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学真的情绪永远都这么稳定。

    对于架在脖子上的刀,他完全视若无睹。

    “知道。整个无暗城为我所构建,里面的每一件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包括你刚一进来。”

    愤怒让章又宁忽视他后面那一句。

    她红着眼,咬牙道:“那你还允许他们……”

    齐学真平静摇头:“没有允许,只是没有阻止。”

    “有区别吗?”章又宁说。刀刃因为她身体的颤抖,在齐学真的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

    原来他的血也是红色的。

    “有。”齐学真单手抱着孩子,平静地一伸手,手心里忽然多了一柄长剑,“拿着,我喜欢你用剑。”

    章又宁双眼血红,没有动。

    “拿着。”齐学真重复了一遍,“你离开那天,就是用这把剑指着我的。”

    章又宁手上用力,将刀刃又向下压了一分。

    “我没心情陪你玩白月光替身那一套。”

    血沿着脖颈而下,染红了白衬衣的肩头。

    大概是感受到气氛里的剑拔弩张,齐学真怀里的孩子哇一声哭了。

    齐学真仍一手持剑,固执地不肯松开。

    “拿着。你吓到安宁了。”

    章又宁想到厂房里面,像牲口一样被解剖肢解的婴儿,只觉得深深的讽刺。

    “你的孩子是人,他们难道就不是?你们……”用力扔掉手中的刀,一把夺过那把剑,章又宁毫不迟疑地将之抵到齐学真的心口,“这个无暗城,根本不应该存在。包括你,还有你的孩子。”

    并不是怪物遍地才是末世,真正可怕的,永远都是人心。

    这个看似正常的,永远充满阳光的无暗之城,才是这些婴儿的末日。

    一直平静的齐学真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微微蹙起了眉头。

    “不要乱说。妈妈这样说他,安宁会伤心的。”

    章又宁回以冷笑。

    齐学真微仰着头,一副引颈就戮的架式。

    “你错了,人类作为食物链的顶端才多少年,所以为什么不可以像其他动物一样被宰杀?我说过,一段文明的兴起,繁荣,衰败,自有它自己的规律,我们,始终只是文明的观察者,不应该横加干涉。没错,无暗城是我一手构建,但后面它所有的发展,都是这里每一个人自己做出的选择。除了十岁以下的孩子,整个无暗城,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吃过不眠丸。你觉得他们都有罪吗?”

    章又宁沉默。

    有罪,但很多人其实并不知道真相。他们最多只是无意中做了纵容凶手的帮凶。

    “纵观这三十年的历史,其实他们曾经有机会让这段文明变得稳定,或者至少不至于这么快速地坍塌下去。”齐学真一直在小心地哄着孩子,拍着他受惊的小身体,“最开始的祈光城并不像现在这么危险。知道祈光城是什么吗?是人心中的恶念和死去的冤魂。三十年前的祈光城,根本算不上危险,加上安全屋,除了最开始混乱时期,后面的危险程度,甚至比不上一场车祸。而且这里,曾经出现过一个可以力挽狂澜的人,就是死去的老城主和他的儿子。他们本来有机会像以前那样安稳地生活,除了无法满足口腹之欲。”

    章又宁微怔,想到了丁则口中,的确提过曾经平乱的老城主和英年早逝的小城主。

    “是他们自己不甘心,毁灭了自己的最后的希望。两任城主先后死于非命,只因为他们把贪婪的目光落到了刚出世的婴儿身上。”

    齐学真摇了摇头,很轻地摸了摸怀中孩子软嫩的脸。

    安宁已经止了哭,正圆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我的本意是十岁以下的孩子大多心思单纯,可以不用去祈光城经受惩罚,只是没想到,却因此让人打上了他们的主意。知道不眠丸是怎么做出来的吗?用婴儿的血,经过很多很多次试验,用尸体堆出来的。还有饕餮楼,那张菜单上,全部都是这些婴儿的骨和肉。”

    章又宁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唯一庆幸的是,当时齐学真不让她吃那些。

    “你不吃,是因为你早已经知道。”

    齐学真点头:“我说过,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瞒不过我的眼睛。包括你刚一踏入,我就已经察觉,你来主城,并不是意外。”

    这一次,章又宁终于注意到他的这句话。

    “这个世界,是你构造的?”要有什么样的能量,才可以一个人打造一个如此真实的虚假世界?

