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与虎谋皮
常远泽的办事效率极高，第二日，孔泥便接到了与谢明烛见面的时间的地点。
孔泥不但带了面纱，而且还搁着一道门，珠帘垂下，谢明烛只能看见她的裙摆与绣鞋。
房间内留下她与谢明烛两个人。
孔泥坐着，谢明烛站在珠帘外，面容阴沉。
两人已经沉默了许久，孔泥没有开口，谢明烛也没有开口。
孔泥的背后垫着软枕，坐的时间稍微一长，便会不适，背上的上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但这副身体的喘疾却有复发的前兆。
孔泥掩唇轻咳了一声，抓紧了袖中匕首，这是一场豪赌，她连谢明烛是否会直接冲进来再杀她一次了，都不能完全预料。
“明烛。”孔泥嗓音沙哑，甚至听不出她原本的声音，并非她故意，而是前些天高烧，嗓子跟着发炎后，至今没有恢复。
这一声轻唤，让谢明烛皱紧了眉，冷声接道:“你该清楚诓骗我的后果是什么，若你非老师本人，我会将你千刀万剐。”
“若是呢，要不要也千刀万剐？”虽是调侃的话语，但孔泥却说的一点也不像是玩笑。
谢明烛怔了怔，下意识步子往前跨了一步，他紧紧盯着珠帘后的人影，但除了纯白的身影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孔泥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今日这场交谈无异于与虎谋皮。
谢明烛往前跨步的瞬间，孔泥的脊背都绷直了，但谢明烛却未继续再往前，而是在距离珠帘最后一步捏紧拳，竭力停下了。
孔泥稳着声音，慢慢道：“许多年未曾见了，你的变化出乎我的设想，不是说离开吗？为什么又选择回来？”
谢明烛攥紧拳头，“我凭什么按你的设想！”
孔泥叹了口气，“明烛，你至今觉得我激你离开，是害你吗？”
“风凛乾果真要比我好，还是说这么多年你还是在跟我赌气？”
“孔泥，你莫要太自大。我做什么，选择什么，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既然死了，就死的彻底一些，没必要回来。”
话语尖锐，孔泥以为自己该当有预料能接受，但还是心脏莫名一阵刺痛，掩唇呛咳出声，断断续续才说完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死了一次，能回来都是奇迹，明烛你再次见我，是不是觉得当年我在骗你，诈死消失，又抛弃你一次。”
孔泥收紧手帕，看向珠帘外的身影，询问道：“你要进来吗？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谢明烛不仅没有往前走，还往后退了一步。
“你害怕我没死？还是害怕我真死了？明烛，我虽对不起你，但你又何曾对得起我，别扭固执，最是知道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才最伤人。”
“那你不知道吗？难道你每次做的事说的话不伤人吗！对。”谢明烛嗤笑出声道：“你压根就不会考虑我的感觉，和想法，不会想到我能不能接受，你在乎的爱的人那么多，我哪里排的上号。”
孔泥耐着性子，“你我之间是不是只能这么说话？”
“那你主动找我又是什么目的？”
孔泥被噎到。
孔泥突然的沉默，更加印证了谢明烛的猜测，“你没有目的根本就不会想到我，也不绝对不会想着主动来见我。”
这话根本就谈不下去，孔泥深呼吸，“你若是这般觉得，现在可以离开。”
“你凭什么让我离开我就离开。”
谢明烛丝毫没有察觉这话接的有多离谱，孔泥无语半响，“那你现在想怎么样？我确实有事情需要同你说，不可能专门见你是为了忆往昔。你可以离开，可以告诉风凛乾我没死，甚至可以现在进来再杀我一次，我想这些对你来说都不困难。”
谢明烛牙都咬碎了，“孔泥！”
孔泥直接忽视了谢明烛的暴怒，“你不说，我来说，你在风凛乾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行事风格，你不会一点也不了解，你入朝拜官，坐在审察司长吏的位置上，是为风凛乾做事也罢，受他所控也罢。但今日你我能见这一面，是因为你背着风凛乾越职暗审平戎军兵败一案的人证。”
“我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目的，我的目的很明确，平戎军是我必须保的一支军队，我既然回来了，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风凛乾谋杀左平江，拿到平戎军军权。”
