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郁李可犟得很,谁都逼迫不了她。倒是没想到方大人当时真中了状元,本是定好三月之后便成婚,哪里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曲姑娘若是同方大人成亲,不管是对他还是对郁李都是一件好事。”

    十年了,方慎之大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

    曲屏尴尬一笑,解释道:“我没有想这么多,方慎之再好我也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呀。再说他既然跟谈郁李两情相悦,他又一直没有取消婚约,想必是还记着她。……等我见到那传家宝,我就离开这儿。”

    即便是她真一厢情愿喜欢上了这方大人,她也不能跟他真在一起的。

    曲屏深知,没有谁是离开了谁活不了的。

    闻言,谈郁金道:“我的意思是曲姑娘不比顾忌那么多,你想要看那项链大可与方大人直说,我想他不会介意的。”

    曲屏一听,问道:“当真?那我下次如果见到他我就直接跟他说了,只是这半个月以来,我虽总听到他的名字,却见不着他。”

    “不过是一个死物,方慎之并非迂腐之人。”

    至于不见她,自然是因着知道不会是真的。

    早些年,每次有人冒充谈郁李,方弥谨都会过来看看真假的。

    曲屏心里地石头落了地,她仿佛已经摸上了那宝石一般,呢喃道:“既然能直接达到目的,我干嘛还要用那么迂回的法子,又是伪装又是假成亲的。”

    只是如果不是因着谈郁李这个身份,她八成也难见到方慎之。

    “曲姑娘,这段日子你就姑且将自己当作是郁李吧。”谈郁金继续说道:“其实今日我来找你还有一事。”

    “什么事?”

    谈郁金眼神悠远地看着前方树下的影子,道:“郁李十八岁那年我曾与她一同去天山寺许过愿,本来约好三年后去还愿,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她归来无期,不知曲姑娘可愿代她陪我去一趟寺庙?”

    这话叫曲屏难以拒绝,她问道:“今天吗?”

    谈郁金看了眼正中的太阳,轻声道:“明日清晨。”

    “那行,我正好也去许个愿,我若是许愿了之后还要去那儿还愿吗?”曲屏对这些不太了解。

    幼时她总嘴馋,愿望就是少干点活多吃点好吃的。

    少时的愿望便是好好上学,能读上高中。

    成年后她的愿望只是活下去。

    可这些都没有实现。

    整个童年她都是在羡慕中度过的,为了好吃的零嘴儿她同其他小孩一起学狗叫,学母鸡下蛋,那时她不懂尊严为何物。

    少年时代被告知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便一心学习。那时她有着最强的自尊心,可她甚至连高中的校门都没有踏进。

    十四岁时她便进厂打工,那时她的愿望是挣钱,挣好多好多钱,那样别人就不会看轻她。

    再之后她只想活下去。

    可连这个愿望她都没有实现,她那糟糕的一生在十九岁那年戛然而止。

    曲屏甚至忘记自己是怎么死的了,关于过去的记忆她下意识地不愿去回想,她知道不管她给自己取多少个好听的名字,她仍是她。

    她无法摆脱过去的自己,她也不能摆脱。

    “我如今没有愿望了。”曲屏轻声道:“不过也跟着你去许一个吧。”

    没有愿望就不会有所期待,不期待就不会感到失望,甚至是……绝望。

    像这八年来,她跟着周老爹被殴打辱骂、受尽冷眼,可她很少像从前那样难过。

    她反而觉得幸福。

    曲屏恍然想起五年前他们设局从一个商贾那儿骗了些银子,她因为动了恻隐之心,救下那商贾关在别院的一个妓.女。之后误了逃跑的时辰,导致周老爹被好几个打手抓住打折了右腿。

    那时她自责不已,她对周老爹说:“我看她身上全是伤,没一块好肉,我不忍心。……是我害了你。”

    平日里总凶巴巴的周老爹那次却没有骂她,而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丫头,这世上可怜人多了去了,你就是救了她,天下像她这样的人何其多,你又能救多少?人虽然被我们救出来了,可卖身契不在我们这儿,她又能藏去哪里?”

    那时她想着就这样陪着周老爹待一辈子也不错,他们挣的银子也能吃饱饭了。

    谈郁金见曲屏眼睛湿润,她关切道:“可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曲屏摇头,站起身来,朝她一笑,道:“我叫曲屏,见到你我很开心。”

    谈郁金俯身抱了下她的肩膀,轻声说道:“见到你我也很开心。”

    谈郁金走后,曲屏看着阳光正好,万里无云。

    她走到太阳底下,张开双臂,任由灼热的温度蔓延至全身。

    我叫曲屏,不管名字寓意如何,我都喜欢。

    *

    第二天清晨,曲屏早早就起床梳洗打扮,隔壁偏房的檀香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昨日大小姐来这儿了?”

