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改变命运的时刻降临，犹豫就会败北。”
——斯蒂芬·茨威格 《人类群星闪耀时》
chapter 001
这座监狱是火星联邦最大的犯人押聚地，但里面的犯人倒也不算穷凶极恶。
他们多是经济犯罪啦、故意抢劫但未遂啦、试图劫富济贫被抓啦等等。
换而言之，这座监狱里的诸位都勉强还算是个文明人。
真正穷凶极恶的如格拉克希亚这个试图毁灭整个联邦的火星人，一般都流放在了遥远的冥王星。
这些都是褚洄入狱后跟左邻右舍拉家常得到的信息。
当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褚洄的老熟人——
害褚洄接连干黄前三家公司的罪魁祸首。
比如对面的举铁狂魔甲苯，就是褚洄在第二家公司任职时负责的某个生物订单的抢劫犯。
隔壁八只脚拿着五本书的书丛，让她刚入职第三家公司就因丢失一麻袋的皓石资源而被开除。
经过这几次工作失败后，褚洄悟了。
能不能吃上这碗饭，还得看老天赏不赏。
褚洄在火星公学读的是星际贸易专业，毕业后理所当然就职星贸行业。
她们这行，虽然有星际贸易法的保护，但星际遵从的本质规则是丛林法则，因此资源类订单很少有顺利交付的时候。这基本都需要秘密完成，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否则不是被虫子抱团撕的稀烂，就是被四处为寇的星盗或不入流的佣兵劫夺。
恰好，褚洄就是老天不赏饭的那类人。
现在更是因为第四家老板辛姆斯走私被抓将订单问题甩锅褚洄，导致她也锒铛入狱。
纵然当时讨厌的咬牙切齿，但褚洄不否认她对这些游走在宇宙边缘的人们有着强烈的兴趣。
没有了利益相争，他们是沦落天涯的狱友，适合谈天说地。
还有，套取生机。
呵，鬼才想在这破监狱里待着。
……
火星监狱秉持人道主义精神，每天都有两个小时的犯人放风时段。
一到规定时间，每间监室面前的门都会变得透明且方便交流，平时室内是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的。
褚洄又想起格拉克希亚，“宇宙那么多星星，为什么把格拉克希亚流放在冥王星？”
说起来，这几天放风好像也没怎么看见到辛姆斯，难道他也已经被流放了？
对面的甲苯闻言放下器械，八尺大汉叉着腰缓缓地、严肃地补充道：“冥王星，病毒的天堂。”
“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举铁狂魔的隔壁监室突然爆发嘶哑大笑。
甲苯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又来了，神经病。”
这个“神经病”叫克拉拉。
据囚犯们说，克拉拉刚进监狱时还不是神经病，是个再安静不过的人。但有一天，她突然就疯了，变得神神叨叨，开始胡言乱语。不记得过往，只知道自己是谁。
而一提到格拉克希亚，她就像活了过来一样，甩着蓬乱的深绿色卷发，疯狂，彻底疯狂。
好像有某种狂热崇拜似的，在方块大的区间里到处振臂高呼着：“格拉克希亚！”
甲苯嘟囔道：“管你什么格拉克希亚，她和冥王星上的谁，总得要死一个。”
克拉拉猛扑过来，几乎整张脸都贴在了透明门上，被挤压到变形：“格拉克希亚不会死！”
绿色双眸在透明门上显得尤其膨大，一一扫过每个人。
最后，直直盯向褚洄。
一秒、两秒……五秒。
褚洄被盯的浑身发毛，忍不住要别开视线找找什么转移注意。
这时，克拉拉似游魂一般飘向监视器下方，轻启苍白的嘴唇，无声低语：
「我、知、道，你、想、出、去。」
褚洄：！
瞳孔猛地放大，褚洄呼吸瞬时急促起来。
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这里人多眼杂，监狱生活不比外面刀尖舔血那样刺激，有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来些乱子然后美美看乐子的。
