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疑故人来
马车在留芳阁外停下。
孔泥不等红珠搀扶就跳下了马车，留芳阁内已是混乱一片。
一楼楼梯围站了一圈客人，边抬头往上望边窃窃私语，“没瞧错吧，真是虞御史？”
“啧，罗公子这是踢在铁板上了。”
孔泥拎起裙摆，不顾左右各异的目光，推开人群，径直上到二楼，隔着围堵的人群背影，远远就看见一身朱红官袍的官员，一掌就扇在了面前的年轻男子脸上。
旁边有穿相同服制的紫袍官员试图劝阻，虞经海丝毫不顾及，又是一掌利落地甩在了年已中旬的紫袍官员脸上。
“这就是你教导的好儿子！”
清晰的巴掌声，在整个楼阁内回荡，四周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
孔泥倒吸了一口凉气，步子都凝滞了，虞经海扇罗临逸巴掌，扇也就扇了好歹也是长辈。
怎么连拉架的罗怀孺都扇了一巴掌。
罗怀孺也是毫无预料，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被身旁的罗临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爹。”
留芳阁老鸨终于反应过来，急急上前，“哎呦这都是做什么，罗公子昨夜儿在楼里也就吃了几杯酒，听了支曲，再什么也没有做，老身可以拿性命担保。”
虞经海怒发冲冠，“这还不够吗？他还想做什么！”
前世记忆无可避免的涌上心头，孔泥面对虞经海就算是前世她也怵，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平复好心绪，“爹爹。”
女子虽音色轻柔，虞经海还是在第一时间听见了，他猛然回头，从不可置信到愤怒，面色变了几变，“谁准许你来这儿的？回去！”
红珠终于追上了孔泥，见虞经海发怒，忙不迭就想先带小姐离开。
只是手还没有碰到孔泥的胳膊，孔泥捏着巾帕掩唇，低咳出了声，小姐本就身子骨弱，面色也白，刚刚又走得急，如今满头的薄汗，气息都不太稳。
虞经海面对女儿这般，也是不敢再说重话，只是虞气还是难舒，只得对红珠下令，“带小姐回去。”
孔泥往前走了两步，围堵看热闹的人群自觉让开了道，“爹爹，婚姻之事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本该全听爹爹做主，但好歹婚事也是女儿自己的婚事，我想跟罗公子说几句，希望爹爹能够应允。”
孔泥态度恭敬，做足世家小姐的礼数，向着虞经海行礼请求。
虞经海克制着声音，低斥，“胡闹！”
“爹爹。”孔泥再次请求，她在赌，赌虞经海对这个女儿极尽疼爱，虽古板固执了半辈子，但在这唯一的女儿身上会有例外。
果然，静默了许久之后，虞经海甩袖转过了身，“嗯，快些说完。”
孔泥进到雅间，她坐到屋中间的椅子上，不过片刻，就有人敲门进来。
刚刚人多也混乱，孔泥并没有看仔细，如今抬头就见一名少年，撩开珠帘步进了房间。
脚步声落在地板上，孔泥的瞳孔微微收缩，少年穿的并非一般世家公子穿的宽袖长袍，而是一身利落的墨色窄袖常服，手腕上戴着银色护腕，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无任何装饰，倒是腰身被收的很细，宽肩窄腰，身量挺拔。
眉目锐利，容姿俊逸。又因昨夜宿在寻芳阁，早上恐怕也是被虞经海与罗怀孺直接揪了起来，衣领微微敞开，脸上还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平舔了几份野性不羁。
