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屏抱着木盒走出沉闷的房间,一出房门,檀香便迎了过来。

    她抬眼看了一眼,曲屏没懂她的意思,但笑着点了点头。

    檀香放下心来。

    “谈姑娘。”

    正要走时,白筝叫住了她。

    曲屏顿住脚步,扭头看去,白筝小跑着追上来,脚步颇为轻盈。

    “姑娘虽与当年形貌迥异,可娘娘既然认你,奴婢便也认你。”她上前拉着曲屏的手小声说道:“娘娘既然只给了这个给姑娘,那便是还盼着能再见姑娘,姑娘成婚后可再来别院稍坐。”

    曲屏点头,“我会再来的。”

    回程的马车内,檀香问道:“太妃娘娘难道不曾质疑你的身份?”

    曲屏当即回道:“你刚刚没听嬷嬷说的话?元太妃可以拉着我好一通叙话呢!”

    “怎会如此?”檀香疑惑地上下打量着曲屏。

    又道:“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分明与我家姑娘无半点相似之处,可连太妃娘娘都……”

    曲屏没搭理她,而是撩起帘子看着窗外,突然一人骑马踏过,扬起阵阵尘土。

    “咳咳……”曲屏连忙放下帘子,还是被灰尘呛到了。

    刚刚那人……好像是来京城那日旁边那穿白衣服的少年?

    想着曲屏捂着口鼻又掀起帘子看向窗外。

    “站住!你给我站住!”

    曲屏闻声看去,后方一人骑马追来,正是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张向安。

    张向安其人,她这些日子早打听清楚了。

    这人乃当朝太傅张正德幼子,字思危,性情顽劣,骄矜自傲,还……貌若女子。

    曲屏不由得笑了一声,放下帘子。

    张向安见追赶不上牧训,又拉着缰绳停了下来。

    马一停他就注意到一侧缓行的马车,嘟囔道:“谈家的?莫非是二哥那未婚妻?上次我都没见着人……”

    风吹过掀起一角,张向安偏头看去,瞥见一小节瘦弱的腕骨,腕骨下方有一颗浅褐色的痣。

    “停下!”张向安大喝一声,骑马挡在前面,道:“敢问可是谈二小姐的车驾?”

    “车夫,先停下。”

    马车还未停稳,曲屏便掀帘而出,站在车辕处,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张小公子。”

    “是你?!”

    张向安初时还没认出来,曲屏一开口摆出那副表情他就立马想起来了。

    “果真是两模两样,你又是打哪儿来的泼皮无赖,竟敢伪装成谈二小姐招摇过市?”

    回归宴时他怕方弥谨责怪,没怎么细看就跑了,回去后才懊恼没能见到谈郁李。

    “我便是谈郁李,不单谈家认,连方弥谨都认。”

    听到这话张向安早忘了初衷,他想起前日夜间他跑至方宅质问二哥为何会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却被搪塞过去。

    他复又将记忆深处的人汇聚成形,气急道:“你哪点比得上郁李姐姐!”

    说着他就跳上马车,似乎是想把曲屏踹下马车。

    曲屏一惊,忙翻下车辕,一把将张向安扯了过来,拦腰抱起几步踩上马镫跨坐在马背上。

    “啊!怎么回事?!”

    张向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卧在马上,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竟被一个瘦弱女子单手抱了起来,一时又惊又怒,脸涨得通红。

    “你放我下来!你这个冒牌货竟然敢这么对我!”

    曲屏拍了一下他的背,道:“安静点儿。”

    “车夫,你先送檀香回去,我晚些自己回来。”

    “是,二小姐。”

    说完曲屏一拍马背扬长而去,身后传来檀香的声音:“你,你不要惹事。”

    “知道啦知道啦。”

    张向安被颠得难受,喊了两句就没喊了,直到见到路旁两个侍卫,他又挣扎起来,险些坠马。

    “你们几个废物怎么才过来,咳咳……还不快救我!”

    “啊?是公子。”

    “安分点儿!”曲屏放缓速度,抬脚踹了一下他。

    好在这时已经到了郊外,没什么人,也不怕撞到人了。

    曲屏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让他坐在前头。

    “要是我不会点功夫,刚刚就被你给踹下去了,石板路上硬得很,你安的什么心思?”

    张向安刚缓过神来,就听到这话,他支吾道:“我,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让你离开谈家的马车。”

    “所以,我就只能骑你的马了。”

    说完曲屏抢过他手上的马鞭,甩手一抽,速度又快了起来。

    张向安本就不精于马术,吓得伏下身子,“你慢点儿,你慢点儿,我有些怕。”

    骑了一会儿曲屏就寻到了一处开阔地,她勒住缰绳停了下来,飞身下马。

    “快些下来,咱们打一场。”

    张向安锤着胸口喘气,嘟囔道:“我哪打得过你……我武功又不好。”

    “少废话,快些下来。”

    “你既然叫方弥谨二哥,下次我可是不方便动手了。”

    张向安气息平稳了,抱着马鬃看着曲屏,道:“我不跟你打,你虽然是冒牌的,可我同意你和二哥成亲还不成吗?”

