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饶银枝，一个商户家的小姐，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一个军阀府的小妾，一个青楼妓馆里的妓女，最后成了一捧黄土，一缕白烟。
我出生在余江的一个商户人家，父母双亲鸿案相庄，风月常新，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家里还有个长兄，饶文宣，七岁能作诗，九岁可成文，彬彬有礼，公子典范。
我来到这个家，长兄已是十岁有余，父母亲正当壮年。
我的到来令他们欣喜万分，可也千分忧心。
母亲说我生来体弱，常常生病，郎中医生看了许多，却总不见好，第三个月已经是哭声渐小，进食不多了，娘认为是胎里带下来的很是愧疚。父亲为了宽慰母亲，向来不事鬼神的他请了位老道士。
“她本是下界小鬼，无缘投生，只因趁那鬼差打盹，私自跳了往生台，逃来的。本就没有阳寿，所以是命不久矣，要回去受罚的。”
母亲闻言，顿时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父亲将哭得泪人似的母亲揽入怀里，“真人，可有办法可以救我小女，我愿倾尽家财以报答大恩。”
那道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深叹口气。
“饶老爷，这是命。凡间钱财不过是上界的过眼烟云，又怎能替人改命呢?是生是死是上天注定的。”
“生”
这是我来此人间的第一个字，许是我那时入世尚短，还留有些残缺的记忆罢。
站在一旁的长兄欣喜地朝父亲奔去。
“爹，妹妹开口说话了。”
“小公子，令妹不过三月有余，怎会开口说话，怕不是你担心过度，出了差错。”
那道人自是不信兄长的话。
“文儿，把你妹妹抱过来。”
兄长将瘦弱似小猫的我抱至三人跟前，那道人明明白白地听见“活”字从我嘴里吐出，那时我甚至病弱的睁不开眼。
他微微一震接着便是无尽的沉默，我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父亲不知，母亲不知，哥哥也未曾可知。良久之后，他从佩剑上解下来一银制桃木枝，递于父亲。
“这是仙家宝贝，驱鬼辟邪，可保她七年性命，七年之后…”
道人并未将话说绝，七年之后，各看造化。
那日之后，我也果真如道人所言，日益康健了起来，三岁之前一直是肉乎乎的活像个糯米团子。
父母给我取名饶银枝，因为这银枝救了我的命。小名就叫桃枝
金枝玉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二我是银枝石叶，虽算不上尊贵，却也被人珍重。
三岁那年，郑妈妈替我裹脚，我热乎乎的小脚趾，几乎要给她硬生生地掰断了。
好疼啊，起先我是嚎啕大哭，哭得没了力气只能小声呜咽了。止不住的泪水将我的枕巾打得湿透，将我的脸浸的通红。
“爹，别给妹妹裹脚了。”
哥哥很是心疼。
“文儿，那个女子不裹脚的，你妹妹以后也会成为女人。”
母亲虽也心疼，可也没办法。
“宋朝，唐朝，往前数往后看，那个朝代的女子都不曾裹脚，偏偏这羸弱的大清要女子裹脚。莫不是叫全天下健康的女人都像它这般羸弱才好。现下大清已经亡了，为何还要守它的旧规，我们学校就有好些女学生不曾裹脚。”
母亲点点头，她也承认儿子的话，，裹脚的苦处作为女人她比儿子更清楚，可她仍有顾虑。
“不裹脚，你让她婆家怎么看她，别人怎么说她？”
哥哥看了一眼几乎哭晕在床上的我，眼里的坚毅又多了几分。
“小妹的夫家自然是要细细挑选，若他们连这都不能接受，我只能认为他们落后于时代，封建刻板，这样的人家自是不配，天下的好青年多的是。若是妹妹不愿嫁人，我是他的长兄，养她一辈子也是理所当然。”
娘叹了口气，可面上却是欣慰的笑。
“这事你得问你爹，他同意我就同意。”
父亲自是同意，他心疼女儿，也感慨儿子已成长为有担当可依靠的男子了。
我永远记得那天，长兄像个从天而降的大罗金仙，被白光笼罩，替我解去了那缠在我双脚之上的“刑具”。
“小枝，以后你再也不用裹脚了。”
我无法将眼全睁开，只眯着泪眼，喃喃道：“哥哥好，文宣好……”
他请了西医为我开了药，一个月后，我便又重新活蹦乱跳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别人嘴里的大脚丫头，他人碍于我家的地位，和父亲的颜面只敢在背地里嚼舌根，可那流言蜚语终是传到了我家的耳里，尤其是我的耳里。
我那时只是个五岁的女孩，父亲聘请了哥哥的校友李利华来教我读些书，识些字。父亲支付他工资，替他交学费。听说这叫什么勤工俭学，在法兰西很是流行。
李利华时常来我家，学校哪天不上课了他一准来，有时是教我读书，有时只是单纯的来找哥哥，两人呆在书房里常常就是大半天。书房里老是传来他们的谈话声，时而高昂激亢，时而窃窃私语，我趴在墙角却总也听不真切。