    曲屏点头,从妆奁中掏出一对绿宝石耳坠戴上。

    还别说,谈郁李这儿收的宝贝可不少,梳妆台的抽屉里全是些金银首饰玉镯之类的,样式也好看得很,每一样都叫曲屏爱不释手。

    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满满当当的。

    “是啊,檀香你昨日不是看见了吗?”曲屏故意这样说。

    见檀香脸色发青,她又说道:“姐姐还约我今天去天山寺呢。”

    “大小姐难道就没有看出你是冒牌的?姑娘从不会叫大小姐‘姐姐’。”

    “哦,谢谢提醒,我失忆了,不过我以前是怎么叫姐姐的呀?”

    话音刚落,檀香就被她气得胸膛起伏。

    她顺了下呼吸后说道:“今日我陪你去。”

    “你不休息了?前几天不是还说身体不舒服吗?”

    “反正我要去看看你给大小姐灌了什么迷魂汤,大小姐与姑娘最是要好,她定然能看出你是假的!”

    嗯,这话倒没错,她确实一眼就看出来了。

    “檀香你为何这么执着呢?”曲屏感叹道:“即便我不是谈郁李,可如今阖府上下都说我就是她,你又如何能指证我是假的呢?”

    “那如何能一样!”檀香激动地说道,“如今你这个西贝货占着姑娘的身份,日后她回来了又该去往何处?”

    “若是你家姑娘真回来了,那我立马走人。”曲屏直接说道。

    “你!你承认了是吧?”

    “好啦,我承认了,檀香你快些去梳洗吧。待会儿都要出门了,你打算就这样披头散发跟我去,这样就不怕丢你家姑娘的脸了?”曲屏瞥了眼檀香的头发,推搡着让她走了出去。

    檀香愣愣地看着曲屏,竟也没有反驳,而是顺着曲屏的意思回到了自己房间。

    收拾好了曲屏同檀香一道出了院门,正巧在院门口见着了谈郁金。

    她们虽然是坐马车过去的,可天山寺偏僻,又在山顶,最后只能走楼梯上去。

    曲屏仰头看着长长的阶梯,道:“幸好我们来得早,不然非得晒死不可。”

    这时候的伞根本就不防晒,她最近正在护肤美白呢,要少晒太阳。

    谈郁金点头,道:“其实也就看着高,走上去倒不是很累。”

    这阶梯很宽,她们二人并肩而行,时不时地就会聊几句。

    谈郁金竟然跟檀香关系也还不错,有时檀香也会跟着说两句。

    “檀香是第一次来天山寺吧?”

    檀香点头。

    “上次我和郁李是悄悄过来的,她那身体受不住,我们走十来个台阶就坐在一旁休息。”

    提起谈郁李,檀香神情都柔和了许多,她笑道:“大小姐也会跟姑娘一样坐在地上吗?”

    谈郁金点头,道:“那当然了,好在那时候人少,没什么人注意我们。”

    其实谈郁金不愿坐,是谈郁李硬拉着她坐的,她拗不过,就跟着坐了好几个地儿。

    到了山顶,谈郁李便瘫倒在墙边,叹道:“香香,这么多年我从没这么累过,可我觉得开心。”

    *

    到了寺庙,曲屏跟着谈郁金上了三炷香,跪在一旁的蒲团上。

    曲屏没有许愿,而是闭着眼睛想那一年十八岁的谈郁李会许什么样的愿望呢?

    她那样身体不好的花季少女,许的愿望应该是平安健康之类的吧。

    不过也说不准是姻缘,她那时应该同方弥谨相识了。

    之后谈郁金带着她去了后方的禅院。

    “听说无台大师云游归来了,我已经五年未曾见过他了,我们今日倒是可以去见一见。”说着谈郁金就低声朝一旁的小沙弥说了一声。

    小沙弥手上带着佛珠,双手合十道:“师叔如今正在会客,女施主稍等片刻。”

    “姐姐,我也要见这位大师吗?”曲屏对这些不太感冒。

    “郁李曾与无台大师多有来往,他还给郁李调制过几味药丸呢,你见上一见也无妨。”

    不多时门便开了,从中走出一个胖和尚来。

    这和尚笑容灿烂,右手抚摸着肚子道:“二位施主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谈郁金行了个佛礼,“大师云游多年可是收获颇丰?”

    无台哈哈大笑,道:“这五年倒确是见到了不少奇人异事。”

    说完他又看向一旁的曲屏,道:“这便是如今的谈二小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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