如流的宽广胸怀,有些钦佩他无人可挡的英姿飒爽,更多的人,被丰厚赏赐所收买,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除此之外,他深知士卒艰辛,故而以身作则,与之同甘共苦。

    行军之际,他步行于道,不乘轿舆。遭遇坎坷路途,则与士卒共肩重负,共历艰辛。逢河流山涧,必与士卒涉水而过,不避水深流急。

    饮食之间,不尚奢华,与士卒同吃一锅饭,共享一盘菜。或篝火旁,或营帐中,烹煮佳肴,共品美食。欣逢战事胜利,则与士卒同庆,分享喜悦。

    当士卒有难,他则挺身而出,亲自照料。探视病患士卒,送以良药佳肴,关怀备至。或端茶送水,或亲自喂药,关爱有加。士卒皆感其大恩,视如父母。共战之际,万死不辞。

    加之芮苏多年来在军中积累,当日骆霜翎将军带夫妇二人在全军面前承诺,都造成他在军中声名正盛,鲜有人匹。

    他得势后,也常常寻些微不足道之事,对与其有过节之人发难。

    苑广寒在办理一次盗窃案时,因疏忽大意,抓错一名无辜之人。此人为一名农夫,与世无争,只因长相与真凶略有几分相似,就被草率扣押,严加审讯。

    数日后,真凶终于浮现,农夫被证实无罪,便被释放回家。然而,事后并未对此事进行公开处理,也未对农夫进行任何赔偿。

    此事传到陆遐征耳中,他深感不满。一次朝会之上,待到群臣议完政事,他毅然站出来,当着皇帝和百官之面,公开指责苑广寒。

    他言辞激烈,义愤填膺,说道:“我听闻近日有一错案,闹得沸沸扬扬。无辜之人,惨被缉拿;真凶逍遥却法外已久。如此草率行事,未经充分调查就妄下结论,实为不妥。常言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作为朝廷命官,应秉持公正、明理之道,否则乾坤颠覆,国将不国。”

    苑广寒毫不退让,针锋相对道:“什么国将不国,未免也太夸张了些。陈忆将军,你未曾断案,所知甚少,就不要在此信口雌黄了。人非圣贤,办错案也是常事,只要秉公执法,我问心无愧。”

    池知月在一旁附和,处处讥讽道:“不错。你虽略懂统兵,可于飞羽军事务,怕是一窍不通。若是想要了解,我可以差遣一个新近任职之人,教授与你,应该已是足够了。”

    陆遐征不禁心中有些恼火,严厉指责道:“犯错还如此强词夺理,真是闻所未闻。我虽未在飞羽军待过,可是见得多了。以你们水平,冤假错案,那是多如牛毛。也罢,你们不思进取,我早就应该料到。”

    苑广寒说道:“此话不应由一位曾在监狱之人说出。如果我犯得错也是大错,怕是大人您早已经死过千百回了。”

章节目录

何时才能吃上一口果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与虹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与虹并收藏何时才能吃上一口果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