    齐学真轻叹一声,迎着剑尖,一步向前。

    章又宁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将剑往后挪了一些,不至于让齐学真血溅当场。

    “你要做什么?”

    齐学真的手已经落到她的头顶。

    刹那间,无数的画面如奔涌的洪流灌入章又宁的脑中,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从疑惑,渐渐变得失神,直到那些画面全部消失,成为她记忆中的一部分。

    “你……”嘴唇微动,章又宁却失去了语言。

    无数漫长的岁月,唯有面前的人和她一起相伴度过。

    直到有一天,她将剑插入他的身体,不顾他的阻拦,转身离开。

    齐学真的眼里露出少许笑意:“想起来了吗?”

    章又宁轻点头。

    “师父。”

    那年,她心智初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张清冷的脸。

    “你是谁?”她好奇问。

    他沉默,似在思考:“我是……师父。嗯,我是你的师父。”

    “我是谁?”她又问。

    他脸上再次露出思考的神色,然后轻点头:“你是阿宁。”

    齐学真讲的那个故事,她猜对了一半,却没猜到另一半。

    原来,她真是那个弃他而去的小姑娘。

    当年观察了无数段文明,推演了无数种可能,可是每一次,每一段文明,几乎都选择了最差的一条路,不约而同的将自己送上绝路。她绝望之下,让齐学真帮忙封印记忆和能力,打算亲身经历一次,挽救一段将要走向毁灭的文明。

    地球?

    章又宁的手心出现一颗蓝色的星球,里面的场景不断变换,最后她轻轻舒了口气。

    还好,这段文明还没到最危险的时候。现在遇到的危机,充其量只是一场感冒,可能他们发起的一场战争,就要超过现在死去的人数。

    这种沉睡后的死亡其实和车祸,溺水,火灾这些意外并没什么区别,他们面对这些灾难时,就从没有这么恐慌。

    所以只要他们不自乱阵脚,有很大机会平稳度过。”

    齐学真一直安静地看着,一直她推演结束。

    “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永远善于从绝境中寻找希望。”

    章又宁未作理会,手中的地球已经变成了后面的那个世界,继续推演。

    越推演,她的神色越严肃,最后终于皱起了眉头。

    死路。

    死路。

    还是死路。

    这不对劲,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现象。

    “不用这么麻烦,是我修改了进程。”齐学真淡淡道,“从你踏入的那天开始,这段文明只有毁灭一条路。除非你恢复记忆,拿回所有能力,可是那将违背你的原则。”

    章又宁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年,你也是一直没变。如果我们只是文明的观察者,不能干扰那些文明的兴衰,为什么你总是要一次次插手?”

    齐学真摇头:“我只是顺势而为。你能来这里,那一定是手上沾满了同类的血,可是你觉得你当时是在杀人,还是救人?我以前就说过,杀人亦是救人,毁灭才能早日迎来新生。我只是加快了这个过程罢了。”

    章又宁心头刚涌起一丝怒意,就听齐学真幽幽地加了一句。

    “到现在,你都没有问过孩子一句。”

    章又宁一怔,这才将目光落到他怀中的孩子身上。

    “这个孩子……”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毕竟齐学真从没掩饰过。

    “你生的。”齐学真毫无愧疚之意,挥手重现了当时荒野中发生的那一幕。

    章又宁平静看着,直到婴儿自她体内离开,呱呱坠地。

    “……安宁。”章又宁眼眶微热,“是我当年给孩子取的名字。”

    齐学真点头:“要抱抱他吗?”

    章又宁手中的剑垂了下去,伸出另外一只手,小心地将孩子抱到怀里。

    接触到孩子乌溜溜眼睛的一刹那,章又宁体内涌起一种异样的情愫。

    她终究还是帮她爱的人生下了属于他们的骨肉。

    他们两个人生命形式特殊,都非实体,无论有过多少次鱼水之欢,都无法孕育生命。只有在这里,齐学真耗费了几乎全部的心力构筑的一个普通世界,才有了这个可能。

    “还以为永远都不可能有‘安宁’的。”低低呢喃了一句,她低下头,亲了亲孩子软乎乎的小脸,再抬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冰冷。

    一如当初她离开时那样。

    手中的剑再度举起,抵上齐学真的胸口,“杀了你,无暗城破,对吗?”

