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季撑着身子缓慢下床,发丝有些凌乱,垂在身侧。

    她现在应该走远了吧,那他也该走了。

    榭季望着窗外那条小路,这里看不见路的去向,只见小路蜿蜒掩在层层绿荫中,“我能有什么问题,这不是好好的吗?”

    薛南苍听见他说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你真以为自己身体是铁打的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体里乱成一锅粥!搅两下就可以喂狗了!”

    “那我还能活多久?”

    “你!”薛南苍气结,“你很想死吗?”

    “没有,还有,你好凶。”榭季淡淡的。

    “在我面前说死,是对我的不尊重,你放心吧。”薛南苍平复自己心情,“就算阎王来了,我也会杀进阎王殿把你命抢回来。”

    “你体内的东西已经和你身体血液融合,才导致你这自小羸弱的身子恢复如常人,但这东西是什么目前我翻遍极风谷藏经阁也没有找到,所以尚不能确定有没有危险或者副作用。”薛南苍端坐在床沿,“现在看来,既然你的血液能抑制云姑娘体内蛊虫,那些人找的不会是你吧?”

    榭季垂眸,“对,几天前我们遇到了薛深。”

    “薛深?什么地方?”薛南苍站起来,神色紧张,“你们打过照面了?”

    “流水村,那里可能是他们培养血人的地方。”榭季转过身,“他没有发现我们,我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你说过他随身带着一支黑萧,喜朱殷红,我断定那人就是他。”

    榭季将事情的发展经过全讲了一遍。

    薛南苍身体前倾,“这么说薛深他们在培养血人,我几个月前偶然遇到的血人和云姑娘身上的蛊同出一脉,他们所找的就是八年前你在山洞中所遇到的那个人,准确来说是他身上的某个东西,而这个东西现在在你体内,所以他们现如今找的就是你!”

    “没错。”榭季微微点头,“如今他们找的确实是我。”

    榭季倚在窗柩上,头侧靠在一旁,身子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黑暗中,“她如何了?”

    这个“她”自然指的年云浅。

    薛南苍若有所思,“按先前说法来看,子母蛊并不适用大范围,而她身上的的确确是子母蛊,母蛊一死,子蛊毫无生还可能,云姑娘并不是血人,但你的血确是万能药,想要解她体内的蛊,必定绕不开你。”

    “若八年前就有了解药,那这八年以来他们更新迭代,还不知道换了多少种害人的东西。”榭季双手环胸,泰然抬头。

    薛南苍一笑,“万变不离其中,只要你这个活解药还在,只要时间足够就能研发出解药来,再怎么变极风谷也能一一攻破,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八年前要找到解药,只要你还在他们的药就有弱点。”

    “如今云姑娘体内的蛊暂时不会发作,她体内的蛊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像是蛰伏在体内,定时发作,在她最弱的时候趁虚而入,若不是她内力深厚加之遇见你,现在早就变成另一副样子了。”

    薛南苍无比认真地看着榭季,“若是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

    那他的处境就很艰难了,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是死,二是生不如死,前者的可能性较大。

    榭季低头一笑,嘴角扬起牵强的苦笑,似是自嘲又似是不在意,“我这条烂命还真是值钱。”

    “烂命?”薛南苍强忍着就要发作。

    榭季瞥了一眼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手搭在薛南苍肩上,“多谢薛神医这么多年来的救命之恩!我以后一定好好珍惜我这条小命,绝对不会再冲动行事!刚刚就是开个玩笑嘛。”

    薛南苍嫌弃地坐开了些,“你现在必须要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榭季没脸皮凑近了些。

    “你的五感正在慢慢消失,你近期可有感受到什么异样?”

    “异样?”榭季回忆起来,好像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都还算正常,“好像...没有。”

    薛南苍面无表情一个巴掌拍在榭季头上。

    榭季瞪大眼睛,“你?”

    “痛吗?”薛南苍看着他,手并未放下。

    “......”

    又一个巴掌拍在榭季头上。

    “痛吗?”他又问了一遍。

    “好像...没有感觉?”榭季摸了摸头,他能听到脑瓜响,但好像不那么疼?

    “你对人体穴位拿捏这么准确了?你打我我居然感受不到!”