孔泥下意识捏紧了衣袖，她第一次深刻的理解了那句广为流传的话，“难怪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
罗怀孺作为罗岩的儿子，其实更像他的母亲，温和儒雅，但没有想到隔了一代，罗岩孙子，不管是样貌还是身姿竟然与罗岩足足像了七成。
进屋许久，孔泥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罗临逸终是察觉出了奇怪，“虞小姐。”
孔泥猛然回神，收回视线，“请坐。”她转头接着吩咐候在一旁的红珠，“你在外面等，有事我会叫你。”
红珠好奇的目光在孔泥和罗临逸身上转了几圈，最终还是选择听小姐的，离开时还顺便带上了门。
孔泥将目光重新转向罗临逸，没想到少年并没有坐，而是在她两步之外，撩袍半跪了下来。
事发突然，孔泥并未预料，便听罗临逸道：“今日出现这种事，是我做的失礼荒唐，小姐若觉得生气，不如于虞叔叔说，退了这桩婚事，另觅良配。”
孔泥微微俯身，她低头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即使跪着，少年也并不处于弱势，脊背挺的很直，身上虽有酒气，但并不浓，孔泥也不觉得这点儿酒，就真能让他醉到忘记今天还有什么事。
这场闹剧，从一开始恐怕就是蓄意为之，罗临逸并不接受这门婚事。
女子未开口，就轻咳出了声，她侧头掩住唇，感觉自己能把肺咳出来，这具身体真的是弱的有些离谱。
罗临逸亦是没想到，他还没有说什么，竟然能有这么大反应，慌忙就站了起来，“虞小姐。”
孔泥摆了摆手，示意她没事。
罗临逸深吸了一口气，想用最简单的话语，在不刺激女子的情况下，速战速决，“是我有错在先，就算退婚，小姐的声誉也不会受太大的影响，罗某相信，以小姐的才情和样貌，一定能找到更好的，我真的不是良配，你了解得多了，肯定不会喜欢我。”
少年目光坚定，话语说得更是驽定异常。
孔泥终于感觉好了些，她转过身，略略停顿，“其实今日我也是想跟你说婚事。”
罗临逸似乎并不怎么信她，只觉孔泥应当是在强装，他斟酌了一词句，真诚道：“虞小姐，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不是，你要骂也可以骂我几句。但我可以保证，绝对的和小姐没有关系，也不是我觉得小姐怎样。而是，小姐应当知晓，我爷爷是从北澜的雪原来到的雍都，我总归还是要回到那里。我与你若果真成亲，你免不了可能也要随我回北澜，北澜至雍都千里之远，那里寒冷荒凉，小姐必定无法适应，而且最重要的是也很难再见到虞叔叔。”
“虞叔叔虽然看着严厉，但所有人都能瞧出，他定当很是疼爱你，不会舍得你随我受苦。”
至止最后一个字说完，少年抬起头，认真地凝视着孔泥，等待她的回应。
孔泥将衣袖都捏皱了，她想一定不是她的错觉，她能在罗临逸的身上看到罗岩的影子。
孔泥第一次见罗岩，他从北澜奉旨到京城，一身的意气风发，也是唯一一个尊重她，告诉她，她不该困于闺阁，应当出去闯出一番成就，她并不比京都任何一位男子差，他给她讲西漠的黄沙，北澜的狼群。她便觉得他背离了那个时代，与任何人不同，不顾阻拦，偷跟他去了北澜。
十六岁到十九岁，她都在北澜的雪原与西漠的黄沙中渡过，直到雍都传来消息，孔氏一族卷进夺储之争，全族下狱。
孔泥才想着再回雍都，她联合当时驻守边塞的四皇子风凛乾，借着罗岩的兵力回京夺权。
风凛乾顺利登基，她步入朝堂，而罗岩却被暗杀死在了雍都。
她应该早有预料，从罗岩被风凛乾赐婚开始，她就应当察觉到风凛乾温润表象下的狠绝。
罗岩世代的子孙都被困在了雍都，再回北澜成为奢望，罗岩被赐婚，罗怀孺为了阻止再赐，十八岁便娶妻生子有了罗临逸，罗临逸刚一出生，罗怀孺便赶在了风凛乾下旨之前，与虞氏结了亲。
