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烈日高挂,尽管天筑门倚靠着祖师爷留下的防护罩保护着,站在比试台上的一众门徒仍被热得汗流浃背。

    裴萱萱觉得有些奇怪,眯起眼抬头看向那抹日轮,心觉它今日散出的热度确实比往日要来得猛烈。

    “时候也不早了,可以开始了。”朝华竹身侧靠去,她用手掌撑起一片阴翳,微微踮起脚尖同华竹说起了耳语。

    华竹只偏头去听,并未开口,在点了点头以示认同后,对着站在斜前方一直默默等待着讯号的弟子挥了挥袖。

    许是终等到了掌门发出的讯号,那名弟子慌忙鞠躬回应,语气中夹杂着丝迫不及待。

    “门内比试开始。”

    全体弟子的脑内忽地蹦出这句话,那是由主持比试的弟子用灵力发出的指示。只不过有些灵力稍低微的弟子,会被这洪亮的一声给震慑到,身子止不住打着抖。

    这一画面,瞬间将裴萱萱唤回她刚穿来的那一日。

    回想那天,她也是被这受了灵力加持的声音吓得耳膜一震。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的她,完全可以坦然应对这小小插曲。

    看着台下大半的弟子从开始之初就变得丧气的脸,裴萱萱觉得自己的胜率在逐渐被拔高,原本在心中的顾虑亦少了很多。

    比试的弟子以抽签的形式被分成了四个组,用红黄蓝绿作为标识,每人的发带便是所在阵营的颜色,以此来区分队伍。

    正捏着拳,看着台下跃跃欲试的几个精英弟子开始按着划分的阵营开始比试,裴萱萱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轻轻拍了拍,回头望去,发现华竹朝着两人身后的太师椅指了指,示意让她一同过去。

    不料,刚入座,坐在她身侧的问天又立马靠了过来,“萱萱,你说我这徒弟会不会拔得此次的魁首?”

    没有直接回答问天的话,裴萱萱下意识“嘁”了一声,但等到自己反应过来时才想到这回应是否过于自傲了些,正欲给自己找补些谦虚,不成想华竹竟夺过了话茬。

    “就算你那徒儿赢了这台下的众弟子,但至始至终,还是要与萱萱比试的。”

    “能否过得了萱萱这一关,还得看你徒儿的本事了。”

    说完,华竹立马将视线投回台下的比试台,连正眼都不愿多瞧问天一眼。

    “你们这师徒俩啊......”问天见华竹如此傲气,便伸出手指对着各自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两人指指点点,胡须被他呼出的怒气吹得四处乱窜,令他看起来又气又好笑。

    “莫离前来比试,还请师兄多指教。”

    台下一个洪亮的男声引得裴萱萱望去,使她还没来得及多揶揄问天几句,便被抢走了注意力,而本置于唇边的瓜子也在此刻滞在了她的唇齿之间。

    远处看去,莫离戴着黄色的发带,在日照下显得更是晃眼,把她的眼睛剌得生疼。

    他会赢吗?

    不由得在心底默默打量着莫离的状态,裴萱萱又将注意力转向他的对手位置。

    与他对打的是绿色阵营的一位精英弟子,名为岳嵘。

    岳嵘长相英武,若要用一个确切的刻板形象来形容他,裴萱萱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从前在电视剧中看过的武将形象。

    这人与她的苑相隔其实不算远,但也仅见过寥寥数面。

    传闻他是门内其他长老于山下捡来的一个孤儿,但长大后成了剑痴,日日只知练剑,所以门内的弟子与他相见的次数也是极少的,这也怪不得裴萱萱对于此人不熟。

    正看着两人对峙的画面起劲,她强忍好几次想要将脚放上椅坐踩着的冲动,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挺着腰杆坐在原位磕着瓜子。

    本以为二人打了招呼会立马开战,岂料莫离紧握着剑的手忽地一松,佩剑“铛”地一声落地,将一直保持警觉的岳嵘给吓了一跳,也让裴萱萱换上了一个迷惑的表情。

    “抱歉,师兄。”

    莫离对着岳嵘露出一个尴尬的笑,随即便弯腰去拾剑,蹲下的一刻,却看到他本该望向剑柄的眸子转至台上,于锁定了裴萱萱之后,露出一个温柔却又略显诡异的笑容。

    “嘶”

    感觉自己像被射了一发冷箭,裴萱萱瞬间把背靠上椅背,仿若整个人都被钉在了原地。

    就好似,他的眼中带着股奇异的光,正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她的意识。

    紧张地咬紧唇,稍微给她唤回了一些理智,裴萱萱鼓起勇气再朝莫离看去,却怎么都读不出方才的那种恐惧之感了。

    而莫离见她的视线终舍得分给自己几分,立即摆出一脸无辜状,对着裴萱萱做了个唇语:“师姐好。”

    “呵”

