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五公主姜雅。

    昨日文臣进宫拜见国君,其中有卿大夫柳旭,这个男人玉姿卓绝,她早就心仪于他,寻他的路上听得阖宫上下传诵一首美人诗,咏叹公主仙姿玉色,宛若空谷幽兰。

    问得这首诗出自柳旭,她以为必定是对自己的奉承之作,谁曾想竟是柳旭偶遇四公主,为她倾倒,当即赋诗一首,惹诸大夫叫好。

    姜欢不好好待着混吃等死,在外面招蜂引蝶,勾搭她看上的男人,她当然要警告她。

    不过她也没料到,翠鸟二人竟说她死了,骂了两句又改口说没死,究竟是死是活,今日让她们去看清楚些,真出了事怕是要挨母嫔责罚。

    翠鸟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主子,喜惧交加,竟哭了出来:“鬼鬼鬼鬼啊……”

    “砰”的一声,翠鸟头上挨了一扇子,姜雅冷脸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我是谁。”

    翠鸟吃痛道:“五公主,您不是鬼,奴是说四公主被我们害死之后变成鬼来找我们……”话没说完,另一边脑袋又遭一扇子。

    “你刚刚说是谁害死她?”

    翠鸟抬手往自己嘴上扇了一掌,委屈道:“奴说错了呜呜呜。”

    周围宫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触她霉头。

    五公主在气头上,一群人战战兢兢,并未注意到后方一行人正朝这边走来,姜欢隐约看见为首一人衣着不凡,心生一计。

    她大大方方走出去,站在五公主面前,笑道:“你们在说我吗?”

    “啊啊啊!”翠鸟一激灵连滚带爬躲到姜雅身后,将她扯得一个趔趄,众人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扶,因为人太多反倒交缠在一起,害她摔倒在地。

    姜雅大吼:“笨手笨脚!”

    犯错的宫人跪倒一片,她坐在地上瞪着姜欢:“扶我起来啊!”

    姜欢向左右两边看了看,指着自己:“我?”

    翠鸟扯扯姜雅的衣袖:“五公主,她她她就是四公主啊。”可是四公主此时亭亭玉立,巧笑嫣然,哪里有半点鬼魂之色。

    “哎哟。”翠鸟头上又挨了一下,在寒冰般的眼神下迅速把姜雅扶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她是姜欢。”姜雅冷冷地盯着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一番。在这公宫里活了十四年,还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她必然就是让柳旭一见倾心的姜欢。

    情敌见面,姜欢施施然站在那里,自己却灰头土脸。必须要给她点厉害瞧瞧,教她不敢再惦记她的男人。

    姜雅一声令下:“你们几个给我把她按住。”

    虽然两位同为公主,但是姜欢刚出生就失了母嫔,十余年来君上一次也没过问,她甚少出门,宫中甚至没什么人见过,只是一个不得恩宠又没有靠山的便宜公主。

    而姜雅就不一样了,她的母嫔是辛世妇,母族更是周朝大国蔡国的宗族,两者相较,孰轻孰重,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更何况他们本就是伺候姜雅的宫人,于是两人麻溜地把姜欢双手缚在背后,使她跪倒在地。

    站在五公主身后的红果为了讨好主子,上前对姜欢低声说:“四公主,得罪了。”随后伸出手对准她的脸就是两掌!

    姜欢几乎被扇得后仰,红果的手劲不大,但是她的皮肤过于柔嫩,因此立刻肿得高高的。

    手臂下意识挣了挣却未挣脱,姜欢咬牙冷笑:好得很。活这么大她还没被什么人打过耳光,此仇不报非君子!