    齐学真平静点头。

    “我只留了一缕意识在外面,要不然无法让你留在这里。安全屋是心之所向,我想要的,只有你,可是……那天听过你的话,我就知道留不住你,但我希望孩子可以。我死,孩子也留不住,阿宁,你确定要亲眼看着他在你怀里四分五裂?”

    章又宁垂眸,正对上孩子懵懂的眼神,似有所感,他忽地小嘴一咧,冲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剑尖不自觉下落少许。

    齐学真趁势抵着剑尖向前,握住章又宁握剑的手。

    “那时你迷恋上某段文明之中的侠客,总想仗剑走天涯,没想到最后你将剑留在我的心口。阿宁,你还要再来一次吗?留下来好不好?我们像个普通人一样,过完这一生。到时候无暗城会自毁,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那要多久?三十年,还是四十年?

    哪怕以十比一的流速,那个世界,早已经毁灭了。

    可是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本来不应该这么快毁灭的。

    齐学真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搂向章又宁的后背,想将她和孩子都抱到怀里,只是动作未完成,身体猛地一僵。

    齐学真的脸上没有意外,没有愤怒,只是苦笑。

    “阿宁你,真是永远都不会变。”

    无暗城永远高悬于空的太阳消失,大地皲裂,城池坍塌,火山喷涌,整个人间瞬间成为炼狱。

    章又宁紧紧地抱住孩子,可是无论抱得多紧,还是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消散。

    先是小小的脚,肉乎乎的腿,然后是鼓鼓的小肚子和藕节一样的手臂,最后,是他正冲着她笑的脸。

    有手轻轻抚上她的脸。

    “不要哭啊,阿宁。既然做了选择,就坚定地走下去。”

    这是她最熟悉的声音,一开始总是冷的,漫长的岁月过后,终于有了温度。

    后来,哪怕临别前她刺了他一剑,这种温度也没有消失。

    “其实我知道,安宁也留不住你……我推演了很多次……每一次……每一次安宁……都死在我面前……”

    章又宁拼命摇头。

    她伸出手,想去抓他的衣角,就像她幼年时最常做的那样,可是却抓了个空。

    她的眼前,什么都没有,没有无暗城,也没有了祈光城;没有孩子,也没有齐学真。

    他之前自比修无情道,可是论无情,谁有她无情?

    --

    消失的门忽然打开,齐学真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看了眼藏于掌心的匕首,冷冷一笑。

    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再之后,以两人武力值的差距,他不可能杀得掉她。

    人影渐渐清晰,齐学真前刺的动作却猛地一顿。

    “为什么不刺过来?”章又宁问。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静,身体也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姿势。

    齐学真怔了怔,无所谓地丢掉匕首,抬手在她眼下抹了两把。

    “为什么哭?在那边遇到了什么,把章老大都吓哭了?”

    章又宁没有回答,仍愣愣地看着他。

    “你把我支走,不就是为了等待机会杀我,刚才为什么停手?”

    齐学真收回手,懒得理会这个问题。

    刺杀失败,马上要死的人就是他了。他不想解释原因,不想告诉她,因为看到了她脸上的泪。

    不是,最深层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只是连他自己也不愿意深想。

    难道要承认是因为爱她,所以宁愿自己死?

    可笑!

    “想杀就杀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你。”弯下捡起那把匕首,随意地往她面前一递,“来,给你,这个很锋利,我死得会比较快。”

    章又宁仍然呆呆傻傻的。

    齐学真微微蹙眉。

    到底在那边经历了什么,她怎么变得如此奇怪?

    忽地,章又宁笑了。

    笑得莫名其妙,感觉她受了很深的刺激。

    “我不会违背我的原则,永远都不会。但是事情因我而起,这个世界,应该回到它原来的轨道上。”

    齐学真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类似全息投影一般的景像。

    就好像电影在快速倒带,他看到在那场大屠杀中死去的人活了过来,那影失了神智的人忽然变得清醒,最后,是他仍在曾经抢占过的那个超市里,站在半开的卷闸门边思考未来。

    “一切会从这里重新开始。不会再有第二次变异,无论是动物,植物,还是人。”章又宁轻声道。

    因为这些,本来就是不应该存在的。

    这段文明的确非常非常危险,土壤被破坏,病毒肆虐,而且错过了最佳的自救时机,可是还没到绝路。

    土壤还是可以种植粮食,病毒已经不会再变异,只要有更多的人团结在一起,还是存在一线生机。

    或许真的只有一线生机,稍微走错一步,就万劫不复。

    她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或许武力值高一点,但绝不能脱离人类的范畴--亲自经历一遍,亲自验证普通人类在末日面前是否有自救的可能。