    裴萱萱嘴中挤出一个冷笑,继续着手中掰扯瓜子的动作,表情和善礼貌,却也仅对他垂了垂眸,甚至连头都不愿点一点。

    这个动作显然让莫离感到有些失望,因为她看到莫离将目光狼狈地收回,拿剑的力度与方才相比,明显变得绵软无力了些。

    但很快,许是他迅速调节了心态,莫离于站定在岳嵘面前后立马恢复了作战的气势,似乎并没有被方才的一幕影响到心情。

    台下的人既入了状态,裴萱萱正想端坐着观看二人的比武,却不料在下一秒,岳嵘不知怎的,嘴角竟洇出血来,粗壮的手指不停颤抖着指向莫离,而后便见他全身开始抽搐起来,甚至连剑都拿不稳了。

    再是一口鲜血喷出,艳红的血滴不慎染上莫离还未架起的剑,岳嵘一个趔趄,身子呈诡异的姿势直愣愣倒在了台上。

    “怎么回事!”

    裴萱萱捧在掌心的瓜子洒了一地,坐在台上的三人同一时间站起,许是都没有料到会有此等突发状况,便都傻在了原地。

    “莫离,胜!”

    站在两人不远处一个审判输赢的弟子,突然朝着莫离举起了手中的黄色旗子,三人见他没有传音请示,便认为许是没有什么大碍,又一一坐了下去。

    但他们不知的是,台下此刻仍在不停抽搐的岳嵘食指依旧死死指着莫离,眼中满是不甘,因过于激动,他的眼内爬满血丝,足以将黑色的瞳吞噬,令他看起来狰狞得很。

    “师兄,你输了。”莫离的眸色与刚才相比暗下不少。

    作势挽了个剑花,莫离将沾着血滴且尚未来得及出剑的佩剑收回剑鞘,他冷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语气淡漠得如同面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岳嵘被前来救治的两个弟子抬走,临了仍不愿放下那像是在指控莫离的手,还想说些什么,却在莫离瞪了他一眼后,他的喉头忽然再次涌出腥甜,将他的气管死死堵上,别说是开口说话了,现下只怕是连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岳嵘真的没事吗?”

    裴萱萱依旧不放心地左右回头看了眼华竹与问天,甚至差点想下台前去探一探情况,回头的一刻,她才发现此时华竹与问天二人早已将注意力放在别的队伍之上,就仿佛,刚才二人的比试,只是场孩童间的小打小闹。

    问天见她语气略显捉急,目光于她身上仅停留了片刻,便捋了捋胡子,把视线放在了远处一个身影之上,“审判的弟子都是众多长老挑出的精英中的精英,灵力仅比你低些。这种小小比试,全然不会影响他们的身份与地位,所以亦不会让他们去偏袒谁,你就放心吧。”

    “这......”她的眼下忍不住抽了抽,满脸担忧地看着岳嵘被术法慢慢抬离比试台,台上的鲜血仍在,似乎在告诉她刚刚并非是一个意外。

    “那莫离怎还未出手,对手就倒下了?”

    裴萱萱咽了咽口水,怀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想法,还是鼓起勇气朝两个早已将关注点偏离的人继续追问:“两位不觉得奇怪吗?”

    “莫离的师父擅用暗器。”回她的人是华竹。

    “萱萱许是忘了,莫离所拜的长老,便是天筑最擅使暗器的那位。”华竹表现得淡然,似是并没有在苛责她的忘性大。

    “确实不记得了。”暗自松了口气,她庆幸自己的这番问询没有引起华竹的怀疑,但好奇心的驱使又催促着她继续问下去。

    “既是如此,我怎么不记得这位长老的名讳与长相了?”尽量问得模棱两可些,裴萱萱不知这样问会不会引起华竹的怀疑,但既然这个豁口已经打开,若要她立马收起,那便等于放弃了多得一个情报的机会,这可不划算。

    “旭戈长老闭关许久了。”

    “瞧你这记性。”华竹下意识忍不住敲了敲她的额,光洁的额头被他击出个红印,使华竹忍不住心中一颤,悻悻瞥了裴萱萱一眼,发觉她并没有表现出异样,才将带着微颤的手收起,藏回了袖下。

    “所以就连那日收徒之日,都是他的亲传弟子替他收的。看来,那日我给你的封名册你并没有看过。”

    华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那本册子上,可清楚记载着所有新入门弟子的名字,以及记载了他们拜入了谁的门下。”

    看着此时低头抿着唇,像个做了错事的裴萱萱,华竹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严肃的表情有了松动,同时深邃的眼瞳浮上一抹爱怜,促使他情难自禁般抚了抚她的发顶。

    “比试结束之后,你回了苑记得补上。空了你便来我苑内背诵,我一一抽查。”

    “是。”裴萱萱低着头紧紧闭了闭眼,庆幸自己又躲过一劫,她缓缓抬起头,话锋随之一转,又把话题扯回了莫离身上。

    “那师父方才的意思是——莫离比试时使用的是暗器?”

    “可我们今日比试的不是剑术吗?”

    “这不明晃晃地耍赖吗?”

    “建议取消莫离比试的资格!”

    裴萱萱一股脑将想法倒了出来,却看到华竹正一脸惊讶地瞪着自己。

    怎么?

    她又又又说错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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