我想进书房，想知道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可哥哥不允许，母亲不允许，父亲不允许，甚至连李利华也不允许。
我终是无缘得知他们谈话的内容了，只偶尔偷听得个只言片语，什么法兰西，什么德先生，赛先生的。
可我到底是个小孩，没过几天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只是记得李利华和哥哥在书房时我不得进去打搅。
李利华是个幽默风趣的老师，他和合堂学府的老学究不一样，他教我读书识字我也很是受用，不出半年便能读得懂报童每日送到我家的日报了。我很是喜欢他，常常在私下里叫他二哥，不能和别人倾诉的事也愿意告诉他。
“二哥，这条街上的小孩都不愿意和我玩了，他们说爹娘不让。”
我想哭的，可忍住了。
“为什么？”
“他们……他们叫我……不裹脚的大脚丫头。”
我虽不知道这句话究竟如何，却也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恶意。
我滚圆的泪珠，像断了线的雨珠，从圆圆的眼里淌了下来。
李利华忙抽出腰间的素手绢，想替我楷去泪水，可那泪水就同我一样是顽皮的妮子，擦干净了旧的，又来了新的，总是干净不得。
哭了半晌，李利华见我似是流干了泪水，哭不动了，便牵起我的手拉我往哥哥的书房走。
“走，我们去找你哥。”
我被拉着走到了哥哥的书房，李利华将我说于他的事告诉了哥哥。
哥哥没说话，但脸色却隐隐发白，我知道他是气极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颗桃味的糖，剥开外包装递到我的小手里，小枝先吃颗糖吧。
我吃了那糖，嘴里甜滋滋的，全是白桃的清香。
那天下午，哥哥和二哥在书房里轮番安慰了我许久，他们说不裹脚本来就是正确的，是健康的，是顺应潮流的，不给裹脚是因为大家都爱我。
其实早在我吃到桃子果糖的那一刻我就难过了，可还是装模作样地提出些子虚乌有的担忧，因为我很享受在书房里的感觉，哥哥，二哥还有我。我被授予了特权，被允许在书房同他们一同谈话了。
我们的谈话以哥哥对我的承诺收尾。
“小枝，你放心，哥一定会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我懵懂地点头回应，其实我对此并不在意了，只是不舍得这书房谈话的结束。
我出生在余江的一个商户人家，父母双亲鸿案相庄，风月常新，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家里还有个长兄，饶文宣，七岁能作诗，九岁可成文，彬彬有礼，公子典范。
我来到这个家，长兄已是十岁有余，父母亲正当壮年。
我的到来令他们欣喜万分，可也千分忧心。
母亲说我生来体弱，常常生病，郎中医生看了许多，却总不见好，第三个月已经是哭声渐小，进食不多了，娘认为是胎里带下来的很是愧疚。父亲为了宽慰母亲，向来不事鬼神的他请了位老道士。
“她本是下界小鬼，无缘投生，只因趁那鬼差打盹，私自跳了往生台，逃来的。本就没有阳寿，所以是命不久矣，要回去受罚的。”
母亲闻言，顿时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父亲将哭得泪人似的母亲揽入怀里，“真人，可有办法可以救我小女，我愿倾尽家财以报答大恩。”
那道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深叹口气。
“饶老爷，这是命。凡间钱财不过是上界的过眼烟云，又怎能替人改命呢?是生是死是上天注定的。”
“生”
这是我来此人间的第一个字，许是我那时入世尚短，还留有些残缺的记忆罢。
站在一旁的长兄欣喜地朝父亲奔去。
“爹，妹妹开口说话了。”
“小公子，令妹不过三月有余，怎会开口说话，怕不是你担心过度，出了差错。”
那道人自是不信兄长的话。
“文儿，把你妹妹抱过来。”
兄长将瘦弱似小猫的我抱至三人跟前，那道人明明白白地听见“活”字从我嘴里吐出，那时我甚至病弱的睁不开眼。
他微微一震接着便是无尽的沉默，我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父亲不知，母亲不知，哥哥也未曾可知。良久之后，他从佩剑上解下来一银制桃木枝，递于父亲。
“这是仙家宝贝，驱鬼辟邪，可保她七年性命，七年之后…”
道人并未将话说绝，七年之后，各看造化。
那日之后，我也果真如道人所言，日益康健了起来，三岁之前一直是肉乎乎的活像个糯米团子。
父母给我取名饶银枝，因为这银枝救了我的命。小名就叫桃枝