她余光扫去，果然，已经有人探头看了过来。
还好甲苯没有察觉，以为褚洄是在跟他对话。
他顿了顿，奇怪道：“她是五星级的重犯，当然必死无疑。这层关押的都是三星级以上的犯人，你是三星半，我是三星半，隔壁那个疯疯癫癫的木星人是四星。如果哪天得罪门口那个四眼肚增到五星，他准会选个要命的星球让你玩儿荒野求生。”
四眼肚是犯人私下给监狱长取的绰号。
“以及，星级是不会根据表现减少的，它只会增加。”
这也是大多数犯人能老实待在监狱里的原因之一。
而且对于有仇家的人来说，这里有吃有喝，好歹也是一处能苟且偷生的好地方。
无聊监狱与绝命星球？那当然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其实这些规定褚洄早已在日常放风时摸清了个大概。
为了不惹怀疑，褚洄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噢好的，谢谢提醒。”
好事者们撇撇嘴，搞了半天是大惊小怪，纷纷散去。
褚洄这次放聪明了点，在原地踌躇了一阵，确保没人再看她，才重新对上克拉拉。
原来克拉拉是一个木星人。
在这片太阳系里，每个星球上的公民都拥有来自所属母星的独特馈赠，地球除外。
比如木星上频率敏感，那些抽中大奖的幸运儿通常也是木星人，占星师也多出于此星。她们不仅能感知到宇宙深处的脉动，也能勘破人心、直觉命运。
区别，只在于每个人的天赋强弱。
显然，克拉拉不弱，上限未知。
那她该怎么对话呢？靠唇语？
这里的监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相比起被认为精神失常的克拉拉，换她张嘴，那真叫人可疑。
对面的克拉拉像是有读心术一般，轻轻摇了摇头。
褚洄想到她能看出她的心思，便在心里试探说：「没有人不想出去。」
绿发的女巫好整以暇：「不，只有你。」
她的眼神就像看一条鱼在钩饵前挣扎。
褚洄明白了，克拉拉有所图。
她不再废话：「你想要什么？」
克拉拉：「跟我、交易。」
直觉告诉褚洄，这个交易能让她出狱。
但馅饼不会从天降，她必然不可能掌控得了出狱后的生活。
更何况，她为什么要跟一个地球人交易？
整个太阳系哪个星球公民不知道地球人一无所有，是宇宙的下等公民。
在绝大多数交易里，地球人向来不被考虑，也捞不到好。
褚洄考量完，委婉拒绝：「我是地球人。」
像她这样的地球人就应该平稳出狱、平稳工作，然后平稳地过完一生。
但克拉拉并不理会她的拒绝，也没强迫她接受。
她绿眸深邃如广阔林海，好似要将人吸进去：
「相信我，我可以帮你出去。」
「交易是，帮我找到、格拉克希亚。」
说完，她迅速转过身再次高呼：“格拉克希亚！”
……
夜晚，风在窗外簌簌席卷着地面的尘沙，夜辉照进小天窗，照在监室角落翻来覆去的身体上。
褚洄两手交替枕在脑后，瞪着天花板，心如乱麻。
假如她答应了交易，克拉拉怎么帮她出去？
如果可以出狱，那她为什么不自己这样做？
褚洄进狱以来打听过，想出狱的话，唯一途径就是参加招赦令。
在这个宇宙，除火星联邦这一独立政体外，还有一个庞大的凤凰座帝国。凤凰座帝国在太阳系上方的凤凰座黑洞一隅，管辖着除火星联邦以外的全部星系，但其出台政令平等面向所有公民。
如果运气好碰到帝国的星际招赦令，即普通人升官加爵、囚犯将功补过的通道，她就有机会争取。
而且招赦令一年一度，虽然没有定期，但今年还没有颁布这个消息，她始终是可以等到的。
究竟克拉拉还有什么办法？
“咔哒咔哒——”
正思索时，褚洄听到了疑似走路的声响。
她怎么会听到外面的声音？
她的门开了？！
褚洄一个翻身坐起来看向门外，恰好对上斜眼睨来的一双鸽血红宝石似的眸子。
来人身着金镶白的军装，伫立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很是高大。
