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泽卷缩在卧室最幽暗的角落里,和当初的暗蝶一样。

    只是忽然间,周围的灯突然亮了。

    他只是迷迷糊糊的,影影绰绰地看见一个朦胧的身影,她轻步而来,将一张毛毯轻轻地铺在他身上,还朝他伸出了手……

    林俊泽高烧了,他的肌体昏昏欲睡,眼睛欲睁不睁,他只觉灯光有些刺眼,但他又贪念这使他双眼更加难受的白炽灯光,因为在光中,他看见了莞尔而来的暗蝶……

    允姜在一旁看着他,叹着气,踱来踱去不得安宁。

    趁着星光,喝得酩酊大醉的邱恩诚惺忪着醉眼,踉踉跄跄地往米枫园的主屋走去,他跌坐在卧室的一角,澄亮的月光透过花窗直直地照进暗蝶温润原木色的小屋,照在那幅肖像画上。

    邱恩诚所有的表情都纷纷溃退,露出了初出世时那最原始的模样,他流着泪,慢慢地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往那画走去,最后乏了力气,坐在离那画最近的地方。

    “暗蝶,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自私,怪我不尊重你,私自在别人身上,用了你的脸……”

    邱恩诚婆娑着双眼,视线一片模糊,却还是坚持着,想要通过眼前的这一片朦胧看清那画上的人。

    “我多希望,你是真的怪我,最好怒不可遏,然后来到我面前,指着鼻子骂我……可是你始终没有来……”

    邱恩诚低笑一声,好似在嘲笑自己。

    “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可我还是做了。在看到你的脸在她脸上生动起来的那一刻,我多希望,就这样将错就错……可她终究不是你,不管她做的再好再像,我贪的始终只是那张与你相似的脸而已。”

    “呵,暗蝶,”邱恩诚吸吸鼻子,再度看向那幅画所在的方向,那皎洁的月光倾洒而来的地方:“我是不是很坏,明知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可还想做继续下去……暗蝶,你回来好不好,回来骂醒我好不好……”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左晃右倒地往那画像走去,最后好不容易地站稳了身体。

    恩诚定了定神,透过一层层厚厚的白雾细细地看着画上的暗蝶,最后将脸贴到那画上。

    “你是不是恨极了我,就算是虚幻的一场梦,幻梦里一个远远的背影,你也不愿施舍给我……”

    邱恩诚紧紧地贴着那镶嵌在画框上的冰冷的镜面,任着“嘀嗒”的声音盘旋在空中,一点一滴地将寂夜撕裂,那地上的液体倒映出他颓唐的面容,眼见他昏头晕脑地倒下……

    寒夜寂冷,除了那落地大钟的滴答声和窗外树枝的摇摆声,还有那偶尔传来的、不知名的凄切的虫鸣,周围一片肃静。

    象牙黄的木门像是一把锋利的短刀,划开了深夜。

    迷迷糊糊中,邱恩诚看见一白色的裙摆翩翩而来,那身着白色纱裙的女孩儿在他身边缓缓蹲下,朝着他伸出手了。

    邱恩诚一惊,立马抓住那人的手腕,映入眼帘的,是暗蝶焦急的面容……

    “你干什么?”邱恩诚看着来人,冷冷地问。

    “我……”

    “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到主楼来吗?”

    尹钟皊被邱恩诚突而提高的声量吓得不敢吱声,只是闪着一双和暗蝶一样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邱恩诚被尹钟皊的眼神看得怒了,立即起身将她扯出门外,疾步进了小阁,将她摔在沙发床上,怒目盯着她。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用了和暗蝶一模一样的脸就可以成为她了吗?!你只不过你,连她的影子都不是!”

    邱恩诚身子一歪,撞落桌上许多物什,伴随着“哗啪”的一阵乱响,邱恩诚喘着粗气:“你若是觉着你后悔了,不想继续了,尽可以走,但你若还有别的什么想法,我绝不允许!我绝不允许,你沾染她的东西,决不允许你玷污她!”

    邱恩诚紧紧地抓捂着腹部,疼痛使他的面容紧紧地凑于一起,他重重地喘着粗气,艰难出声:“你现在所拥有的,都是她给的,若你还不满足,还想着其他,我绝不容你……”

    他慢慢地倾向地面,声音越来越弱:“这张脸,已经是……我的……极限……”说着,便吐出一滩污血来。

    刚踏进门的彭姨和丝临恰好看到这一幕,都吓得不轻,纷纷奔上前去,三个人乱做一团,忙将人扶起来,倒是丝临镇静些,手忙脚乱地拨打了辛南的电话……

    “怎么样了,姜医生?”见辛南出来,彭姨三人急急地迎上前去。

    “胃出血。”辛南摘下口罩,有些责怪地看向丝临:“他本来饮食就不规律,又酗酒成瘾,胃早已受损,我不是早已叮嘱过你,多让他喝些米汤,食流质,千万好好养着,不要让他再喝酒了吗?”