金枝玉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二我是银枝石叶，虽算不上尊贵，却也被人珍重。
三岁那年，郑妈妈替我裹脚，我热乎乎的小脚趾，几乎要给她硬生生地掰断了。
好疼啊，起先我是嚎啕大哭，哭得没了力气只能小声呜咽了。止不住的泪水将我的枕巾打得湿透，将我的脸浸的通红。
“爹，别给妹妹裹脚了。”
哥哥很是心疼。
“文儿，那个女子不裹脚的，你妹妹以后也会成为女人。”
母亲虽也心疼，可也没办法。
“宋朝，唐朝，往前数往后看，那个朝代的女子都不曾裹脚，偏偏这羸弱的大清要女子裹脚。莫不是叫全天下健康的女人都像它这般羸弱才好。现下大清已经亡了，为何还要守它的旧规，我们学校就有好些女学生不曾裹脚。”
母亲点点头，她也承认儿子的话，，裹脚的苦处作为女人她比儿子更清楚，可她仍有顾虑。
“不裹脚，你让她婆家怎么看她，别人怎么说她？”
哥哥看了一眼几乎哭晕在床上的我，眼里的坚毅又多了几分。
“小妹的夫家自然是要细细挑选，若他们连这都不能接受，我只能认为他们落后于时代，封建刻板，这样的人家自是不配，天下的好青年多的是。若是妹妹不愿嫁人，我是他的长兄，养她一辈子也是理所当然。”
娘叹了口气，可面上却是欣慰的笑。
“这事你得问你爹，他同意我就同意。”
父亲自是同意，他心疼女儿，也感慨儿子已成长为有担当可依靠的男子了。
我永远记得那天，长兄像个从天而降的大罗金仙，被白光笼罩，替我解去了那缠在我双脚之上的“刑具”。
“小枝，以后你再也不用裹脚了。”
我无法将眼全睁开，只眯着泪眼，喃喃道：“哥哥好，文宣好……”
他请了西医为我开了药，一个月后，我便又重新活蹦乱跳了起来。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别人嘴里的大脚丫头，他人碍于我家的地位，和父亲的颜面只敢在背地里嚼舌根，可那流言蜚语终是传到了我家的耳里，尤其是我的耳里。
我那时只是个五岁的女孩，父亲聘请了哥哥的校友李利华来教我读些书，识些字。父亲支付他工资，替他交学费。听说这叫什么勤工俭学，在法兰西很是流行。
李利华时常来我家，学校哪天不上课了他一准来，有时是教我读书，有时只是单纯的来找哥哥，两人呆在书房里常常就是大半天。书房里老是传来他们的谈话声，时而高昂激亢，时而窃窃私语，我趴在墙角却总也听不真切。
我想进书房，想知道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可哥哥不允许，母亲不允许，父亲不允许，甚至连李利华也不允许。
我终是无缘得知他们谈话的内容了，只偶尔偷听得个只言片语，什么法兰西，什么德先生，赛先生的。
可我到底是个小孩，没过几天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只是记得李利华和哥哥在书房时我不得进去打搅。
李利华是个幽默风趣的老师，他和合堂学府的老学究不一样，他教我读书识字我也很是受用，不出半年便能读得懂报童每日送到我家的日报了。我很是喜欢他，常常在私下里叫他二哥，不能和别人倾诉的事也愿意告诉他。
“二哥，这条街上的小孩都不愿意和我玩了，他们说爹娘不让。”
我想哭的，可忍住了。
“为什么？”
“他们……他们叫我……不裹脚的大脚丫头。”
我虽不知道这句话究竟如何，却也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恶意。
我滚圆的泪珠，像断了线的雨珠，从圆圆的眼里淌了下来。
李利华忙抽出腰间的素手绢，想替我楷去泪水，可那泪水就同我一样是顽皮的妮子，擦干净了旧的，又来了新的，总是干净不得。
哭了半晌，李利华见我似是流干了泪水，哭不动了，便牵起我的手拉我往哥哥的书房走。
“走，我们去找你哥。”
我被拉着走到了哥哥的书房，李利华将我说于他的事告诉了哥哥。
哥哥没说话，但脸色却隐隐发白，我知道他是气极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颗桃味的糖，剥开外包装递到我的小手里，小枝先吃颗糖吧。
我吃了那糖，嘴里甜滋滋的，全是白桃的清香。
那天下午，哥哥和二哥在书房里轮番安慰了我许久，他们说不裹脚本来就是正确的，是健康的，是顺应潮流的，不给裹脚是因为大家都爱我。
其实早在我吃到桃子果糖的那一刻我就难过了，可还是装模作样地提出些子虚乌有的担忧，因为我很享受在书房里的感觉，哥哥，二哥还有我。我被授予了特权，被允许在书房同他们一同谈话了。
我们的谈话以哥哥对我的承诺收尾。
“小枝，你放心，哥一定会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我懵懂地点头回应，其实我对此并不在意了，只是不舍得这书房谈话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