而且他根本就拿不回去，北澜军只认罗氏子孙，左平江若非罗岩死时留下遗命，都未必会让平戎军甘心听令。罗岩已经死了，左平江若再死在雍都，孔泥想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谢明烛的拳头捏紧又松开，“我凭什么帮你？”
“你想要什么？”
“我要平戎军军权。”
孔泥直接被气笑了，“平戎军的军权如果是我能决定，当初也不至于谋反失败，就算逼宫逆反，我也能将风凛乾从皇位上拉下来。”
谢明烛略微思考，“那就太明书院。”
谢明烛是会狮子大开口的，太明书院是她在雍都创建的一所书院，每年春季都会开设一场考试，前一百名可以进入书院免费读书，太明书院创建后，每年靠科考入第，步入朝堂的寒门学子都能翻一番。
虽然她已经去逝十六年，但太明书院依然屹立不倒，孔泥在朝堂内的势力大多也是出自这里，也是凭借此，她才有跟氏族对抗的实力。
常远泽便是他从这些人中精心选中，并培养扶持，如今也是太明书院暗中真真的掌权者。
谢明烛跟他要太明书院，和跟她直接要常远泽没什么区别，九卿之一，她敢给吗？能给吗？
“明烛。”孔泥严肃道：“他不是你现在就能掌控。”
谢明烛似乎压根也没有想过孔泥真的能给他，低嗤道：“所以……这就是你谈判的诚意？”
孔泥无奈地反问，“你觉得我若能掌控这其中任何一个，如今还需要来找你吗？”
孔泥每一个字都说的平静，谢明烛却像听到了什么惊骇至极的事情，蓦然抬眸看向珠帘后的人影。
“明烛。”孔泥继续道：“你一直觉得我骗你，但你好好想想，你又有多少次信过我？”
“我可以帮你。”谢明烛移开投向珠帘的视线，下了极大的决心，道：“但我要真真的见到你，没有欺骗，没有隐瞒，真实的你，你告诉我这十六年你去了哪里？”
谢明烛的眸色认真，不容有丝毫更改。
孔泥并没有犹豫，“好，我可以答应你。”
似没有预料到孔泥能这么爽快就答应，他愣了愣，才回过神，敛眸道：“陛下确实是想借西漠兵败一事，拿回平戎军权并废除太子。但陛下并没有亲手设局，不过是顺水推舟，周丞相联手东宫早就有谋逆逼宫之心，这件事陛下心知肚明，甚至某一方面来说，东宫也知晓陛下知道。在这场局中，唯一不清楚情况的只有左平江与平戎军。”
孔泥暗暗捏紧了拳。
“太子与陛下矛盾的爆发不过是时间问题，但近日陛下身体不适，五皇子又颇得圣宠，太子不敢再等了。为了获得左平江的支持，东宫使用手段策反了左行云身边一位副将，透漏边防，致使西漠战败。”
“军情传回雍都，陛下定会下令彻查，周丞相在朝中再进行运作让左府下狱。到这时，左平江一定会对陛下大失所望，说服左平江逼宫辅佐太子登基，便会顺理成章。”
“周丞相此局凶险，堪称破釜沉舟，如果成功，太子能登基，如果失败，不止东宫，周丞相及其氏族不会有一人能幸免。”
这局太熟悉了，十六年前，孔泥所面对的局面与周丞相今日所面对的局面，异曲同工，甚至连做出的选择都相似。
以为好歹是，还有一线希望的豪赌，其实根本不是，从头到尾都是风凛乾精心布的局。
谢明烛最后道：“但他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因为这一切陛下从一开始都知道，他下的赌注越大，到最后败的只会越彻底。”
孔泥沉思了许久，“西漠兵败，勾结叛敌已成事实，周丞相与东宫是死局，没有破解的可能。”
谢明烛并没有否认。
“但左府还有机会。”孔泥的眸子亮的惊人，“既然是风凛乾耗费如此大心血精心布的局，怎么能不让他唱完，明烛，你要保证东宫的每一步都按着风凛乾的设计走，另外再拿到东宫策反将领，透漏边防的证据，其他的事情我来办。”
谢明烛拧眉问：“你打算做什么？”
“我要见左平江，你能让我见到吗？”
“左平江不难见。”谢明烛道：“但你必须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
孔泥点头道：“可以，但作为交换，你是不是有必要告诉我，你背着风凛乾提审人证，又是什么目的？”
孔泥能猜到一些，但不能完全确认，她需要谢明烛的回答，来印证心中的猜想。
但谢明烛却像突然被碰到逆鳞，瞬间竖起了全身上下所有利刺，“这和你无关吧，左平江我可以让你见，至于我的事，你没资格知道。”
谢明烛不愿回答，孔泥也便作罢了，“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左平江？”
“需要些时间，目前陛下和东宫都盯的比较紧。”
