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宫内,灯火通明,姜铭抬手为曲皇后剥了个橘子,开口问“母后漏夜召见儿臣,可是有何要事?”

    曲皇后含笑看着面前的橘子,温声道“今日,你与你那十四叔,说什么了?”

    姜铭一怔,“十四叔今日很奇怪,问到了儿臣娶妻之事”

    “就只有此事?”曲皇后觉得奇怪。

    “正是”姜铭也怪道“母后,儿臣觉得奇怪,十四叔从前从不与儿臣多言,今日怎会突然”

    曲皇后摇了摇头,拿起面前的橘子,叮嘱道“无论他想要做什么,铭儿你要记得,要离他远一点,你父皇很不喜欢他,近墨者黑,别平白惹得你父皇对你心烦”

    “儿臣明白”

    惊蛰一过,雨季随之开始了,连绵不断的小雨将房内的被褥染的潮乎乎的。

    外头乌云密布,整片天空昏昏暗暗,沈绒坐在窗前,漫无目的的摆弄着窗边伸进来的花枝。

    月霜抱着被褥,走到了沈绒的身后,“小姐,这褥子都潮了,奴婢替您换换”

    沈绒招了招手,开口问“岁试的结果出来了?”

    “是”月霜点头“四小姐考的不错,棋艺书算皆是甲等,二夫人高兴坏了,三小姐就…”

    沈绒一笑,不用说她也知道,沈绵花瓶一个,中看不中用,能有什么本事。

    “这样看来,父亲和二叔,在祖母那里,又不得已低一头了?”

    沈家的大房和二房看似一家人和和乐乐,实际上暗地里较劲的很。除了在朝堂上,私下里对儿女的教导上,也是不动声色的暗自比较。

    大房的嫡子还小,能相比的就剩下两个嫡女,可沈绵比起沈潇,除了样貌出众些什么都比不过。

    月霜闻言笑笑,刚要开口,门口便传出了动静。

    沈绒没抬头,继续摆弄着花枝。

    月霜偏头看去,是沈无忧身边的小厮。

    难怪无人通传,想来是沈无忧有要事要见沈绒。

    “二小姐”小厮作礼。

    “可是父亲有事?”沈绒淡笑的开口。

    “是”小厮点点头“老爷传小姐即刻去书房一趟”

    沈绒站起身,裙摆随风而动,她面色淡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走到书房外,门口的下人替沈绒推开了房门。

    香气飘飘然,沈绒步子一顿,偏头看去,庭院里满满的梨花树都开了花,雪白一片,芬芳扑鼻。

    听人说起,这梨花乃是她的母亲许梨最爱的花,当年许梨嫁于沈无忧时,沈无忧便在这庭院里种了满满的梨树。后来,许梨难产而亡,孩子也没了。

    沈绒当时远在西北的外祖家里养病,身为女儿甚至都不知晓母亲怀孕又难产,只有一个月以后一封的书信,告知她许梨难产而亡的消息。

    这么多年来,她也曾怨过沈无忧,可一想到沈无忧多年来对着梨花树抹眼泪的样子,她便恨不起来。沈无忧就是这般厉害,骗过了自己,也骗过了京州的百姓。人人都道沈尚书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直到,她发现了这个人面兽心的男人之下那颗肮脏的心肠。

    沈绒看着满院子的梨花,不受控制的攥紧了衣裳,唇角勾出了一丝讥讽的笑。

    沈绒敲了敲门,听到了里头传来的一声“进”

    沈无忧坐在书桌前看书,抬头瞧见沈绒,顿时满面笑意,招手让沈绒坐过来。

    “父亲”沈绒屈膝行礼,在桌案的另一边坐下。

    “绒儿啊”沈无忧放下书,摆起了一家之主的架子“为父今日给穆先生打过招呼了,明日以后,他就不必来为你授课了,过些日子明珠堂开了课你便随你妹妹一起前去明珠堂进学”

    沈绒心中鄙夷,果然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根本无需同旁人商量。

    “父亲”沈绒面上为难“可…”

    话音未落,沈无忧便开口打断了她“此事就这么定了,绒儿,为父知道你一向喜静,不愿与人接触,可如今你已过及笄,再过两年便要嫁人了,总不能一直不出去见人,你是我尚书府的嫡女,总是这么藏着掖着可不好”

    说的言之凿凿,好像自己不接受便是有眼无珠一样,实际上,还不是因为沈绵没本事让他在老夫人面上丢了脸面。

    “父亲所言极是”不过目的达到,沈绒乖乖点头“女儿明白了”

    原以为说服沈绒还需要费这口舌,这样一来倒是让沈无忧有些意想不到,脸色当即就变得好看极了。

    “只是”沈绒抬眸,杏眼微闪“穆先生终究是陪在女儿身边这么些年,如兄如父,女儿想今日正好有空,前去同先生告别”

    沈无忧此刻心情正好,大手一挥便同意了,还亲自为沈绒安排了护卫跟随。

    穆府称不上寒酸,但也实在不算气派,就连府中的下人也少。管家将沈绒请到正厅,随后便去通报穆哲舟。

    星璇打量了一番四周,附到沈绒的耳边,怪道“小姐,穆家先祖不曾是一代帝师吗,府内为何如此简洁?”

