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季歪着头,发带划过肩,垂眸凝着云倾,眼底的笑意倏然蔓延开来,不说话,只是目光一直在她脸上留恋。

    云倾神色寡淡,“再看小心你的眼睛。”

    偷看的光明正大被抓住,榭季讪讪移开视线。“我在想,这么好看的女子,看一眼少一眼,未免有些可惜。”

    “那你为何不留在我身边呢?”云倾双手环胸,看着眼前的白玉兰,嗓音惫懒,悄然等着他接下来的回答。

    “你是在挽留我吗?”榭季嘴角啜着笑,分不清她话里不知几分真假。

    他浅笑着轻轻摇头,“算了,虽然我觉得你挺有意思,与其他人不一样,但我想游遍大江南北,看海棠未雨,梨花先雪。看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去拨雪寻春,看雪压庭春。”

    榭季眸中隐隐有向往的神色,“所以我不会停留一处,即使路上的风景再好。”

    云倾嗤笑,“有什么好看的,都一样是山是水,死了埋在那可以永远看。”

    “说的有道理,我就是想寻一处山清水秀之地,以后我死了就埋在那。”榭季淡淡说着,眼下压着些许黯淡,不过片刻就化为笑意,“我走的地方越多,就能有更多的选择,以后到了地下还能跟朋友炫耀炫耀。”

    “开玩笑的。”

    “你我萍水相逢,若有缘,一定会再见的。”

    云倾眉头轻皱,看向榭季,深邃漆黑的眼睛像是浸了墨,黑不见底。

    这几天下来,榭季这人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但是有时好像从来没有看穿过他。

    他就像只纸鸢,风越大飞得越高,即使手中有牵制的线,但也无法束缚他。

    榭季状似无心问了一句:“你看起来很在意那截竹子,很重要吗?”

    他所指的就是第一天见她时,上面刻着“侠”字的暗器。

    “当时看你好像很在意,那暗器有名字吗?”榭季又咬了口糖葫芦,感受酸甜在嘴里炸开的感觉。

    云倾垂眼,浓密纤长的睫毛为她增添几分清冷,月辉明亮,但感不到温度。

    “没有名字。”

    榭季笑笑,“那若有一天你取了名,我们再相遇时你一定要告诉我。”

    云倾抬眼。

    一只潦草的蚂蚱在她眼前晃悠,隔断了她的视线,紧接着,云倾听到了楚樾那厮烦人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饭菜都凉了。”

    楚樾用剑强行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挤在两人之中,一副小鸡护崽的模样。

    云倾嫌弃地远离他一步,轻拍衣袖。

    “我们在赏花呢。”榭季指了指开得极好的白玉兰。

    “赏花?有什么可看的,鸠浅宗上面也有,回有什么稀奇的。”楚樾仰头看向树端。

    “饭菜不是要凉了吗?还不走?”云倾甩甩衣袖,抬脚走进客栈,不想与他多言,楚樾这人当真烦人的很。

    榭季把手中未吃完的糖人胡乱塞入楚樾怀中,“走啊,吃饭。”随即也追上云倾。

    “哎!你们?”楚樾拿好糖人,一时语塞。

    大堂中。

    又是这种探究不带善意的视线如泥鳅般黏糊在身上,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若不是有顾虑,云倾现在就想让那几个人永远闭上眼睛,再也无法这样看人。

    真是让人不爽啊。

    “你怎么不吃啊?不喜欢吃吗?”榭季像饿了几天似的,坐下一顿风卷云残。

    “我没什么胃口。”

    “刚刚那串糖葫芦刚好可开胃,谁让你不吃,现在没胃口了吧,还好我有先见之明。”

    “食不言,闭嘴。”

    榭季默默闭上嘴,像只仓鼠把嘴巴塞得慢慢的。

    “她叫你闭你就闭?她是你什么人?”楚樾斜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

    榭季一怔,“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对哦,我为什么要闭嘴。”好像云倾天生就有种让人不知觉听她话的魔力。

    “算了,有件事要告知你,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可能是个好消息。”

    “什么事?”