“好。”孔泥颔首，“你来安排，我等你的消息。”
谢明烛蓦然发怒道：“你是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还是平戎军就真重要到，让你如此冒险，我如果根本就不给你安排，甚至还布下天罗地网抓你，又当如何？”
谢明烛的心性难定，孔泥并不怀疑他说出来的事情做不到，但这步险棋她非走不可，左平江和平戎军她必须保，不管什么代价，左右就算失败了，也不过是再补上她一条命。
她已经死过不止一次，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重生一次，并没有让她更加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而是变本加厉，无所谓再死一次。
但这话她现在不能说，顿了顿道：“我想你如果想抓我，或者杀我，现在也是机会，不如相信你不会。”
谢明烛狠震了一把衣袖，一个字没有说的转身出了门，关门声巨大，木门被关紧又弹开，摇摇晃晃，几乎下一秒就会塌。
直到确定谢明烛已经离开，孔泥才算长松了一口，抓着匕首的手心全是汗水，谢明烛从小到大她都摸不准，他行事根本就没有什么规律可言，脾气上来，什么事都做得出，她刚刚若那句话说错，刺激到他，保不准他就会冲进来跟她拼命。
谢明烛自己就是顶尖的暗影刺客，这个房间内也不可能避开他的眼睛，设人保护她。
最后的话虽然有诓骗谢明烛的嫌疑，但确也是实话，如果谢明烛刚才真的想杀她，她没可能反抗。
*
嘱咐让常远泽买的院子已经买好，离城中有段不短的距离，虽偏僻了些，但甚在环境幽静是个养伤的好去处。孔泥让红珠去看过，顺便亲自选了几名洒扫丫鬟和厨师。
毕竟是虞府的大小姐直接搬出去住，难免惹人嫌话猜测，所以暂时对外说的是离府静养。
孔泥去跟虞经海要红珠，比想象中要顺利得多，几乎是孔泥刚开口，虞经海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出书房时，虞经海坐着并没有起身，孔泥感觉他似乎是有话说，但直到孔泥出了屋门，迈下台阶，虞经海也没有出声唤她。
天气渐渐转热，孔泥仰头见日光刺目，她从虞府没有带任何东西离开，只带了红珠。
与前世离开孔府时，差不多的光景，也是日光正当明媚的某一个春日。
孔泥有片刻的恍惚，光影交叠，似是重合。
孔泥不但带了面纱，而且还搁着一道门，珠帘垂下，谢明烛只能看见她的裙摆与绣鞋。
房间内留下她与谢明烛两个人。
孔泥坐着，谢明烛站在珠帘外，面容阴沉。
两人已经沉默了许久，孔泥没有开口，谢明烛也没有开口。
孔泥的背后垫着软枕，坐的时间稍微一长，便会不适，背上的上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但这副身体的喘疾却有复发的前兆。
孔泥掩唇轻咳了一声，抓紧了袖中匕首，这是一场豪赌，她连谢明烛是否会直接冲进来再杀她一次了，都不能完全预料。
“明烛。”孔泥嗓音沙哑，甚至听不出她原本的声音，并非她故意，而是前些天高烧，嗓子跟着发炎后，至今没有恢复。
这一声轻唤，让谢明烛皱紧了眉，冷声接道:“你该清楚诓骗我的后果是什么，若你非老师本人，我会将你千刀万剐。”
“若是呢，要不要也千刀万剐？”虽是调侃的话语，但孔泥却说的一点也不像是玩笑。
谢明烛怔了怔，下意识步子往前跨了一步，他紧紧盯着珠帘后的人影，但除了纯白的身影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孔泥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今日这场交谈无异于与虎谋皮。
谢明烛往前跨步的瞬间，孔泥的脊背都绷直了，但谢明烛却未继续再往前，而是在距离珠帘最后一步捏紧拳，竭力停下了。
孔泥稳着声音，慢慢道：“许多年未曾见了，你的变化出乎我的设想，不是说离开吗？为什么又选择回来？”
谢明烛攥紧拳头，“我凭什么按你的设想！”
孔泥叹了口气，“明烛，你至今觉得我激你离开，是害你吗？”
“风凛乾果真要比我好，还是说这么多年你还是在跟我赌气？”
“孔泥，你莫要太自大。我做什么，选择什么，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既然死了，就死的彻底一些，没必要回来。”