    “穆先生早已不在朝中为官,也正常”沈绒道。

    说来沈绒也奇怪,以穆哲舟的学识是一定能够得到天子的赏识的,可偏偏自她第一次见到穆哲舟时,他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

    沈家给的银子,还有外头私塾里赚的银子,哪里比得上入朝为官丰厚。

    穆哲舟匆匆而来,一身白衣衣白胜雪,他已年过不惑,许是未婚又无太多琐事的缘故,看起来倒是比沈无忧和沈无双二人都年轻些。

    沈绒起身,屈膝行礼“先生”

    “坐吧”穆哲舟招招手,到主位上坐好,面露笑意“绒儿可是为明珠堂一事而来?”

    沈绒点点头,起身下跪,垂首道“多年来先生的教导之恩,学生无以为报,如今学生便要去明珠堂进学,特来感念先生恩情”

    “绒儿”穆哲舟爽朗一笑,温柔抬手扶起沈绒“快起,你我师徒二人之间不必如此见外”

    沈绒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如冬日温柔和煦的暖阳。穆哲舟身子微僵,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照进了一束光。

    “先生?”沈绒抬眸,见穆哲舟正盯着自己瞧“怎么了?”

    穆哲舟回神,无事的笑笑,感叹道“先生只是感叹,时间过的真是快,转眼间绒儿都成大姑娘了。尽管先生不在你身边了,可在明珠堂更要勤加练习,不可荒废了技艺”

    沈绒扬唇轻笑,“先生请放心,学生明白”

    有一瞬,沈绒有些恍惚,穆哲舟对自己似乎是超越了师徒之情。

    就论教授自己琴棋书画来看,他对待自己极为严苛,即便他知晓哪怕自己不学无术也不会有人怪罪他,毕竟身在沈家这么多年,他早已看清了沈家人对自己根本不在乎,甚至可以说,戚笛巴不得自己变成一个废物。

    可是,穆哲舟还是时刻督促着自己,何时该练琴,何时该习字。若非有他,自己也不会如此才华卓著。

    换句话讲,比起沈无忧,沈绒甚至觉得穆哲舟更像是自己的父亲。

    “先生,阿洄他不在府中吗?”沈绒问道。

    “这小子,前些日子跟学堂里的一人起了争执,竟动了手,为师罚他在房中闭门思过了。怎么?你有事同他讲?”

    沈绒淡笑着摇摇头,“只是想到日后不得常见了,想见见他,不过既然他犯了错,先生罚他也是应当,学生怎能坏了先生的规矩”

    沈绒的话让穆哲舟有一丝动容,他偏过头去,眼眸中闪烁着什么,不想让沈绒看到。

    聊了有一会儿,沈绒便打算告辞,穆哲舟一路将沈绒送至府门口。

    “学生拜别先生”沈绒行礼。

    穆哲舟急忙将沈绒扶起,无意中对上了沈绒春水荡漾的杏眸,神情恍惚,忍不住开口道了一句“绒儿,你真是越来越像你的母亲了”

    沈绒闻言笑笑,红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带有几分酸涩,“这世上还记得母亲的人,怕也就剩下先生与我二人了”

    回沈府的路上,马车忽然一个急转,拐进了一条安静的巷子里。

    月霜率先反应过来,小声道“小姐,这好像不是回沈府的路”

    沈绒察觉不对,刚要抬手拉开帘子,便听见帘子外头传来了悦耳的一声“沈二姑娘放心,在下并无恶意,我家主子想要见沈二姑娘一面,还请沈二姑娘配合些”

    还没等沈绒想出那人是谁,急性子的星璇便率先吆喝了起来“你家主子是何人啊?我家小姐清清白白一个未出嫁的姑娘,与旁的男子私下相见成何体统?”

    沈绒急忙拉住星璇的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外面的人能如此安静的解决掉她身边跟随的护卫,定然是身手不凡,她们三人手无缚鸡之力,这个时候激怒他必然是找死。

    星璇显然也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后怕的握紧了沈绒的手。

    三人靠作一团,沈绒抬手抚了抚二人的后背,心里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是谁要见她。她这些年深入简出,外面的人很少有认识她的,今日出门虽说带了护卫,可也不过和普通官家小姐一样,那外面那人的主子究竟如何找上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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