    姜雅见她的脸肿得跟猴屁股似的,满被逗笑了:“去给我找根树枝,我要毁了她的脸。”没了美貌,柳旭自然不会动心,她还会被阖宫耻笑,这才舒心。

    姜欢低着头,眼里滑过一丝意味不明,不过谁也没有注意到。

    百花园里多的是名贵花木,宫人为讨姜雅欢心,特地折了根又大又粗的树枝呈与姜雅。姜雅手持树枝,对着姜欢的小脸左右比划。

    姜欢偷偷望了眼她身后,见时机已到,伸出指甲捻起自己手臂上的一块嫩肉,狠狠掐住。

    抬头时眼眶蓄满泪水,被按住的身体跪在地上摇晃了几下,连声道:“不要打了,求求你放过我!”

    姜雅愣了一下,突然对自己求饶,没想到情敌这么容易就解决了,不过为了以绝后患,她叉腰道:“认错倒快,可是却不能轻易饶过你。”

    “架住她,别让她乱动。”

    姜雅的命令,宫人的奉承和姜欢的哭求相互交融,嘈杂之声在空旷的百花园格外引人注目,是以窈桐夫人一行人刚步入这里就看到了他们。

    七日后清明节宫宴,君夫人窈桐今日请司仪进宫相商宴会事宜。

    周朝以礼乐为重,司仪掌管礼乐,朝中地位仅次于相,他年过五旬,为人一丝不苟,不畏权贵,窈桐夫人曾经因为不守礼法被他谏言君上,此后对他尊敬有加。

    这次窈桐夫人小心招待,眼看就要将他送出宫门,她管理的后宫却发生聚众闹事这等事,只觉脸上颜面顿失,心中十分不快。

    她对身后宫人使了个眼色,那宫人立即走到姜雅等人身旁斥道:“君夫人在此,何事喧哗?”

    姜雅回过头,看见面色不虞的窈桐夫人,心中大喊不好。姜欢再不受宠也是一国公主,让君夫人知道她对手足下手,难保不会责罚她。

    低头思索对策之时,一直立侍在侧的红果灵机一动,捂住姜欢的嘴谄笑道:“回姑姑的话,只是五公主在责罚一个犯了错的小宫人,无甚大事。”

    宫人依其言回禀,窈桐夫人对司仪微笑道:“大人,宫中奴婢犯错,想来已得到管教,小童送您出宫吧。”

    姜雅方才紧张得大汗淋漓,此时终于松了口气。

    犯错的宫人?姜欢冷笑。

    一开始她就从窈桐夫人的赤色镶金袍服猜到此人身份尊贵,故意引他们到这里,为此还挨了两巴掌,怎么能让他们走?

    “啊1”红果吃痛大叫一声。

    趁所有人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窈桐夫人身上,无暇顾及自己,姜欢对准红果的手狠命一口,随后勉力挣扎,竟趁宫人不备给她挣脱了。

    她拼命朝窈桐夫人跑去,口中大喊:“夫人,我不是……”可惜跑了三四步就被宫人重新按住,剩下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红果心思最活络,急忙道:“君夫人,这个贱婢实在刁蛮,奴将她拖至清凉山,免得污您尊眼。”

    翠鸟附和道:“是啊是啊。”她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还是早点走比较好。

    窈桐夫人嫌弃地摆摆手,转过头对司仪又是谦顺有加:“司仪,请。”

    清凉山荒凉无度,寻常无人接近,落到那里就算再怎么叫喊也不会有人来帮姜欢。

    宫人一人一只手将姜欢架起就跑,就在这时——

    “住手”,司仪朗声道,“你说她是宫人,可她身上为何穿着青色曲裾?青色乃正色,袍服上兼有龙凤暗纹,分明是贵族服制。”

    触及司仪最看重的礼仪问题,君夫人此时就是不想管也得管,否则过后又免不了被参。“你们放开她,让她自己说。”

    姜欢终于得到自由,在君夫人侍从的搀扶下盈盈福身一拜,泪水盈眶道:“回君夫人,我不是什么宫人,我是姜欢。”

    什么?姜姓乃国姓,司仪就算没见过公主,不知道公主名讳,此时也知道此女子必定不是贱籍,看向姜雅的眼神当即不悦。

    不等他震惊完,姜欢趁胜追击道:“不知为何,五妹妹昨夜带人将我的藏珠阁毁坏一通,夺我饭食,今日又叫人责打我,还要毁了我的脸。”

    一边说一边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本晶莹剔透的皮肤涨得通红,一张小脸皱作苦瓜。“我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了,不知何处得罪了五妹妹嘤嘤嘤。”

    姜雅听完这一通诬陷自己的话,气得跳脚道:“你放屁!谁不给你吃饭?谁打你了?还有,你的脸不是好好的吗!”

