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她决定要卸下自我、侨扮他人的时候,她就注定,不再是当初那只可以自由仰着脖子的高傲小天鹅了。

    于是他妆容也没来得及收拾,便疾步而来。

    果然,好胜心作祟的她根本没想过要等林俊泽,早早地便收拾好了物什要离开。

    此时见着林俊泽跟上来,就立刻露出了一副见着了衰鬼的神情。

    允姜原以为他是累了,所以才这样火急火燎的,却没想到是为了尹钟皊,因此满脸不悦。他叽叽咕咕哼哼唧唧的,在林俊泽面前做娇,不情不愿的。

    “去吧。”林俊泽丝毫不顾及他不甘愿的情绪。

    允姜见他的眼睛一直钉在尹钟皊身上,知劝也是无用,便剜了她一眼,把脚一跺,哼哼两声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南风书咖里,林俊泽挑了一个靠窗又远门的地方坐下,静静地绞着手凝视着尹钟皊。

    “你这样瞧我干嘛?”

    第一次见林俊泽露出这番静谧美好的姿态,那笑意浓浓、情意满满的眼神,令她忍不住双颊绯红,同时搞不清楚林俊泽意欲何为的她也有些心慌。

    “你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像她的。”

    尹钟皊不语。

    原来是想起她了啊。

    “或许你可以,找一个月光清丽的夜晚,寻一个霜华可以倾洒进来的窗台,侧着身子,披着长发,任那雪白的窗帘在风中轻舞,你就在中间静静地站着,微微低着眼帘,然后装作满腹心事的样子……他一定会晃神,会认不出你是谁的……”

    尹钟皊抬眼望去,见林俊泽微低着眼睛,橘黄色的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落在羽扇状的眼睫上,在他脸上洒下了丝丝缕缕的暗影,那片暗影随着他的动作忽闪忽闪地,在他眼下调皮地移动着。

    她知道他在想平暗蝶。

    她静静地瞧着他,视线一直追随着那合欢花一般的暗影,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如,今天就和你讲讲,我和暗蝶的故事吧。”

    尹钟皊没有回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表示应允与否。

    “我和暗蝶,是在小初升高中的那个九月认识的。”

    林俊泽并不理会她愿意乐意与否,悠悠地说道起来。

    “那年的风,全是她身上的味道,窗外的木芙蓉花开得是那样地盛,看得人晕眩不已,可那都不及她。在我见到她的那一刻,我便觉得,不仅是那艳丽似锦的木芙蓉,这世上所有的花,都在她抬眼看我的时候开尽了。我觉得,此生最美的花事,就是我们在那个午后的初见……”

    林俊泽似乎已经陷入了回忆之中,眼神里均是满溢的温柔和曼美的向往。

    “那时我从来都不敢奢望,能和她发生什么故事,我觉得只要这样静静地呆在她身后,日子就已经很美很美了!直到她开始和我说第一句话、第二句话、第三句话……再后来,我便觉得,这不够,这远远不够,我要的,是每天、每时每刻都可以和她这样,喜乐无忧地在一起!”

    林俊泽想起了那场小测试,他人生中向暗蝶靠近的那第一个小步。

    “那天,10月的风带着丝丝的薰衣草香,教室里除了钢笔写在试卷上的声音,就是身后空调吹出的呼呼风声,窗外10月的阳光依然很酷烈,所有的一切都是闷闷的,人事是,景也是。一切都让人昏昏欲睡,唯有她。她那细致认真的模样和身上始终带着的清香,让我一直保持着最清醒的状态,我甚至知道,她在什么时候做到了哪道题,在哪道题上碰了壁。虽然我从不敢明目张胆地抬头看她,但她的每一个动作就是会这样清晰明了地落入我心里……我真的很在乎她!”

    说到这儿,林俊泽抬起眸来,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尹钟皊。

    “你们一直以为我会伤害她,其实我才是那个最不会伤害她的人,她身上的伤和心里的痛,都源自你们!”