他眸里锋光一闪而过，更添几分不可侵犯的冷艳。
一向鼻孔朝天的监狱长此时在那人旁边像个乱蹦的跳蚤，恨不得附上去大快朵颐。
他搓搓手巴结道：“上将大人，她很特别吧？银白色的头发，整个星球都找不出来第二个！”
被称作上将的人皱了皱眉，似乎有点儿嫌弃。
他收回视线：“一个地球人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褚洄低头看了眼被嫌弃的头发，感到莫名。
门外，监狱长指着她道：“你，出来！”
褚洄更莫名了，什么情况？
等她出来后，才发现走廊上还有一列四到五人的队伍，队列中皆是囚犯，眼熟的绿发木星人也在其中。
褚洄问：“这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四肢末端有冰凉的触感袭来，管狱机器人已牢牢铐住了她的手脚。
监狱长的四只眼睛将褚洄上下扫了一遍，大声道：“这是上将的命令！”
褚洄不解，听说最近虫族攻势强劲，整个联邦焦头烂额。他一个上将不去指挥前线，亲自来这里跑一趟是要干什么？
当最后一个囚犯被迫押入队伍时，他们已经走出了监狱，来到了地表面。
因为太久没出来，有点不适应的褚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经过改造后的火星已经变得相当宜居，白天的温度能通过人造大气调节在正常20~30摄氏度左右。一旦到了夜晚，没有了太阳的配合，温度就会骤降至零下。虽然说这比以前零下一百多摄氏度好了很多，但对一个地球人来说也没好上多少。
突然，一个囚犯惊恐万分地喊道：
“日出、快要日出了！”
“要死了！我们要死了！”
火星上有个众所周知的传闻。
假如你在监狱里看到日出，恭喜你，又活了一天。但如果在日出前被带了出来，那趁这个机会好好再看一看日出吧，这将是此生最后一个日出。
现在，正是日出时分。
整个队伍霎时间陷入一片恐慌当中，原来今天就是他们的死期！
“他是来执行死刑的！”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褚洄闻言趁乱快速扫了眼队伍，四星、四星半、四星、四星……只有她一个人是三星半。
蓦地，她想起了监狱里的对话——
“一个地球人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上将的命令！”
褚洄深深闭眼，该死！
上将一句话，她连死都是用来凑数的。
本以为还能等到招赦令，眼看计划赶不上变化，褚洄将目光投向在她前面的克拉拉。
相比起已经开始祷告的他人，克拉拉倒是一反常态的平静，正仰头凝望着天边。
不等褚洄主动，克拉拉轻声说：“你相信命运吗？”
在一片祷告声中，听到“命运”二字时，褚洄心里产生了一种荒诞感。怎么人哪怕已经将认知的边界拓宽到宇宙，神的地位依然至高无上、不可撼动 ？
褚洄有些头疼：“我不相信。”
克拉拉只是笑了笑，没有应答。
过了会，她微微眯起了眼，喃喃道：
“你瞧，命运来了。”
褚洄向东望去。
天边氤氲多时的蓝雾已被白色光点驱散。
是太阳。
太阳正在升起。
火星上的日出并没有多漂亮，但宇宙最美的日出她都还没亲眼见过。
这不能、也不该是她此生最后一个日出。
短暂的注视过后，褚洄咬了咬牙，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不再犹豫。
她直视前方，素白的脸被日光切割出阴阳与昏晓，明暗交界处恰如起伏的山脊，显出坚毅的棱角：
“克拉拉，我答应你，我跟你交易。
“你带我出狱，我帮你找到格拉克希亚。
“但这是我的选择，绝非命运使然。”
听到这段话，克拉拉扭头朝褚洄看来，表情看起来有点儿意外。她挑了挑眉，大发慈悲：
“放轻松，地球人，我们死不了。”
死不了？是本来就不用死还是在她的操作下不至于死？
