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皎洁的月光载着黑色的音符,微风吹过,带着夏日里难得的清凉。

    两个矮小的身影靠坐在柳树旁,低着头摆弄着手中毛茸茸的小玩意。

    “好啦好啦”小女孩在裙子上抹了两把,擦净了泥土,抱起伤了一条腿的小兔子“真可怜”

    小兔子靠在小女孩怀里,摇着脑袋。

    “绒绒”小男孩屈起手指刮去小女孩脸颊上的泥渍,宠溺的笑笑“你要把它带回去养吗”

    沈绒闻言,垂着脑袋摇了摇头,咕哝道“不要”

    “为何,你不是很喜欢它吗”

    “我若是将它带走,它的娘亲就找不到它了”沈绒抚摸着兔子柔顺的毛发,说的委屈极了。

    “那日后有机会我们再养一只小兔子吧,这样我们就是它的娘亲和爹爹”

    “好呀”

    那晚的月,那般清澈透亮,稚嫩的孩童,说出的话那般让人动心。

    “小姐?小姐?”见沈绒失神,星璇戳了戳沈绒的衣袖。

    沈绒神思回笼,“怎么了”

    “要留下它吗?”

    笼子,青草,这显然是被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想到这儿,沈绒回首,目光定格在塌前的一小块地方,手背毫无征兆的发烫,像是什么东西烙在了上面一样。

    昨夜,真的是梦吗?

    荣恩寺一片殿宇连绵,佛音袅袅,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几棵苍天古树抱在一起,挺立进云霄里。

    京州的人家都愿意来荣恩寺上香拜佛,祈求家中和睦,所有无论是什么时候,这里都是人满为患。

    上完香,僧人带着沈绒绕过了檐角被风吹的叮当作响的青铜铃铛,顺着青石板一路走到后院。

    沈绒越走越觉得奇怪,尽管她平时过来住的都拜托僧人将自己的住处安排的离前院尽量远一些,可今日这也有些太偏僻了。

    “师父”沈绒开口“快到了吗?”

    僧人一手捻着佛珠,回头淡漠的笑笑“就快了”

    “这些日子来荣恩寺礼佛的人真是不少”沈绒笑道。

    “春回大地,正是好时候,施主见谅,庙里的禅房所剩不多,知道施主喜静,特给施主安排了最僻静的一处”僧人边笑边道。

    僧人将沈绒送至门前便离去了,沈绒看着那抹金色袈裟的身影,眸色意味不明。

    星璇顺着沈绒看的方向看去,不懂她在看什么“小姐,可是有什么问题?”

    沈绒摇摇头“先进去”

    关上镂空雕花的木门,前院的喧闹被隔绝,房里阳光充足,并未有华贵的摆设,看起来清净素雅,塌前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铜制的香炉里飘荡出袅袅的香气。

    “这房间布置的真不错,本来奴婢还担心地处偏僻小姐住的会不舒服,看来是奴婢多虑了”月霜一边将窗子打开,一边谈笑道。

    沈绒淡淡应下,随后走到香炉边,扇了扇飘出的缕缕青烟。

    “小姐,是何香料?”星璇凑过来道。

    “鹅梨帐中香”沈绒盖上盖子,回应道“而且看起来,应该已经熏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月霜闻言回眸,走到沈绒的身侧,怪道“这么巧?这不就是小姐从前最爱的香料了?”

    “巧吗”

    沈绒忽然想起那个僧人躲闪的目光,又见这看似简洁,实则全然按照她的心意的禅房。

    月霜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小心道“小姐,不会是”

    “是什么?”星璇还没转过弯来。

    “那要不就委屈小姐今夜与奴婢们住在一起?”

    “不必”沈绒抬眼看向窗外,苍穹碧蓝如洗,强烈的阳光射了下来“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敢在佛寺这种地方动手”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小和尚撞完了

    最后一次钟,万丈苍穹之上,星色黯淡无光,树影婆娑,整座寺庙被笼罩在暮色之下。

    禅房内烛影昏暗,沈绒坐在案前,帮自己研磨。抬手提笔,沾了三两墨汁,落在纸上,墨汁微微晕开。

    半晌,沈绒收笔,小巧娟秀的字密布了一整张纸。

    放下狼毫,沈绒将纸小心翼翼的叠好,哎藏进袖子里。吹灭了灯,沈绒起身,在门口站了许久,听见脚步声逐渐远去,推开了房门。

    另一边的厢房里,卸了钗环的女人扶着额头,听着下面婢女的汇报“娘娘,沈二姑娘已经睡下了”

    女人半靠在椅塌上,染着红色蔻丹的手指轻点桌案,懒懒的开口“那就让他们过去吧”

    待到婢女退下,守在一边的侍女香云这才凑到了庆妃的耳边,满是不解的问“娘娘,万一事情败露,沈夫人和三小姐倒是一身干净,您可不就是惹得一身骚,为何您还要?”