话语尖锐，孔泥以为自己该当有预料能接受，但还是心脏莫名一阵刺痛，掩唇呛咳出声，断断续续才说完话，“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死了一次，能回来都是奇迹，明烛你再次见我，是不是觉得当年我在骗你，诈死消失，又抛弃你一次。”
孔泥收紧手帕，看向珠帘外的身影，询问道：“你要进来吗？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谢明烛不仅没有往前走，还往后退了一步。
“你害怕我没死？还是害怕我真死了？明烛，我虽对不起你，但你又何曾对得起我，别扭固执，最是知道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才最伤人。”
“那你不知道吗？难道你每次做的事说的话不伤人吗！对。”谢明烛嗤笑出声道：“你压根就不会考虑我的感觉，和想法，不会想到我能不能接受，你在乎的爱的人那么多，我哪里排的上号。”
孔泥耐着性子，“你我之间是不是只能这么说话？”
“那你主动找我又是什么目的？”
孔泥被噎到。
孔泥突然的沉默，更加印证了谢明烛的猜测，“你没有目的根本就不会想到我，也不绝对不会想着主动来见我。”
这话根本就谈不下去，孔泥深呼吸，“你若是这般觉得，现在可以离开。”
“你凭什么让我离开我就离开。”
谢明烛丝毫没有察觉这话接的有多离谱，孔泥无语半响，“那你现在想怎么样？我确实有事情需要同你说，不可能专门见你是为了忆往昔。你可以离开，可以告诉风凛乾我没死，甚至可以现在进来再杀我一次，我想这些对你来说都不困难。”
谢明烛牙都咬碎了，“孔泥！”
孔泥直接忽视了谢明烛的暴怒，“你不说，我来说，你在风凛乾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行事风格，你不会一点也不了解，你入朝拜官，坐在审察司长吏的位置上，是为风凛乾做事也罢，受他所控也罢。但今日你我能见这一面，是因为你背着风凛乾越职暗审平戎军兵败一案的人证。”
“我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目的，我的目的很明确，平戎军是我必须保的一支军队，我既然回来了，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风凛乾谋杀左平江，拿到平戎军军权。”
而且他根本就拿不回去，北澜军只认罗氏子孙，左平江若非罗岩死时留下遗命，都未必会让平戎军甘心听令。罗岩已经死了，左平江若再死在雍都，孔泥想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谢明烛的拳头捏紧又松开，“我凭什么帮你？”
“你想要什么？”
“我要平戎军军权。”
孔泥直接被气笑了，“平戎军的军权如果是我能决定，当初也不至于谋反失败，就算逼宫逆反，我也能将风凛乾从皇位上拉下来。”
谢明烛略微思考，“那就太明书院。”
谢明烛是会狮子大开口的，太明书院是她在雍都创建的一所书院，每年春季都会开设一场考试，前一百名可以进入书院免费读书，太明书院创建后，每年靠科考入第，步入朝堂的寒门学子都能翻一番。
虽然她已经去逝十六年，但太明书院依然屹立不倒，孔泥在朝堂内的势力大多也是出自这里，也是凭借此，她才有跟氏族对抗的实力。
常远泽便是他从这些人中精心选中，并培养扶持，如今也是太明书院暗中真真的掌权者。
谢明烛跟他要太明书院，和跟她直接要常远泽没什么区别，九卿之一，她敢给吗？能给吗？
“明烛。”孔泥严肃道：“他不是你现在就能掌控。”
谢明烛似乎压根也没有想过孔泥真的能给他，低嗤道：“所以……这就是你谈判的诚意？”
孔泥无奈地反问，“你觉得我若能掌控这其中任何一个，如今还需要来找你吗？”
孔泥每一个字都说的平静，谢明烛却像听到了什么惊骇至极的事情，蓦然抬眸看向珠帘后的人影。
“明烛。”孔泥继续道：“你一直觉得我骗你，但你好好想想，你又有多少次信过我？”
“我可以帮你。”谢明烛移开投向珠帘的视线，下了极大的决心，道：“但我要真真的见到你，没有欺骗，没有隐瞒，真实的你，你告诉我这十六年你去了哪里？”
谢明烛的眸色认真，不容有丝毫更改。
孔泥并没有犹豫，“好，我可以答应你。”
似没有预料到孔泥能这么爽快就答应，他愣了愣，才回过神，敛眸道：“陛下确实是想借西漠兵败一事，拿回平戎军权并废除太子。但陛下并没有亲手设局，不过是顺水推舟，周丞相联手东宫早就有谋逆逼宫之心，这件事陛下心知肚明，甚至某一方面来说，东宫也知晓陛下知道。在这场局中，唯一不清楚情况的只有左平江与平戎军。”
孔泥暗暗捏紧了拳。