    “我跟方弥谨早就定好婚约了,没准儿你到时还得来喝喜酒呢!用得着你同意?”

    见曲屏低头踢着路边的碎石,他拉起缰绳一夹马肚就跑了。

    听到马蹄声,曲屏忙跑去追,运了几次轻功踩着树干借力这才得以追上。

    好在这人真如他所说不精马术,不然双腿跑不过四条腿的,她还真追不上。

    曲屏飞身坐在后边,一把搂住他的腰,大声道:“太慢了!你这若是被人追杀轻功稍微好点的都能追上你,难怪你刚刚追不上牧训,那人比你马术好多了。”

    说曹操曹操到,曲屏刚说完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树上栓了一匹马,旁边一人正蹲在河边洗手。

    看侧脸曲屏就认出这人正是牧训。

    “张向安,你看前边那人是谁?”

    “是他!”见到牧训,他也不计较其他的了,反而使唤曲屏骑快点儿。

    很快二人就到了树旁,曲屏跳下马,牵着马也栓到了树上。

    牧训没有回头,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帕子来擦手。

    擦拭完之后,他就将帕子塞入怀中。

    “好啊你这混球,可让我逮住了吧!”

    张向安刚滑下马,气都没喘匀就朝牧训跑了过去。

    牧训似是才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扬着笑脸道:“呦,这不是张公子吗?许久未见,失敬失敬。”

    说完他就从腰间拿出折扇打开扇了扇,端的是玉树临风。

    “你少给我装蒜,我的玉佩呢?快些还给我,不然我有你好受的。”

    “什么玉佩?在下从未见过什么玉佩,张公子可先问问你身后那位小姑娘。”牧训扇着折扇,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态。

    看来他没认出她来,曲屏松了一口气,毕竟只是一面之缘,她与两月前变化颇大,认不出来也正常。

    张向安上前抢过他的折扇看了看,道:“什么破扇子老扇个不停,我方才亲眼见你拿走的,你还想抵赖?”

    说完就往河边一抛。

    牧训忙飞身接过,拿着折扇左看右看,见没什么破损他才从怀中掏出玉佩,扔了过去。

    “没意思,还你了。”

    “我这扇子可是无价的宝贝,要是破了,十块玉佩也抵不过。”

    说完他就将扇子收了朝树下走去。

    “我这玉佩可是上等的暖玉,先朝留下来的宝贝。你这折扇样式材质平平无奇,珍贵之处无非不过上面的题字,我看那上面又非名家之笔,有何珍贵之处?”张向安不以为然。

    曲屏却是初次见面时就留意到了上面的字迹。

    ——随心所欲。

    横竖又直又细,撇捺勾折上扬飘逸,乍一看怪模怪样,细看却很有一番韵味。

    初时不觉得,如今看来倒是有些眼熟。

    像是谈家花园那个亭子上的字。

    只是看着更为肆意张扬。

    难道……

    念头一起,曲屏开口便问:“牧公子,这折扇上的字是不是谈郁李写的?”

    “你怎么……”

    “什么……”

    二人闻言,皆张口出声。

    看来真是她写的,曲屏现在对谈郁李倒是生了好奇之心。

    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身体病弱至此,消失了十年还能有这么多人记挂着。

    曲屏不由得想起她在现世的死来,她心道:可能尸体都还没被发现呢。

    生前都没人牵挂,更遑论死后?

    她死在异乡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荒无人烟,可她为何会去那边呢?

    ——那样一个与家乡全然一样的穷苦山村。

    她忘记了。

    是的,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曲屏一直没能想起自己是怎么到那个地方的,又是怎么死的。

    她只记得漫天的血色,那血色难以躲避,格外虚假,像是儿时的梦魇。

    之后她睁开了眼睛,见到了周老爹,开启了新的一生。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人呢?”

    “既然你不说名字,那就随我姓周吧,有朝一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不喜欢,不,是厌恶我的名字,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我不愿再用之前的名字了。”

    “我没读过书,不认得字,周丫头以后可以自个儿取个名字,我这名字就是我自个儿取的,周进宝,招财进宝,这名字取得好不好?”

    “好听,寓意也好,这名字我喜欢。”

    “诶诶诶,喜欢也没用,这名字是我的哈哈……”

    ……

    “你是何人?!”清朗的声音带着肃杀,袭面而来。

    曲屏回过神来,拿着马鞭隔档,玩笑道:“看来我猜对了,谈郁李是你什么人?你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怎么与她相识的?”

    “与你何干?你到底是什么人?”

    曲屏飞身坐到树枝上,将马鞭别在腰间,戏声道:“我是什么人,你问问你身后那人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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