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黄色木屋,年深日久,纹理之中见证了岁月痕迹。

    屋顶之上,干枯草枝密密麻麻铺满,几块石头压住屋角,以防稍有风吹雨淋就四散逃跑,看起来并不结实。

    墙壁之上,斑驳裂痕宛如岁月留下,触目惊心。轻轻一碰,粗糙凸起便会脱落,露出里面木皮。

    “爸爸,今天有吃的吗?”一个面色萎黄,瘦骨嶙峋,肚子微微隆起的小女孩,走到中年男子跟前,拽住他脏兮兮衣角,噘着小嘴,眼中充满了期待和无助,可怜巴巴说道。

    中年男子放下手中器具,叹了口气,想要对孩子道出实情,可犹犹豫豫说不出口,便暂以谎言相欺:“兰,莫要着急,爸爸待会就回来,一定能给你带回好吃的。”

    小女孩信以为真,点点头,又重新坐到地上,随手画着刚学来的文字,歪歪扭扭,倒也有几分模样。

    “爸爸,你说姐姐在世界另一边,过的日子比我们好多了,每天可以吃两顿饭,喝一碗水,是这样吗?”

    中年男子沉默不语,只是点点头,又拿起器具,在打磨些什么东西。

    小女孩依然用稚嫩童声问道:“爸爸,我们可不可以去找姐姐啊?”

    男子一只手抱起女孩,用手勾了下她鼻子,挤起一丝笑容:“嗯,改日我便带你去寻姐姐。”

    她高兴得拍起手来,刚在地上勾画的手掌拍出一阵阵尘土,男子也习以为常,并未躲避,反倒朝她脸上亲了一口。

    “小兰,你在家乖乖等待,我可能出趟远门,回来一定会给你带好吃的。”

    “好的,爸爸,我会在家中乖乖等你回来。”

    男子将器物一一收入行囊,背到肩上,走出门外,小兰亦步亦趋,送至门口,眼中满是不舍。

    男子推开老旧房门,刚走出去,顿了顿脚,垂首略作思索,头稍往回扭了一丝,又重新望向弥漫黄沙、昏暝无边的远方。

    他狠下心来,没再说道别,肩膀一抖,向上提了提行囊,迈开脚步,径直启程。他越走越远,不一会便匿入地平线中。

    小女孩依旧趴在地上,用沾满尘土的小手玩弄作画,沉浸其中,不觉时间流逝。

    不经意间,时光匆匆过去,她肚子咕咕作响,才抬起头来,依依不舍地离开自己杰作,可四处张望呼喊,却始终不见父亲归来身影。

    家中景象空空如也,几近一无所有。她左翻翻,右找找,仅有矮松杂草铺起茅床,一张历经岁月洗礼而泛黄的木桌。桌面纹理已然模糊不清,一道道错落排开。

    小女孩思来想去,没什么玩意可勾起她兴趣,不如继续趴在地上画画,尚能片刻抵住饥饿侵袭。若画得好了,还能得到父亲赞扬与嘉奖。

    时光荏苒,不觉已逾数日,父亲依旧音信杳无。

    女孩饥饿难耐,忧心忡忡,不禁担心起父亲久未归来的缘由。

    她拍了拍手心尘土,又轻拂去膝上污渍,走出家门,边跑边喊:“爸爸,爸爸,你在哪里?”

    举目四望,只见四周荒芜一片,唯有间简陋茅檐土屋尚在。

    屋中原本有一老一少,如今少年已不知所踪,不知何时离去。

    少年才艺出众,聪慧过人,常能发明些精妙玩意,惹得小兰甚是倾心。

    往日里,她常与少年嬉戏玩耍,如今不见了少年身影,倏然少了一个知心玩伴,心中怅然若失,又加上饥肠辘辘,父亲仍未归来,玩心已不如往日,兴味索然。

    屋中尚有一位年迈老人,腿脚不便,见小兰呼喊寻找父亲,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说道:“小兰,不用喊叫了,你爸爸跟小熊长途跋涉,去往世界另一边了,一时半会儿肯定见不到他了。”

    “世界另一边?“小兰若有所思,从脑海中搜寻相关线索,似是曾听父亲提及。

    “那是姐姐在的地方吗?”她嘟起小嘴,歪着脑袋天真问道。

    老人无奈地笑了笑,道:“或许是吧。小兰,你爸爸离开许久,想必你也饿了。我这儿还有些吃的,你且拿去。我乃行将就木之人,多食无益。”

    老人缓缓抬起消瘦到皮包骨的胳膊,将手中干饼递给小兰,小兰也不推辞,顺手接过,掰开一半,将另一半还给老人。

    “嘿嘿,老爷爷你也不能不吃,喏,一人一半。”

    “呵呵,你这孩子,打小就善良,又长得可爱,也难怪大家都喜欢你。”

    闻听此言,小兰心里不免有些高兴。

    “老爷爷,那你知道怎么可以去到世界另一边吗?”