不管哪种，褚洄着实松了口气。
下一秒，克拉拉又补充道：
“顶多生不如死。”
褚洄：……
——斯蒂芬·茨威格 《人类群星闪耀时》
chapter 001
这座监狱是火星联邦最大的犯人押聚地，但里面的犯人倒也不算穷凶极恶。
他们多是经济犯罪啦、故意抢劫但未遂啦、试图劫富济贫被抓啦等等。
换而言之，这座监狱里的诸位都勉强还算是个文明人。
真正穷凶极恶的如格拉克希亚这个试图毁灭整个联邦的火星人，一般都流放在了遥远的冥王星。
这些都是褚洄入狱后跟左邻右舍拉家常得到的信息。
当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褚洄的老熟人——
害褚洄接连干黄前三家公司的罪魁祸首。
比如对面的举铁狂魔甲苯，就是褚洄在第二家公司任职时负责的某个生物订单的抢劫犯。
隔壁八只脚拿着五本书的书丛，让她刚入职第三家公司就因丢失一麻袋的皓石资源而被开除。
经过这几次工作失败后，褚洄悟了。
能不能吃上这碗饭，还得看老天赏不赏。
褚洄在火星公学读的是星际贸易专业，毕业后理所当然就职星贸行业。
她们这行，虽然有星际贸易法的保护，但星际遵从的本质规则是丛林法则，因此资源类订单很少有顺利交付的时候。这基本都需要秘密完成，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否则不是被虫子抱团撕的稀烂，就是被四处为寇的星盗或不入流的佣兵劫夺。
恰好，褚洄就是老天不赏饭的那类人。
现在更是因为第四家老板辛姆斯走私被抓将订单问题甩锅褚洄，导致她也锒铛入狱。
纵然当时讨厌的咬牙切齿，但褚洄不否认她对这些游走在宇宙边缘的人们有着强烈的兴趣。
没有了利益相争，他们是沦落天涯的狱友，适合谈天说地。
还有，套取生机。
呵，鬼才想在这破监狱里待着。
……
火星监狱秉持人道主义精神，每天都有两个小时的犯人放风时段。
一到规定时间，每间监室面前的门都会变得透明且方便交流，平时室内是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的。
褚洄又想起格拉克希亚，“宇宙那么多星星，为什么把格拉克希亚流放在冥王星？”
说起来，这几天放风好像也没怎么看见到辛姆斯，难道他也已经被流放了？
对面的甲苯闻言放下器械，八尺大汉叉着腰缓缓地、严肃地补充道：“冥王星，病毒的天堂。”
“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举铁狂魔的隔壁监室突然爆发嘶哑大笑。
甲苯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又来了，神经病。”
这个“神经病”叫克拉拉。
据囚犯们说，克拉拉刚进监狱时还不是神经病，是个再安静不过的人。但有一天，她突然就疯了，变得神神叨叨，开始胡言乱语。不记得过往，只知道自己是谁。
而一提到格拉克希亚，她就像活了过来一样，甩着蓬乱的深绿色卷发，疯狂，彻底疯狂。
好像有某种狂热崇拜似的，在方块大的区间里到处振臂高呼着：“格拉克希亚！”
甲苯嘟囔道：“管你什么格拉克希亚，她和冥王星上的谁，总得要死一个。”
克拉拉猛扑过来，几乎整张脸都贴在了透明门上，被挤压到变形：“格拉克希亚不会死！”
绿色双眸在透明门上显得尤其膨大，一一扫过每个人。
最后，直直盯向褚洄。
一秒、两秒……五秒。
褚洄被盯的浑身发毛，忍不住要别开视线找找什么转移注意。
这时，克拉拉似游魂一般飘向监视器下方，轻启苍白的嘴唇，无声低语：
「我、知、道，你、想、出、去。」
褚洄：！
瞳孔猛地放大，褚洄呼吸瞬时急促起来。
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这里人多眼杂，监狱生活不比外面刀尖舔血那样刺激，有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来些乱子然后美美看乐子的。
