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尘将日记本合上,无限的酸楚涌上心头。

    刚静坐了会儿,便听到一阵和缓的脚步声传来,枫尘一惊,抬眼目不转睛地往那门口看去,一动不动的。

    那脚步声像是在渐渐地走近,又像是在渐渐地远离。

    突而是那样地遥远不切实际,不便方向,难分距离,忽而又像是这样地近,仿佛就响在耳畔一般。

    枫尘屏着呼吸,心里又是怕又是满满的期许,直到手心里氤氲出薄薄的汗,才看到那门口处飘来一片白色的裙角,它在半空中飞舞着,又殇落,像是当初跃江而去的暗蝶。

    她那白色的纱裙,定然也是这般,在空中悠扬的舞起,又在湿冷的江水中唯美地陨落……

    枫尘的心紧紧地被揪起,又被紧紧地拧成一根弦,那根弦似乎已经被绷到了极处,仿佛轻轻一碰它就能断掉,划出一滩温热的血来……

    在那人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枫尘“刷”地一下站起身来,那本泛了些许暗黄的日记本“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仿佛是为了应和枫尘此刻的心情,他瞪大了眼睛朝门口望去,屏住呼吸,显现在门口的,却是那多年未曾见面的谭芯!

    枫尘的心一震,满是失落,又有无限的惆怅。

    “枫尘姐夫?!”

    谭芯一惊,没想到是他。

    暗蝶的房间,一直都是米枫园的禁区,除了邱恩诚和彭姨,其余人是不能进来的,她这三年来也曾动过进这里的念头,但都被彭姨制止了。

    邱恩诚和彭姨现今都住在栗清阁里,谭芯起初还奇怪,怎么这房间亮着灯,却没想到是枫尘。

    而如今枫尘出现在这里,想必是夏岸已经收到消息了吧。

    “邱恩诚和尹钟昤的事情,您已经知道了吧?”

    “嗯。”

    “那您打算,怎么处理呢?”

    枫尘俯下身去,将日记本拾起,轻轻拍了拍:“原是想去寻他要个说法,让尹钟昤把脸换回来的。”

    “那如今呢?姐夫不想为暗蝶讨回公道了吗?”

    谭芯一惊,“原是”是什么意思?原是打算让尹钟皊将脸换回来,现在就不打算让她将脸换回来了吗?

    “不是不想讨回公道,只是恩诚和尹钟昤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没做什么坏事?”谭芯不可思议地望着枫尘:“私自把暗蝶的脸用在另一个女人身上,难道这是好事儿吗?”

    枫尘手中的动作一顿,并未接话。

    “这也是沐眠姐姐的意思吗?”

    “她并不知道这件事儿,我把消息拦下来了。”

    “所以,姐夫你想私自替平家替姐姐做主吗?这件事情,不应该让沐眠姐姐知道吗?”

    “沐眠向来尊重暗蝶的意思,所以,就算她知道,就算心里难受,最终也会同意我的做法,又何必给她徒增烦恼。”

    “暗蝶的意思?姐夫,你去看过暗蝶吗?”

    ……

    枫尘心一痛,却没有说任何话。

    “是啊,原本我才是个外人,无论那种角度,你们都比我有资格。”谭芯自嘲地笑笑。

    “这些年来,恩诚一直不让外人进来,所以你一定也没看过这本日记,我想,它应该能改变你现在的想法。”

    说着,枫尘向前走了几步:“谭芯,虽然恩诚是我的旁亲,但我在暗蝶的事情上,始终没存偏向他的私意!如果可以,当初我不会让她一个人。”

    谭芯哼笑一声,这些说辞,她根本不信。

    栗清阁内,雨夕也已接到米枫园的消息。

    原是那女佣见谭芯也到了,丝临今晚又恰好去了尚宠轩看袜子,现今米枫园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于是她拨通了栗清阁的电话,想找彭姨回来。

    可彭姨虽是米枫园的老人,但始终也只是个佣人而已,枫尘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定是有要事的,她一个佣人也拿不了主意,恩诚又还病着,不好出面,只好寻了雨夕去。

    雨夕到了米枫园后见厅里一个人也没有,便问了那招待的佣人。

    “我瞧着,好像是在小姐的房间,南宫先生是小姐的姐夫,实在不好拦下来。”

    那人绞着手,一脸为难:“而谭芯小姐……我奉茶回来时,她就已经在上面了……”

    “无妨,确实没理由拦着,谭芯的事也不怪你,你不用害怕,做好自己的事儿就行了。”

    见她神情紧张,雨夕宽慰道。而后便径直上楼去了,见暗蝶房里确实亮着灯,又疾步走过去。却见谭芯端坐在沙发上看着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

    谭芯一惊,忙抬起头来,却是泪盈满面,视野模糊。

    雨夕被谭芯的模样惊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谭芯发觉自己的失态后,忙不迭地抹去眼泪。

    雨夕也觉得难为情,冒失地撞见别人的失态是自己的失仪,忙低下视线时,却瞟见她手上的日记本。

    谭芯也已察觉,却没有掩饰。

    雨夕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下面等你。”说完,便直接迈步离去。

    阿雾见雨夕下来,快步迎上前去。

    “去找找,南宫先生去那儿了。”