    丝临知晓是自己照顾不周,无语争辩,只能自责地低下头来。

    彭姨见状,忙道:“这也不能全怪丝临,先生这脾气,倔得很,也不是我们能劝得来的。”说着,神情也颇是无奈。

    “如果,没有酒麻痹着,他也无处发泄,我怕他憋久了,会像小姐一样……想着,能有东西让他暂时忘却那些伤心事,也挺好的,便偶尔,让他放纵一下,舒缓舒缓……”丝临说着,伤情起来。

    “那东西即使令人醉时也不能忘记什么事情,何况有些东西,酒精是麻痹不了的!醉时的痛并不比清醒时的少,那情绪还是一如既往存在着的。”

    “不,他醉时,脾气会暴躁一点,会摔东西,会骂人……”

    “丝临,这是用他的健康换来的暂时麻药,不仅治不了他,还会害了他!”辛南怒道,没想到丝临是这样的想法,气得不禁发了脾气。

    丝临知晓辛南说的在理,于是又叹着气,低下头来。

    “舒缓心情的办法有很多,为什么要选择最坏的呢?!”

    辛南怒问,这次可不能再让她们稀里糊涂地照顾恩诚了,定要让她们知道利害才好,不然恩诚这身体,迟早会垮掉。

    “先生平日里要忙很多事情,他除了米枫园,就没时间去别处了,酒,也算最便捷的方法了……”彭姨紧蹙着眉,实在有很多无奈。

    事实总不是那样简单,顺遂人愿。

    辛南深锁着眉头,又见尹钟皊在场,便撇过头去,让三人先行回去,恩诚他先照顾着,众人走前他又叮嘱道:“往后还是彭姨先照顾他吧,毕竟是暗蝶亲近的人,知晓暗蝶的喜好。到时候,你多借暗蝶的名义,哄哄他,他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们就要多帮他爱惜着些。至于丝临,你和彭姨交接一下,照看米枫园吧。”

    “嗯。”二人叹着气,应承着。

    辛南见尹钟皊还杵着不走,便朝她说了两句:“恩诚醒来后,恐怕并不想见到你,你还是和他们一起回去吧,这里有我,反正你呆在这里也无用。”

    尹钟皊听到“无用”二字的时候抬眸看了辛南一眼,只见辛南不再说话,直接转身离去,心更是隐隐地痛起来。

    是啊,她呆在这里也无用,她又不是平暗蝶,只稍稍往那一站,就可以治好他所有的苦痛。

    他看见自己,只会觉得碍眼而已。

    突然,她摸着自己的脸,又后悔起来。

    当初若不是自己执意要这样做,恐怕现在,她是可以进去的,可以呆在他身边,守在病床前,守着他的。

    这样想着,尹钟昤又委屈地落下泪来。

    原来她不管怎么做,都无法靠近他一点,哪怕一点点!

    原来他的心,已经为平暗蝶建起了十丈长宽的围墙,不管她多努力去靠近,她和他的距离,永远隔着十丈,那一道围墙的距离……

    “醒了。”

    病床上的恩诚慢慢有了动静。

    恩诚惺忪着一双疲惫的眼睛。初睁眼时,只觉得那白晃晃的灯光刺眼,忍不住伸手挡了挡,想要努力地睁开眼来。

    辛南看出了他的不适,上前挡去了大半的光线。

    看着恩诚艰难支起身体躺,坐在病榻上的模样,辛南心中的怒气也消去了大半。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冷血,就这样干看着,也不过来帮帮忙。”

    恩诚吞吞干涩的嗓子,喘着粗气,声音有气无力的,可见是累极了。

    “起个身就喘成棺材瓢子走两步路的样儿,我看你这残烛啊,不管我怎么帮,也只能在风前虚晃地摆一下,我又何苦白费力气,反正你自己也是乐得如此。”

    见恩诚嘴干得不成样子,辛南起身给他倒了半杯水。

    只见恩诚颤抖地接过了水杯,山崩海啸般喝干,随后又紧紧捂着腹部。

    “就这样想我死?”恩诚紧蹙着眉目,脸色惨白。

    “很疼是吗?”辛南没有回答他,而是另起了话。

    “还好。”恩诚似乎没想到辛南会这样问,先是停下动作瞧了他一眼,紧接着又笑一声,眼眶通红,靠在床头,望着天花板又看了下辛南:“不及想她时的万一。”

    辛南动作一顿,看着恩诚含泪带笑的模样,搓搓自己的手,又站起身来,为他升起了病床,又为他垫好了枕头。

    “怎么,又舍不得看我死了?”恩诚无力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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