    “我要回趟宗门,马上就走。”楚樾认真凝视榭季,眉头微微皱起,“师父刚刚传信,让我回去一趟。”

    “是有什么急事吗?”榭季放下碗筷。

    “他并未说,只是让我回去一趟,但他并未知道你与我同行,所以你不用回去,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我去去就回。”

    “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

    “不用了,你们不是还有事吗?宗门若有事我会第一时间写信告诉你的。”楚樾拍拍他的肩膀,“想去哪就去哪,但还是要注意自身安危。”

    接着他眉宇一凝,望向云倾,“不管你怀着什么目的来,我希望你打消这个念头。”

    云倾喝了口茶,嘴角微弯,“楚樾,疑心病不要太重了。”

    “放心吧,没事的,你不相信她还不相信我吗?”榭季拍着胸脯,满脸自信。

    “你最好是!”楚樾一字一句盯着云倾说。

    天暗,夜至。

    楚樾早已离去,临行前给了榭季火信,只要有危险,拉开火信,不管在哪他都能看见。

    客栈里人越来越少,店家打烊关上门,月上柳梢头,狂风卷地扬起纷纷落叶,客栈前挂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明明灭灭将熄不熄,朦朦胧胧中一黑影窜上瓦顶。

    声音极小,但还是可以发觉。

    云倾阖上的双眸突地睁开,房间烛光晃动,未关的窗户吱嘎作响。

    再一看,云倾已不在床上。

    桥头杨柳依依,借着月光倒影湖面。

    云倾倚水而立。

    “人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黑影闪现,万锦城自黑暗中显现,黑袍压低他面目,只让人看得见嘴唇一张一合,“人还活着,只是撬不开嘴。”

    “嘴还挺硬,留一口气,别死了,查他以前身份,不择手段一定要撬开他的嘴。”云倾神色淡淡,吐出来的话却残忍至极。

    “是。”

    那日杀了林动的人跳了崖,万锦城将人带回浮云宗救活了,楚樾自然找不到人。

    “帮我做个假身份,做的越真越好。”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我怀疑宗门出了内鬼,你回去一切小心行事,莫再打草惊蛇。”

    “内鬼?隐藏如此之深连我都未发觉!”万锦城震惊之余接过纸张,“宗门果然还是离不开宗主!”

    “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浮云宗宗主,我已经死了,明白吗?我的死讯要不经意透露出去,消息下压。”她交代着事情,“我需要借云倾这个身份去查明一些事,我不在的时候宗门就靠你了。”

    “是!我定会在您回来之前抓出内鬼!”

    “多留意留意那老不死的。”云倾眼底一暗。

    “您是怀疑他?”万锦城小心询问,“属下回去一定多留意,宗主还有事吗?”

    “无事,你可以走了。”

    “是!属下告退。”黑影一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倾望着月色,眼中晦暗不明,金丝白袍衬得她更加矜贵非凡,如遗世独立羽化之仙。

    三清宗、浮云宗,下一个是不是该轮到鸠浅宗了?他们究竟想干嘛。

    水波晃动,远处山色正好,茂密葱郁。

    “云倾!原来你在这啊!我找你找了好久!”榭季从桥上跑来,水蓝色衣袍翻涌飘飞,“刚刚去找你,见你房间无人,我还以为你被人抓走了!”

    “若我被人掳走,你应该担心掳我的人有没有事。”压下心中思绪万千,她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云倾缓缓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那一双漆黑的眼瞳犹如无底的黑洞,让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对了,你在这干什么?”榭季四处张望,“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

    “刚刚有只黑猫,现在被我赶跑了。我只是闲来无事出来透透气,不必担心。”

    “你没事就好,刚刚真的吓死我了,你下次出来能不能提前跟我打声招呼,怎么说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吧,下次一定要说一声,害我白担心一场。”榭季拍拍胸膛,刚刚跑得太急,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不过这月亮是挺好看。”他双手叉腰望着天,“要不你在看会?”

    “不用了,回去吧。”云倾转身就走。

    “唉?我一来你就走?我这么煞风景吗?你为什么不看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榭季一直围在云倾身边喋喋不休,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闭嘴!你不想睡觉?今天是谁说自己困得要死了?你再说我就让你一晚上睡不了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榭季丝毫不听,依旧在她耳边念经。

    “明早还要赶路,今晚早些睡。”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云倾:“............”

    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云倾扯下腰间刀刃抵在榭季脖子上,“你信不信我让你永远闭嘴?”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不然我可要继续了。”他反而将身子往刀刃上倾,笃定云倾下不了手,杀了他可没好处。

    “你!”云倾一时气结,无奈恶狠狠收回刀刃加快自己步伐,她现在确实拿榭季没办法。

    突而一阵大风刮过。

    街上齐刷刷出现十几道人影,带着极重的杀伐气,挡在他们面前,寒芒闪过,手中刀刃蓄势待发。

    云倾脚步一顿,厉声喝道:“何人挡道!”

    斗笠加身,夜里露气极重,面前人声音低哑,缓缓出口,“鸠浅宗要你的命!要怪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你们是鸠浅宗的?”云倾眼睛微眯,似信非信。

    若她没记错,榭季正是鸠浅宗的人,宗内人见面,谁也不认识谁?

    榭季面上浮现疑惑,对此完全不相信,“你们说你们是鸠浅宗的人,可有何证据?”

    “证据?地府去要证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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