    之前那次,因为齐学真修改了进程,让她不得不动用本应该封印的能力。

    这已经不是普通人类能掌握的能量,当然也就违背了她的初衷。

    齐学真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完全看不懂章又宁想做什么。今晚的她,太奇怪了。

    这时,他看到全息影像又换了一副场景。

    天空乌云密布,似暴雨将至,下面是荒草密布的野外,章又宁躺在一件破旧的外套上,头发被汗水打湿。

    她脸上的痛苦,真实得好像他亲眼所见。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看到自己弯下腰,抱起一个刚刚出生的,连脐带都没有剪断的婴儿。

    这下,齐学真是真懵了。

    “这是……”

    全息影像消失,章又宁声音很轻:“一种可能。你现在是真实的人类,我也是,具备生孩子的条件。这是我们万千未来中的一种可能。”

    齐学真忍不住微笑,又摇了摇头。

    “我不会允许你在那种条件下生孩子的。那还不如不要。”

    章又宁又恢复了那种呆傻的眼神,一直盯着他,在齐学真再一次怀疑她受了什么刺激时,她丢下匕首,轻轻地抱住他。

    咣当。

    齐学真身体轻轻一震,双手握紧又松开,最后慢慢合拢双臂,将章又宁搂进怀里。

    “出了什么事?”

    “你想知道吗?”

    “嗯。”

    下一秒,他看到无数的浮光掠影。

    那么漫长的岁月,漫长到他忘了很多事,忘了自己到底见证过多少段文明的起落。

    最后画面,定格在她伸出手,想去抓他的衣角。

    “你说你善于推演毁灭,而我善于寻找希望。”章又宁抬起头,嘴角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师父,你是对的。我大概永远都改不了这一点。不过这一次,我不会丢下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就陪我一起吧。”

    齐学真苦笑:“我现在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好像拒绝不了。而且……普通人的一生,很短暂。”

    很无奈,但这就是现实。

    真正的他,几乎全部葬于无暗城,现在不过是极其微小的一缕意识,只够维持他成为一个比较厉害一点的人类。

    哪怕能寿终正寝,也不过短短数十寒暑。与之前他们漫长的生命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章又宁吸了下鼻子,却又笑了。

    “那就先做一世夫妻吧。等你快死了,我带你回家,守着你沉眠,等着你醒来。”

    他们的眼前,再一次出现全息影像般的景像。

    那是不知道多久以后的岁月,他看到自己睁开了眼睛。

    “这也是一种可能。师父,你看,我最善于寻找希望的,对吧?”

    齐学真无奈苦笑。

    他已经失去了推演能力,不知道那会是多久以后,但可以预料,会是很久很久,久到以普通人类的眼光来看,称得上地老天荒。

    即使是他这种经历过无数岁月的人,在有了感情以后,也会觉得孤单。

    唯一庆幸的是,她还没有真正区分喜欢与爱的区别。

    大概更容易抵抗孤独吧。

    --

    蜡烛还没有熄灭,隔着一层用货物架和窗帘由做成的遮挡,另外的大通铺那边,有人在磨牙,还有人在打呼。

    昏暗的光线下,另一边的床上,易萱睡得正香。

    齐学真还没有睁开眼睛,忽然感觉到异样。

    他睁开眼,看到蜷缩在胸前的脑袋,看着章又宁睁开眼睛,冲着他眨了眨眼睛。

    忽然有点恍惚,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经这样做过。

    这剧情,不太对啊。

    “章老大,你不应该明天才到我这里吗?”他压低声音,小声笑道,“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就躺我床上了。”

    章又宁抿紧嘴唇忍笑,然后才小声凑到他耳边。

    “忘了件事,结果就直接修正了进程,所以我得赶紧过来弥补。”

    这下,齐学真倒真是有点好奇了。

    “什么事?”