    老人沉思良晌,方才缓缓开口:“路途不易,险峻异常。从此处出发,需一直往北而去,翻过崇山峻岭,游过波涛汹涌,忍受炽热炎炎,耐住刺骨冰寒。不知多少春秋冬夏,不知多少日月更替,方可看到一颗硕大无比之树,古老遒劲,藤蔓宛然盖住天穹,见者无不啧啧称奇。看到这棵树,就代表来到了世界另一侧。”

    “硕大无比之树?”小兰瞳孔为之而张,其内映射出浓厚惊奇与渴望。

    “是的,正是那棵树。其冠盖如云,仿佛与天齐高,与地同寿。然而,它吸取了无数生灵精华,致使大地生机凋谢,万物枯萎,南国因而变得如此破败,人无人型,物不像物,满目疮痍。”

    “多少人为了铲除此祸端,不辞辛劳,长途跋涉,而当他们终于到达那里后,却再也无法回来。鬼树可憎至极,可它结出来的果子,效用神奇,足以让千万人饱腹。鬼树枝叶就长在世界另一端,那里沃野千里,良田万顷,市井兴旺,商旅云集,过惯熬枯受淡日子之人,见此景象,怎能不受诱惑留下?何必重新冒着九死一生险阻,来抚慰伤痕累累家乡呢?”

    “我们难道不能砍断它根基,让它不要再为祸人世吗?”小兰忍不住问道。

    “何尝没试过?只不过此树过于庞大,根蔓犹如恶鬼附身,斩之复生,烧之不尽。千百年来,能人志士涉猎万种法门,欲除此树,然无一奏效。南国子民仍受其害,犹处鬼树梦魇之中。”

    小兰垂首思量,父辈未曾提及此事之细节。她一念闪过,若众人齐心协力,将此树自世界另一端搬运而至,或可解民于倒悬。

    她将此方法告知老人,老人苦涩一笑:“去往那地险阻重重,即使众人历尽艰险,亦未必能抵达。如若抵达,此树高逾危崖千百倍,重如山岳,凡人之躯安能撼动其分毫?”

    小兰说道:“哎,不知何时能见到鬼树枝叶,也好想想办法救大家。”

    老人悠然笑道:“呵呵,你若能见此树,便无需再回这鬼地方了。在那里生根发芽,一辈子做个幸福之人吧。”

    “那我爸爸呢,是去做什么了,他难道也将舍我而去吗?”她面露忧色,亟亟询问道。

    老者慨然答道:“不必担心,你爸爸为人正直,众人皆信得过。他应是寻你姐姐去了。只不过…不知他是否能安然无恙归来。”

    小兰手中握着干饼,心系父亲,未及细嚼便匆匆咽下。顿时,一股暖意涌遍全身,久违饱腹感再度回归。

    老者慈祥看着她,说道:“多吃点,吃饱后方有气力。”

    她心想,有了这股气力,即使跑到世界另一侧,也不是难事。

    稍作歇息后,小兰向老者深鞠一躬,道声感谢,旋即扭头向北方走去。

    她心中满是坚定与期待,期待着能早日找到父亲和姐姐,一家人重聚一堂。

    “小兰,回来!你要去哪里?”老人一直在身后呼喊,可她充耳不闻,依旧沿着原路前行。

    走了很久,周遭景致如一,血色盈空,破败荒废,莫辨南北,若入人间地狱,欲脱苦海无门。

    枯木朽株,满目疮痍,裸露之土,无生气可言。炊烟已绝,孤鸟哀鸣,荒径芜杂,人踪稀少。

    她不顾一切向前,起初是奔跑,而后变成疾走,最终整个人体力耗尽,瘫倒在塌陷皲裂土地上。

    女孩一心想要去另一个世界,找到父亲,找到姐姐,替南国百姓们消除祸害,同时也有一丝好奇,顺带看看鬼树到底有多巍峨高耸。如此纯真稚嫩想法,瞬息间破裂如泡影。

    她饥渴难耐,晕厥于地,双眼紧闭,进入梦乡。

    梦中她来到世界另一侧,与父亲、姐姐一起,围着巨树,歌声清脆悠扬,舞姿曼妙轻盈,愉欣之情溢于言表。

    而后眼前是数不尽的干饼,她赶紧用胳膊聚拢过来,争相塞入口中,腮帮鼓鼓囊囊,亟需清水顺喉,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这梦境多么快乐,多么幸福,多想一直沉浸在梦里。

    她如愿了,再未从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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