若不是为她，罗岩并不会插手这一切，罗氏更不会在皇权下这般挣扎求全。
孔泥不等红珠搀扶就跳下了马车，留芳阁内已是混乱一片。
一楼楼梯围站了一圈客人，边抬头往上望边窃窃私语，“没瞧错吧，真是虞御史？”
“啧，罗公子这是踢在铁板上了。”
孔泥拎起裙摆，不顾左右各异的目光，推开人群，径直上到二楼，隔着围堵的人群背影，远远就看见一身朱红官袍的官员，一掌就扇在了面前的年轻男子脸上。
旁边有穿相同服制的紫袍官员试图劝阻，虞经海丝毫不顾及，又是一掌利落地甩在了年已中旬的紫袍官员脸上。
“这就是你教导的好儿子！”
清晰的巴掌声，在整个楼阁内回荡，四周陷入死寂一般的安静。
孔泥倒吸了一口凉气，步子都凝滞了，虞经海扇罗临逸巴掌，扇也就扇了好歹也是长辈。
怎么连拉架的罗怀孺都扇了一巴掌。
罗怀孺也是毫无预料，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被身旁的罗临逸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爹。”
留芳阁老鸨终于反应过来，急急上前，“哎呦这都是做什么，罗公子昨夜儿在楼里也就吃了几杯酒，听了支曲，再什么也没有做，老身可以拿性命担保。”
虞经海怒发冲冠，“这还不够吗？他还想做什么！”
前世记忆无可避免的涌上心头，孔泥面对虞经海就算是前世她也怵，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平复好心绪，“爹爹。”
女子虽音色轻柔，虞经海还是在第一时间听见了，他猛然回头，从不可置信到愤怒，面色变了几变，“谁准许你来这儿的？回去！”
红珠终于追上了孔泥，见虞经海发怒，忙不迭就想先带小姐离开。
只是手还没有碰到孔泥的胳膊，孔泥捏着巾帕掩唇，低咳出了声，小姐本就身子骨弱，面色也白，刚刚又走得急，如今满头的薄汗，气息都不太稳。
虞经海面对女儿这般，也是不敢再说重话，只是虞气还是难舒，只得对红珠下令，“带小姐回去。”
孔泥往前走了两步，围堵看热闹的人群自觉让开了道，“爹爹，婚姻之事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本该全听爹爹做主，但好歹婚事也是女儿自己的婚事，我想跟罗公子说几句，希望爹爹能够应允。”
孔泥态度恭敬，做足世家小姐的礼数，向着虞经海行礼请求。
虞经海克制着声音，低斥，“胡闹！”
“爹爹。”孔泥再次请求，她在赌，赌虞经海对这个女儿极尽疼爱，虽古板固执了半辈子，但在这唯一的女儿身上会有例外。
果然，静默了许久之后，虞经海甩袖转过了身，“嗯，快些说完。”
孔泥进到雅间，她坐到屋中间的椅子上，不过片刻，就有人敲门进来。
刚刚人多也混乱，孔泥并没有看仔细，如今抬头就见一名少年，撩开珠帘步进了房间。
脚步声落在地板上，孔泥的瞳孔微微收缩，少年穿的并非一般世家公子穿的宽袖长袍，而是一身利落的墨色窄袖常服，手腕上戴着银色护腕，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无任何装饰，倒是腰身被收的很细，宽肩窄腰，身量挺拔。
眉目锐利，容姿俊逸。又因昨夜宿在寻芳阁，早上恐怕也是被虞经海与罗怀孺直接揪了起来，衣领微微敞开，脸上还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平舔了几份野性不羁。
孔泥下意识捏紧了衣袖，她第一次深刻的理解了那句广为流传的话，“难怪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