    “啪——”

    脑子又被拍响。

    “真傻假傻?你这是没了触觉!”薛南苍不想与他多言,“越神奇的东西,付出的后果越大,你会慢慢五感尽失,最后身体会恢复到八年前的样子,比之前还要惨,这种情况从你被咬的那天就已开始。”

    “原来是这样。”榭季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坦然自若。

    怪不得,之前年云浅为他包扎时,他感受不到有多疼。

    “我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关心自己身体?”反观自己忙前忙后,为他身体焦虑不行。

    “八年前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只是现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拖一拖?”

    “你等着。”薛南苍推门而出,没过多久拿了一堆药材上来,满是瓶瓶罐罐,五颜六色的。

    他挑挑拣拣选了一些,“把这些吃了,再用江旷春潮白在你体内运转五次。”

    榭季看向他手掌,两眼一黑。

    那一把药能当饭吃了,“你认真的?”他接过薛南苍手中那一大把药。

    “不然呢?你在质疑我?”薛南苍整理药罐,细细说着:“这些每十日吃一次,这小罐里装的明日一早吃,还有这些......”

    “你放心,你的命阎王做不了主,就算你只剩下一口气我也能给你拉回来。”

    榭季服下药,运转内力调息。

    “我从来不反对你做的任何决定,因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既然选了就不要后悔,代价也只能你自己承受。”

    树叶沙沙,风声萧萧,檐下风铃泠泠作响。

    半响后,榭季睁开眼。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南苍,谢谢你。”他嘴角绽放一抹微笑。

    “不用跟我说谢谢,谁让你是我朋友呢。”薛南苍叹了口气,反复斟酌后,嘴上还是想问,“你喜欢她?”

    “?”猝不及防的,榭季从未想过薛南苍会在这种情况下问这种问题,他垂下眼睑,“何出此言?”

    薛南苍负手而立,“若你不喜欢她,为什么不顾自身安危救她?”

    “很正常,换做别人我也会救。”

    “为什么送她簪子?还是很久之前就做好了。”

    “因为想送就送了,哪这么多为什么。”

    薛南苍一脸不可思议,“你小子不会是一见钟情吧?小时候见了惦记到现在?”

    “怎么可能?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我是那种人吗?”

    榭季慢慢静下来,细细思考这些天自己的行为,手指无意识摩挲着。

    窗外静谧,小院隐蔽在一众青山中,少了些喧嚣却多了一份宁静。

    他的羽睫密长,挡下所有喜乐哀怒,榭季沐浴在日光中,右手搭在右膝上。

    “可能是想看她得偿所愿。”

    薛南苍了然一笑,“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如今我需要回极风谷一趟好好研究你们两人身上难搞的东西,就让连理跟着你吧。”

    说曹操曹操到,连理送完年云浅才跃上二楼就听见他们在说自己名字。

    连理一个箭步跃上二楼窗柩,手撑着窗,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你们在说我吗?”他歪着头,头饰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啊,正说起你,你想跟他走吗?”薛南苍询问连理的想法。

    “你去哪?”连理反过来问他,“你不跟我一起吗?我走了谁保护你?”

    “不了,我要回极风谷一趟,等我事情办好了就去找你们,好吗?”薛南苍温温柔柔,如他那莲红的衣裳一般,“我一个人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回去一趟。”

    “那,好吧。”连理表情像是极不愿意一样,答应得勉勉强强,低头就看见桌上一堆药,有些惊讶地看着榭季,“你?很严重吗?”

    “还好,小事,死不了。”榭季轻轻摇头。

    “行吧行吧,我去收拾东西。”说完他又一跃而下,扬了一地竹叶。

    “轻功好很了不起吗?不走寻常路?”薛南苍无语。

    他跟这些轻功好的人拼了!

    山峦起伏,云雾卷动,影影绰绰,从山下往上望,已然看不见那林中小屋。

    年云浅站在山下,负手而立。

    那双常年没有情绪的双眸中朦朦胧胧,说不出道不清。

    那就那样望着山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宗主。”身后一道浑厚声音响起,黑袍青衣,赫然是万锦城。

    “那人开口了吗?”年云浅淡淡说着。

    “没有,但是我们查到了他的来历。”

    “哦?”年云浅缓缓转身,“什么来历?”

    “三清宗。”万锦城拿出一副卷轴,递给年云浅,“这上面详细记录了他的来历,一字不落。”

    年云浅接过卷轴展开,“宗内怎么样了。”

    “几天前有人想要挑战您,已经闯入宗门,若今日您还不现身,他将取代您。”

    年云浅嘴角上扬,“想取代我?”

    “他们还真是急切。”年云浅慢条斯理卷起卷轴,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温度,“该收网了,走,回宗会会他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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