她余光扫去，果然，已经有人探头看了过来。
还好甲苯没有察觉，以为褚洄是在跟他对话。
他顿了顿，奇怪道：“她是五星级的重犯，当然必死无疑。这层关押的都是三星级以上的犯人，你是三星半，我是三星半，隔壁那个疯疯癫癫的木星人是四星。如果哪天得罪门口那个四眼肚增到五星，他准会选个要命的星球让你玩儿荒野求生。”
四眼肚是犯人私下给监狱长取的绰号。
“以及，星级是不会根据表现减少的，它只会增加。”
这也是大多数犯人能老实待在监狱里的原因之一。
而且对于有仇家的人来说，这里有吃有喝，好歹也是一处能苟且偷生的好地方。
无聊监狱与绝命星球？那当然是好死不如赖活着。
其实这些规定褚洄早已在日常放风时摸清了个大概。
为了不惹怀疑，褚洄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噢好的，谢谢提醒。”
好事者们撇撇嘴，搞了半天是大惊小怪，纷纷散去。
褚洄这次放聪明了点，在原地踌躇了一阵，确保没人再看她，才重新对上克拉拉。
原来克拉拉是一个木星人。
在这片太阳系里，每个星球上的公民都拥有来自所属母星的独特馈赠，地球除外。
比如木星上频率敏感，那些抽中大奖的幸运儿通常也是木星人，占星师也多出于此星。她们不仅能感知到宇宙深处的脉动，也能勘破人心、直觉命运。
区别，只在于每个人的天赋强弱。
显然，克拉拉不弱，上限未知。
那她该怎么对话呢？靠唇语？
这里的监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相比起被认为精神失常的克拉拉，换她张嘴，那真叫人可疑。
对面的克拉拉像是有读心术一般，轻轻摇了摇头。
褚洄想到她能看出她的心思，便在心里试探说：「没有人不想出去。」
绿发的女巫好整以暇：「不，只有你。」
她的眼神就像看一条鱼在钩饵前挣扎。
褚洄明白了，克拉拉有所图。
她不再废话：「你想要什么？」
克拉拉：「跟我、交易。」
直觉告诉褚洄，这个交易能让她出狱。
但馅饼不会从天降，她必然不可能掌控得了出狱后的生活。
更何况，她为什么要跟一个地球人交易？
整个太阳系哪个星球公民不知道地球人一无所有，是宇宙的下等公民。
在绝大多数交易里，地球人向来不被考虑，也捞不到好。
褚洄考量完，委婉拒绝：「我是地球人。」
像她这样的地球人就应该平稳出狱、平稳工作，然后平稳地过完一生。
但克拉拉并不理会她的拒绝，也没强迫她接受。
她绿眸深邃如广阔林海，好似要将人吸进去：
「相信我，我可以帮你出去。」
「交易是，帮我找到、格拉克希亚。」
说完，她迅速转过身再次高呼：“格拉克希亚！”
……
夜晚，风在窗外簌簌席卷着地面的尘沙，夜辉照进小天窗，照在监室角落翻来覆去的身体上。
褚洄两手交替枕在脑后，瞪着天花板，心如乱麻。
假如她答应了交易，克拉拉怎么帮她出去？
如果可以出狱，那她为什么不自己这样做？
褚洄进狱以来打听过，想出狱的话，唯一途径就是参加招赦令。
在这个宇宙，除火星联邦这一独立政体外，还有一个庞大的凤凰座帝国。凤凰座帝国在太阳系上方的凤凰座黑洞一隅，管辖着除火星联邦以外的全部星系，但其出台政令平等面向所有公民。
如果运气好碰到帝国的星际招赦令，即普通人升官加爵、囚犯将功补过的通道，她就有机会争取。
而且招赦令一年一度，虽然没有定期，但今年还没有颁布这个消息，她始终是可以等到的。
究竟克拉拉还有什么办法？
“咔哒咔哒——”
正思索时，褚洄听到了疑似走路的声响。
她怎么会听到外面的声音？
她的门开了？！
褚洄一个翻身坐起来看向门外，恰好对上斜眼睨来的一双鸽血红宝石似的眸子。
来人身着金镶白的军装，伫立在昏暗的环境里显得很是高大。
他眸里锋光一闪而过，更添几分不可侵犯的冷艳。
一向鼻孔朝天的监狱长此时在那人旁边像个乱蹦的跳蚤，恨不得附上去大快朵颐。