    庆妃此次隐瞒身份前来荣恩寺安排人毁掉沈绒,可陪在庆妃身边多年的香云却不明白了,沈二姑娘不过是将将崭露头角,未来如何还不好说,庆妃为何如此坐不住,这就要除掉她。

    为了沈绵?虽说是亲外甥女不假,但就算做,也会命令戚笛去做,没必要亲自动手的。

    女人轻笑一声,抚摸起手腕间的玉镯子,“本宫是不敢再叫戚笛去做了,可父亲和哥哥那边催得紧,万一沈绒真知道了什么,咱们也好先下手为强,除了沈绒再说”

    香云还是不懂“娘娘,您觉得沈三姑娘,她行吗”

    “你觉得呢”

    “且不说太子了,便是其他几位殿下,都不会愿意娶一个徒有美貌的妻子的”

    “话是这样说”庆妃捋了捋发丝,“可如今的局势,左相与右相忠于陛下,不可能为皇子们的夺嫡路添砖加瓦,武将自然也是都避而远之,而剩下的官职最高者便是几位尚书。绵儿的身后相当于拥有了沈家和戚家两方助力,身世尚可,长相也是京州的贵女中的佼佼者,至于这才学,就看本宫那妹妹她舍不舍得下心了”

    黑影看着沈绒推开房门出了房间,一个飞跃跳到一旁的屋檐上,落到另一处院子里,落地无声。

    黑影摘下面纱,是个模样俊俏的少年。

    姜临煜倒了杯酒,破天荒的推到了对面,问道“怎么样了?”

    “和王爷您料想的一样,这个庆妃一直用这一招也不嫌烦”离焰说完,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身侧的离纵,对方站得笔挺并不动作,而后离焰后退了一步,憨厚的笑笑“王爷,你这……这……这没毒吧”

    “放心,犒劳你的”姜临煜半眯着眼,靠在椅背上,垂眸望着身侧寒光闪闪的长剑,带着三分慵懒,七分肆意。

    离焰又看了一眼目光冷淡的离纵,忐忑不安的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

    冰冰凉凉的触感划过喉咙,离焰后怕的打了一个饱嗝,随后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痛感传来,离焰有些惊喜,自己居然还活着!

    光线飘逸迷离,姜临煜在月色的掩映下,轮廓清晰俊朗。

    “喝完了?”姜临煜散漫的一笑“那就去把里屋绑着的那个人送过去,这次新仇旧账,本王要与她算个清楚”

    “我去”离焰指着自己,目光诧异,又偏头看了看憋笑的离纵“别吧王爷,这种小事”

    姜临煜听都没听他说的什么,直视着窗外寂静的夜,轻蔑的勾了勾唇“庆妃的人到之前你还没有把她送过去,那天亮以后你就自己回王府领罚吧”

    说罢,也不理会离焰的求饶,抬脚便自窗子一跃出了房间。

    绕过连廊,沈绒踱着步子,轻手轻脚的将袖子里藏着的纸条放在约定好的树洞里。

    夜里的风令人有些不适,沈绒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正准备转身回去看看屋子里到底有谁在,便被一人握住了手腕,不容拒绝的被拽到了树后,连喊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被捂住了嘴。

    少年居高临下的挑眉看她,眼神半眯,在黑夜里妖冶欲滴。

    对上她探究的目光,姜临煜胸腔漫出几声笑,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放在她的眼前得意洋洋的打了个响指,语气懒懒道“沈二姑娘在看什么,不认识本王了?”

    沈绒怎么也没想到姜临煜会出现在这里,当即蹙眉道“翊王殿下真是个闲人,大半夜的,跑到这寺庙里来乘凉是吗”

    姜临煜低下头,声音染笑“你管我呢?”

    “懒得管你”沈绒扔下一句话,正要转身而去,便又被姜临煜一把拉进怀里。

    “大半夜的,沈二姑娘就这么忍心把本王一个柔弱无力的人,扔在这里?”姜临煜沙哑着声音问她,眸色变得幽深。

    柔弱无力?沈绒白了他一眼,就差没笑出声来了。一个在北疆打了三年仗的人,居然会用柔弱无力来形容自己。

    沈绒挣扎着推了他一把,结果却是纹丝不动,抬头注视着少年锋利的下颌线,,语调温柔又暗藏锋芒“夜黑风高的,王爷小心污了自己的名声”

    “本王只是在与沈二姑娘聊聊天而已”姜临煜低头,对上那双又纯又欲的眸子,喉结滚了滚,缓缓启唇“沈二姑娘放宽心,你想离本王远一点本王知道,所以不会有人看到的”

    沈绒微微歪头,好似在说既然知道还不离我远一点。

    只可惜,姜临煜骨子里就是叛逆的种,偏生就爱和人唱反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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