“太子与陛下矛盾的爆发不过是时间问题，但近日陛下身体不适，五皇子又颇得圣宠，太子不敢再等了。为了获得左平江的支持，东宫使用手段策反了左行云身边一位副将，透漏边防，致使西漠战败。”
“军情传回雍都，陛下定会下令彻查，周丞相在朝中再进行运作让左府下狱。到这时，左平江一定会对陛下大失所望，说服左平江逼宫辅佐太子登基，便会顺理成章。”
“周丞相此局凶险，堪称破釜沉舟，如果成功，太子能登基，如果失败，不止东宫，周丞相及其氏族不会有一人能幸免。”
这局太熟悉了，十六年前，孔泥所面对的局面与周丞相今日所面对的局面，异曲同工，甚至连做出的选择都相似。
以为好歹是，还有一线希望的豪赌，其实根本不是，从头到尾都是风凛乾精心布的局。
谢明烛最后道：“但他根本就没有成功的可能，因为这一切陛下从一开始都知道，他下的赌注越大，到最后败的只会越彻底。”
孔泥沉思了许久，“西漠兵败，勾结叛敌已成事实，周丞相与东宫是死局，没有破解的可能。”
谢明烛并没有否认。
“但左府还有机会。”孔泥的眸子亮的惊人，“既然是风凛乾耗费如此大心血精心布的局，怎么能不让他唱完，明烛，你要保证东宫的每一步都按着风凛乾的设计走，另外再拿到东宫策反将领，透漏边防的证据，其他的事情我来办。”
谢明烛拧眉问：“你打算做什么？”
“我要见左平江，你能让我见到吗？”
“左平江不难见。”谢明烛道：“但你必须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
孔泥点头道：“可以，但作为交换，你是不是有必要告诉我，你背着风凛乾提审人证，又是什么目的？”
孔泥能猜到一些，但不能完全确认，她需要谢明烛的回答，来印证心中的猜想。
但谢明烛却像突然被碰到逆鳞，瞬间竖起了全身上下所有利刺，“这和你无关吧，左平江我可以让你见，至于我的事，你没资格知道。”
谢明烛不愿回答，孔泥也便作罢了，“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左平江？”
“需要些时间，目前陛下和东宫都盯的比较紧。”
“好。”孔泥颔首，“你来安排，我等你的消息。”
谢明烛蓦然发怒道：“你是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还是平戎军就真重要到，让你如此冒险，我如果根本就不给你安排，甚至还布下天罗地网抓你，又当如何？”
谢明烛的心性难定，孔泥并不怀疑他说出来的事情做不到，但这步险棋她非走不可，左平江和平戎军她必须保，不管什么代价，左右就算失败了，也不过是再补上她一条命。
她已经死过不止一次，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重生一次，并没有让她更加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而是变本加厉，无所谓再死一次。
但这话她现在不能说，顿了顿道：“我想你如果想抓我，或者杀我，现在也是机会，不如相信你不会。”
谢明烛狠震了一把衣袖，一个字没有说的转身出了门，关门声巨大，木门被关紧又弹开，摇摇晃晃，几乎下一秒就会塌。
直到确定谢明烛已经离开，孔泥才算长松了一口，抓着匕首的手心全是汗水，谢明烛从小到大她都摸不准，他行事根本就没有什么规律可言，脾气上来，什么事都做得出，她刚刚若那句话说错，刺激到他，保不准他就会冲进来跟她拼命。
谢明烛自己就是顶尖的暗影刺客，这个房间内也不可能避开他的眼睛，设人保护她。
最后的话虽然有诓骗谢明烛的嫌疑，但确也是实话，如果谢明烛刚才真的想杀她，她没可能反抗。
*
嘱咐让常远泽买的院子已经买好，离城中有段不短的距离，虽偏僻了些，但甚在环境幽静是个养伤的好去处。孔泥让红珠去看过，顺便亲自选了几名洒扫丫鬟和厨师。
毕竟是虞府的大小姐直接搬出去住，难免惹人嫌话猜测，所以暂时对外说的是离府静养。
孔泥去跟虞经海要红珠，比想象中要顺利得多，几乎是孔泥刚开口，虞经海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出书房时，虞经海坐着并没有起身，孔泥感觉他似乎是有话说，但直到孔泥出了屋门，迈下台阶，虞经海也没有出声唤她。
天气渐渐转热，孔泥仰头见日光刺目，她从虞府没有带任何东西离开，只带了红珠。
与前世离开孔府时，差不多的光景，也是日光正当明媚的某一个春日。
孔泥有片刻的恍惚，光影交叠，似是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