    尹钟皊被林俊泽的眼神和话刺得有些慌乱,接连快速地闪了好几下眼睛,将目光移向别处。

    她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午后,烈日用滚烫的皮鞭打在她身上,他们手忙脚乱地去寻找失踪将近一个月的暗蝶……

    尹钟皊紧紧地拽着手,她的心跳快得如同吃了什么了不得的兴奋剂,手心里布满了密密的汗。

    她不敢再多想下去,紧闭着眼睛。

    幸而察觉自己多言了其他的林俊泽又渐渐地叙说起来,她这才找着救命稻草一般回过心思来全神贯注地听着。

    “那天的风是带着些许热气的,它打在一旁正在酣睡的谭芯脸上,令她不适得转了个脸,那原本压着的稿纸或许是受到了微风的鼓动,或许是因了主人的抛弃,轻飘飘地飞起来,落在了我的脚边,我们几乎是在同一刻,倾下了身子,一前一后地拾起了那张不安分的稿纸。或许暗蝶没想到我也会去捡,明显愣了一下,我将它捡起后,还给了暗蝶,暗蝶也是在那时向我点头微笑了下,随后又轻轻用手肘推了推谭芯,唤她起来,试卷上交后,她轻轻地递来一张字条,上面用很清秀的行楷写着‘谢谢你’。”

    而后谭芯也知晓了此事,她笑嘻嘻地又落落大方地转过身来对他说谢谢。

    那场考试结束后的柔风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无比清爽,那日灼烤大地的烈日似乎也带了抹金秋的微凉。

    谭芯是个开朗外向的女孩儿。

    那天过后,她便会经常地转过身来和林俊泽聊天说话。

    林俊泽自然是受宠若惊的,更是忐忑不已,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说错了什么,惹得对方不快,因而起初的他也是腼腆至极的。

    那时谭芯和暗蝶每每谈起他时,都会怏怏地叹气:“原以为他是个活泼开朗阔达的人,没想到竟是和你一样,是个闷葫芦。低声细语的,我又不会欺负他,每次和他聊天他都是一幅老鼠见了猫似得小心谨慎,真是无趣!”

    而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逐渐熟识起来。

    林俊泽也慢慢地发现,谭芯是个热情待人、天真烂漫的人,因此慢慢地也敞开了心怀。

    少女怀有的那份古道心肠使他渐渐地放下了心中的疑虑。他开始寻找一种适宜的相处模式,并最后回归本身——林俊泽发现,他们最舒适的方式,便是他本来和人相处的样子。

    其实若论性格,谭芯与他,才是最合拍的。

    相处的时间没过多久,他们就敞开了心扉,之前不敢说的话、开的玩笑,之后也一一做地自然而熟稔。

    他们就像是自小就在一起的青梅竹马,亲切而自然,在一起无忧无虑地嬉闹着、欢笑着。

    “我现在依然记得,她坐在我位置上午睡的样子。那段时间空调出了问题,天花板上的风扇不得不重新启用,好在风速还行,风从她脸上转了个弯,又扑在我怀里……”

    夏岸的盛夏很是炎热,并不像圣威亚这般清爽,林俊泽的座位离风扇近一些,受风面积也比较大,因而他那日他将座位让给了暗蝶。

    他推脱那风扇的风太大,吹得他鼻子不舒服。

    其实,血气方刚的少年怎会不热呢?

    认识暗蝶后,他也不怎么去打篮球了,生怕出一身汗会熏着前面的姑娘。有时实在坳不过朋友们,临近上课前还不忘奔到男卫生间里,脱下汗涔涔的衣服,用冰凉的水冲到自己身上,过快下降的体温总会使他感到晕眩,可即使站不稳当,他还是不愿意让前面的女孩儿有一点点不适。

    那时的他这样喜欢她,全心全意都在她身上。

    “那个时候,学习任务太重,所以我们中午都在教室里度过。那时,我总爱坐在她身边,学她趴在桌上睡觉的动作。”

    林俊泽望着眼前的虚空,神情极尽温柔:“有一次我不小心趴在她桌角睡着了,当时我们凑巧一起醒来,她的眸落入了我的眼里,那是我此生最难忘的情动……不管后来回想了多少次,我都会心动。”

    俊泽抬眸看向了尹钟皊,继续说道:“那段日子,我们会一起去操场上跑步,游戏;在树荫下看书,吹风,互相打趣;我们会凑在一起、凑得很近地去解决一道难题……后来,她慢慢习惯了这种亲切的距离,抬眸看见我在跟前时也不再会羞赧地红了脸,慢慢地习惯了,我在她身边的感觉……那段时间,只要是在校园里,我们几乎都在一起,我们过得很快活很快活……现在想想,那也许是我们离得最近的日子了。”

    林俊泽叹了一口气,无限的衰颓与不舍。

    “后来,我们越来越像,笑起来的时候,连眉梢微挑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这样美好的一切使我都快要忘了,她并不是我的青梅,我也不是她的竹马。清迈的那场雨,在我的心里一直下一直下,我却始终忘了,她并不是那个可以,读我情书的D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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