    值得你违背原则,利用自己的能力小小地修改了一下历史。

    章又宁往上拱了拱,附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齐学真身体微僵,搂着她肩的手臂收紧,似是想做什么动作,最后却什么都没有。

    “嗯,我知道了。”

    章又宁慢慢爬起来,坐在床边,看着微弱的烛火发了片刻的呆。

    “明天天亮之后,我们就会忘了以前的身份,要像个真正的普通人来面对这个世界。师父,老实说,我没有信心。那些路看似有千万条,可是活路只有一条,只要有一步走错了,我们就输了。”

    哪怕到了现在,齐学真仍然不理解她对这件事的执着,但至少,他不会再劝。

    他坐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

    “输就输好了。本来就是走向末路的文明,怎么样都不会亏。不过我提醒你,别玩脱了,真把自己当成普通人,哪天一不小心挂了,那就真是个笑话了。”

    章又宁被逗笑了,一副“我办事你放心”样子。

    “不会的,我有设置提醒。”

    烛光中,齐学真沉思片刻,轻声道:“让我猜一下,你设的提醒条件是,我遇到危险,马上就要死了。”

    章又宁倏地瞪大了眼睛,随即笑了。

    --

    超市里光线不足,外面天已经放亮时,里面仍是昏暗一片。

    齐学真从梦中醒来,一时有一点失神。

    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吃过早饭,在外出寻找物资的队伍出发前,他照例站在卷闸门前观察四周。

    灾难降临两个月,一切都已经稳定,他们这个队伍暂时物资尚算充足,但是却还是面临着坐吃山空的困境。

    只是在走和留的选择上,大家一直没有达成共识。

    他们人多,且大多是青壮年男人,哪怕遇到变异人,或者大型变异野兽,也有一战之力。

    或许,应该走出去。

    守着这里,不过只是一种变相的等死,向外走,才有找到一条生路的可能。

    这时,他看到门前的长街尽头,有一队人影正在靠近。

    好杂的队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差不多个个身上都带了伤,尤其是打头的那个人,衣服都快染成了血色。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面相嫩,但眉宇间却有一种老成持重之感。

    一行人走到他面前,当中一个中年男人上前一步,冲齐学真拱了下手。

    “兄弟,赵远在面里吗,我叫迟峰,是他以前的战友。”

    齐学真随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到打头的那个女孩身上。

    “你们的来意?想加入我们?不好意思,我们不养闲人。”

    女孩手中的刀上血迹未干,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隐有不快之色。

    “没这个打算。这里没办法种粮食,继续留在这里,总有资源耗尽的一天。不过我们人少,还有老人孩子,想闯出去,赢面不大,所以来找赵哥,看看他愿不愿带上一些人跟我们一道走。”

    这人,倒是坦诚。

    齐学真上面打量了她几眼,闲闲一笑。

    “妹妹,你找错人了。这里,赵远说了不算。”

    女孩皱了下眉:“那谁说了算?你吗?”

    齐学真觉得她这人挺有意思,明明是个小姑娘,偏爱装大人的样子。

    他矜持地点了点头。

    “鄙姓齐,齐学真,这里的话事人。妹妹,你怎么称呼?”

    女孩眉头皱得更深了,明明想发火,却硬是忍住。

    她上前几步,站到他面前,将刀换了个手,甚是郑重地将手向前一伸。

    “章又宁。齐哥你好,我们过来,没有任何恶意,就只是想找一条生路。所以,可以谈谈吗?”

    她的手背上有一条很深的伤口,皮肉翻开,看起来很是恐怖,而手心里,也是未完全干的血迹。

    他伸出手,虚握住她的。

    不知怎么的,就是很想逗逗她。

    “如果,你肯叫我一声……”他在心中想了几个称呼,成功地让她眉头快要皱到了一块儿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师父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章又宁脸上的神色非常精彩,片刻后,一声清脆的。

    “师父。”

    齐学真微愕,忍不住笑了。

    “你还真叫啊。”

    章又宁板起脸,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微仰起头,一脸倨傲。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父,你就等着吧。”顿了顿,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又恶狠狠地加了一句,“总有一天,要你好看。”

    齐学真心里笑翻了天。

    那好,我等着。

    天依然灰蒙蒙的,压抑得好像随时要下一场雨来。

    齐学真却觉得,这是大灾难发生以来,他过得最开心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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