    “南宫先生已经去了客间。”

    阿雾答道。方才她去酒窖里帮忙搬酒了,所以不在前院,没想到她刚离开那么一会儿,这边就发生了那么多事儿。

    米枫园酒窖里的酒大部分是暗蝶的母亲平宜歌那时候留下来的陈年老酒,香醇浓郁,可口至极。

    因暗蝶不喜饮酒,所以一直保存着,暗蝶在时,也只是恩诚来时才会开上几坛。

    只是近几年,恩诚一直酗酒,丝临便差人另辟了个地窖,想把酒都藏起来。

    “这样的话,就不要去烦扰他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雨夕正叮嘱着,抬眼却见谭芯突然出现在楼梯口,便嘱咐道:“去备些金银花胎菊茶来吧。”

    “是。”阿雾立马出去准备,上完茶水后又立马离开。

    房里端坐的二人先是沉默了会儿,随后雨夕才迟迟开口:“这些年,听说你一直也呆在圣威亚,你过得还好吧?”

    谭芯听言只是微微笑着,知道这是客套话,并非有她什么用意,便也闲聊般地开口:“还好。”

    只是也不再说什么,终是有些别扭的。

    “尹钟皊的事情,你也已经知晓了吧。”

    谭芯“嗯”了一声,也未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捏紧了杯身。

    “恩诚对暗蝶的情,你多少也是知道的,特别是瞧了暗蝶的日记之后,我想,就算你之前对恩诚有什么怨气,大概也是消歇了些许的。”

    谭芯闻言只道:“我们之间,你不必铺垫那么多。话到此处,我也知道你到底要说些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我心中有数。”

    “谭芯!”

    雨夕见谭芯动了身,急忙叫住道:“我知道,恩诚现在所做的事情荒唐至极,如果我是你,我也很难相信他。但是谭芯,我和恩诚自小就在一起,我了解他,他绝不是薄情、荒诞无礼的人!你和暗蝶自小也生活在一起,是旁人无法比拟的闺中密友,我相信,你肯定比我更了解她,你就算不相信恩诚,不相信我,你也应该相信暗蝶!她自己选的爱人,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什么翩翩君子,但在品性德行方面,肯定是没问题的!”

    见谭芯止住了动作,似乎有些松动,雨夕忙开口补充道:“谭芯,你看看我们,大家都拘在暗蝶的阴影里出都出不去。你再看看恩诚,你是见过他原来的样子的,他原来是那么阳光爽朗,可现在却变成了这样孤僻固执、消沉阴暗,这样不安狂躁的模样。还有你一直熟悉的林俊泽,他还有原来的样子吗?再退一步看看你自己,这三年来,你过得开心吗?我们就像一群困兽,在一个狭小的牢笼里惴惴不安地活着,生活都被蒙上了一片阴霾,暗蝶是那么善良美好的女孩儿,她一定不希望看到,大家因为她都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谭芯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原本就矗立在那儿的一座雕塑。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留下来,但我相信,你留下来一定是有原因的,或许那个原因,就能够帮助我们脱困,帮我们从这个窘迫的境遇里解救出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否则,你没有理由留在圣威亚……”

    “我确实是有留下来的原因。但是,我为人做事向来讲求公平,所以如果你想在我身上知道些什么的话,就必须拿同样的东西来换。所以林雨夕,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就得拿出你的诚意来,我就住在望冬路的梳蕴楼上,随时欢迎。”

    “谭芯……”雨夕想叫住谭芯,却见她离去的脚步急速,追赶不及。

    谭芯回到车上后缓了好一会儿,平复心情抬头时,却见车前方空无一人。

    “哼,还说什么大家都拘在暗蝶的阴影里出不去,一幅诚意满满要和我沟通的模样,矫言伪行,林雨夕,这些人当中,就数你最虚伪了!当年你一声不响地就躲去了法国,现如今,还堂而皇之要问我当年的真相。如果邱恩诚真是那么无辜的话,那么最没有资格知道真相的那个人,就是你!”

    谭芯坐在车里又生了一通气,直到看到辛南发来的信息才驱车离开。

    第二天,雨夕早早地来到了米枫园,枫尘从客房里出来时,见她早已端坐在摆满早餐的餐桌边,因雨夕心中思虑着事情,所以并未察觉到任何声响。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雨夕闻言一惊,立马起身歉歉:“枫尘哥哥。”

    “坐吧。”枫尘一边走到座位上,一边道。

    “枫尘哥哥来怎么不提前知会声,好让我们去机场接您啊。”

    “我来时也没想好应该如何处理这边的事情,也不知道该不该出面,所以,就不想叨扰大家。”

    “那沐眠嫂嫂……”

    “她还不知道,但我不能保证能帮你们瞒多久。”

    帮他们瞒?

    雨夕一愣:“枫尘哥哥是打算站在恩诚这边吗?”

    “不,我打心里不同意他的所作所为,只是我知道,暗蝶希望恩诚好。”

    雨夕闻言暗暗捏紧了手:“枫尘哥哥放心,恩诚是个重情义、懂轻重的人,一定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当尹钟昤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时候,你这句话就已经没有说服力了。”

    雨夕一噎,不知该如何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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