他搓搓手巴结道：“上将大人，她很特别吧？银白色的头发，整个星球都找不出来第二个！”
被称作上将的人皱了皱眉，似乎有点儿嫌弃。
他收回视线：“一个地球人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褚洄低头看了眼被嫌弃的头发，感到莫名。
门外，监狱长指着她道：“你，出来！”
褚洄更莫名了，什么情况？
等她出来后，才发现走廊上还有一列四到五人的队伍，队列中皆是囚犯，眼熟的绿发木星人也在其中。
褚洄问：“这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四肢末端有冰凉的触感袭来，管狱机器人已牢牢铐住了她的手脚。
监狱长的四只眼睛将褚洄上下扫了一遍，大声道：“这是上将的命令！”
褚洄不解，听说最近虫族攻势强劲，整个联邦焦头烂额。他一个上将不去指挥前线，亲自来这里跑一趟是要干什么？
当最后一个囚犯被迫押入队伍时，他们已经走出了监狱，来到了地表面。
因为太久没出来，有点不适应的褚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经过改造后的火星已经变得相当宜居，白天的温度能通过人造大气调节在正常20~30摄氏度左右。一旦到了夜晚，没有了太阳的配合，温度就会骤降至零下。虽然说这比以前零下一百多摄氏度好了很多，但对一个地球人来说也没好上多少。
突然，一个囚犯惊恐万分地喊道：
“日出、快要日出了！”
“要死了！我们要死了！”
火星上有个众所周知的传闻。
假如你在监狱里看到日出，恭喜你，又活了一天。但如果在日出前被带了出来，那趁这个机会好好再看一看日出吧，这将是此生最后一个日出。
现在，正是日出时分。
整个队伍霎时间陷入一片恐慌当中，原来今天就是他们的死期！
“他是来执行死刑的！”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褚洄闻言趁乱快速扫了眼队伍，四星、四星半、四星、四星……只有她一个人是三星半。
蓦地，她想起了监狱里的对话——
“一个地球人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这是上将的命令！”
褚洄深深闭眼，该死！
上将一句话，她连死都是用来凑数的。
本以为还能等到招赦令，眼看计划赶不上变化，褚洄将目光投向在她前面的克拉拉。
相比起已经开始祷告的他人，克拉拉倒是一反常态的平静，正仰头凝望着天边。
不等褚洄主动，克拉拉轻声说：“你相信命运吗？”
在一片祷告声中，听到“命运”二字时，褚洄心里产生了一种荒诞感。怎么人哪怕已经将认知的边界拓宽到宇宙，神的地位依然至高无上、不可撼动 ？
褚洄有些头疼：“我不相信。”
克拉拉只是笑了笑，没有应答。
过了会，她微微眯起了眼，喃喃道：
“你瞧，命运来了。”
褚洄向东望去。
天边氤氲多时的蓝雾已被白色光点驱散。
是太阳。
太阳正在升起。
火星上的日出并没有多漂亮，但宇宙最美的日出她都还没亲眼见过。
这不能、也不该是她此生最后一个日出。
短暂的注视过后，褚洄咬了咬牙，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不再犹豫。
她直视前方，素白的脸被日光切割出阴阳与昏晓，明暗交界处恰如起伏的山脊，显出坚毅的棱角：
“克拉拉，我答应你，我跟你交易。
“你带我出狱，我帮你找到格拉克希亚。
“但这是我的选择，绝非命运使然。”
听到这段话，克拉拉扭头朝褚洄看来，表情看起来有点儿意外。她挑了挑眉，大发慈悲：
“放轻松，地球人，我们死不了。”
死不了？是本来就不用死还是在她的操作下不至于死？
不管哪种，褚洄着实松了口气。
下一秒，克拉拉又补充道：
“顶多生不如死。”
褚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