    姜欢默默淌泪,用怯弱但可以让在场每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说:“盛饭的碗全被摔碎,碎瓷就在我宫中,只要妹妹给我一口饭吃,旁的都可以不作数……”说着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大大小小的红痕。

    然后故作害怕地看了姜雅手中的树枝一眼,说:“五妹妹绝对不是要用此物划花我的脸,请君夫人不要责罚她。”

    碎瓷、红痕、树枝,物证俱在,姜欢明明受了欺负还不敢承认,可想而知平日五公主在宫中有多作威作福。

    姜雅炸了,自己什么都没做,姜欢硬生生给她安了罪名。气血直冲脑门,她“哇”的一声就张着手扑过去了。

    “啊……”姜欢见她冲过来打自己,身子一抖,晕过去了。

    她竟晕过去了……分明还没有碰到她一片衣袖!可是在场众人亲眼见她气急败坏地动手,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司仪头一回见如此不讲礼仪的宗祖贵女,气得直捋胡子道:“堂堂公主,张牙舞爪,欺辱阿姊,成何体统!”随后扬长而去。

    窈桐夫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不仅得罪了司仪,她作为国君夫人,统领后宫,公主失德便是她教行不妥,实在有失颜面,怒道:“五公主随行宫人以下犯上,笞十。”

    五公主身后顿时哗啦啦跪倒一片。窈桐夫人指着红果道:“此人口无实言,蒙蔽主上,加十。”

    笞二十?寻常女子哪里承受得了,十笞下去后臀红肿热痛,二十笞下去不得臀肉绽开血流如注!红果直接吓晕过去了。

    姜雅悄悄放松身子,只是责打宫人,没有她的事,君夫人果然要顾忌母嫔的面子,她母嫔可是蔡姬的得力助……

    不知是不是听到她的心声,窈桐夫人目光犀利,觑了她一眼道:“五公主无视礼法,加害手足,责令抄写《礼乐》五十遍,其间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外出。”

    姜雅恨得牙痒痒,愤愤的眼神不期然恰好对上窈桐夫人。

    窈桐夫人淡淡地补一句:“此外,辛世妇教习无方,明日辰时来永安宫见我。”

    姜雅瘫坐在地:完了,这是在下母嫔的脸面,她回去要怎么解释才好。

    一声令下,数十名宦官将五公主等人带下去行刑。

    地上躺着不省人事的姜欢。

    窈桐夫人的掌事宫人青灯示意说:“君夫人,方才派人看过了,藏珠阁的确有些凌乱,宫内一名宫人也无。”看来姜欢没撒谎,她这十多年来确实不好过。

    窈桐夫人低头盯着这张神似那人的脸,眼中晦暗不明。良久,方道:“将她抬回去,让她明早也来见我。对了,送些吃食过去。”

    两名宦官将一动不动的姜欢扛在肩上,往藏珠阁行去。

    离开窈桐夫人的视线,姜欢眼睫微动。还好没露馅,被人直勾勾地盯着,心里怪发毛的。

    窈桐夫人在宫人的侍奉下行至远处。影壁后一道声音响起:“大公子,君夫人已回永安宫,我们也回去吧。”

    影壁朦朦胧胧映出一名男子精致的脸部线条,宦官恭敬地侍奉在侧。

    树影婆娑,影壁作障,是以他们在这里看了许久,竟无一人察觉。

    戏已散场,姜东昭回想少女模样,哭得梨花带雨,眼里却并无几分惧意,嘴角微勾。

    倒是有趣。“走吧。”

    松软的泥地上留下两道新鲜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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