罗怀孺作为罗岩的儿子，其实更像他的母亲，温和儒雅，但没有想到隔了一代，罗岩孙子，不管是样貌还是身姿竟然与罗岩足足像了七成。
进屋许久，孔泥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罗临逸终是察觉出了奇怪，“虞小姐。”
孔泥猛然回神，收回视线，“请坐。”她转头接着吩咐候在一旁的红珠，“你在外面等，有事我会叫你。”
红珠好奇的目光在孔泥和罗临逸身上转了几圈，最终还是选择听小姐的，离开时还顺便带上了门。
孔泥将目光重新转向罗临逸，没想到少年并没有坐，而是在她两步之外，撩袍半跪了下来。
事发突然，孔泥并未预料，便听罗临逸道：“今日出现这种事，是我做的失礼荒唐，小姐若觉得生气，不如于虞叔叔说，退了这桩婚事，另觅良配。”
孔泥微微俯身，她低头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即使跪着，少年也并不处于弱势，脊背挺的很直，身上虽有酒气，但并不浓，孔泥也不觉得这点儿酒，就真能让他醉到忘记今天还有什么事。
这场闹剧，从一开始恐怕就是蓄意为之，罗临逸并不接受这门婚事。
女子未开口，就轻咳出了声，她侧头掩住唇，感觉自己能把肺咳出来，这具身体真的是弱的有些离谱。
罗临逸亦是没想到，他还没有说什么，竟然能有这么大反应，慌忙就站了起来，“虞小姐。”
孔泥摆了摆手，示意她没事。
罗临逸深吸了一口气，想用最简单的话语，在不刺激女子的情况下，速战速决，“是我有错在先，就算退婚，小姐的声誉也不会受太大的影响，罗某相信，以小姐的才情和样貌，一定能找到更好的，我真的不是良配，你了解得多了，肯定不会喜欢我。”
少年目光坚定，话语说得更是驽定异常。
孔泥终于感觉好了些，她转过身，略略停顿，“其实今日我也是想跟你说婚事。”
罗临逸似乎并不怎么信她，只觉孔泥应当是在强装，他斟酌了一词句，真诚道：“虞小姐，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不是，你要骂也可以骂我几句。但我可以保证，绝对的和小姐没有关系，也不是我觉得小姐怎样。而是，小姐应当知晓，我爷爷是从北澜的雪原来到的雍都，我总归还是要回到那里。我与你若果真成亲，你免不了可能也要随我回北澜，北澜至雍都千里之远，那里寒冷荒凉，小姐必定无法适应，而且最重要的是也很难再见到虞叔叔。”
“虞叔叔虽然看着严厉，但所有人都能瞧出，他定当很是疼爱你，不会舍得你随我受苦。”
至止最后一个字说完，少年抬起头，认真地凝视着孔泥，等待她的回应。
孔泥将衣袖都捏皱了，她想一定不是她的错觉，她能在罗临逸的身上看到罗岩的影子。
孔泥第一次见罗岩，他从北澜奉旨到京城，一身的意气风发，也是唯一一个尊重她，告诉她，她不该困于闺阁，应当出去闯出一番成就，她并不比京都任何一位男子差，他给她讲西漠的黄沙，北澜的狼群。她便觉得他背离了那个时代，与任何人不同，不顾阻拦，偷跟他去了北澜。
十六岁到十九岁，她都在北澜的雪原与西漠的黄沙中渡过，直到雍都传来消息，孔氏一族卷进夺储之争，全族下狱。
孔泥才想着再回雍都，她联合当时驻守边塞的四皇子风凛乾，借着罗岩的兵力回京夺权。
风凛乾顺利登基，她步入朝堂，而罗岩却被暗杀死在了雍都。
她应该早有预料，从罗岩被风凛乾赐婚开始，她就应当察觉到风凛乾温润表象下的狠绝。
罗岩世代的子孙都被困在了雍都，再回北澜成为奢望，罗岩被赐婚，罗怀孺为了阻止再赐，十八岁便娶妻生子有了罗临逸，罗临逸刚一出生，罗怀孺便赶在了风凛乾下旨之前，与虞氏结了亲。
若不是为她，罗岩并不会插手这一切，罗氏更不会在皇权下这般挣扎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