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发生了什么,怎能我瞧着如影桥上的男客也往这边来了?”

    假山旁的如影桥上人影幢幢,似乎不少人都往花园这来了。

    “让一让,烦请让一让!”

    江迟喻和人流背道而驰,那些好奇和疑问充耳不闻。

    惊雷乍响,瓢泼大雨骤然落下。

    “呀,怎么落雨了,快进去躲雨!”

    惊魂未定的姑娘们被身旁的女婢护着,簇拥着前往另一处的阁中避雨。

    江迟喻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越来越大的雨滴,仍旧是逆着人流,奋力地往假山的方向快步走去。

    “小姐,落雨了,咱们先进去吧,待雨停了再找人!”

    立夏的声音混在嘈杂的说话声和撒豆般的落雨声中,模糊不清。

    江迟喻没有解释也没有停下步伐,仍旧逆着人流不顾一切地往前走,来不及了,快要来不及了!

    “前头吵吵嚷嚷地发生了什么?”

    “听说与文尚书家中的二公子有关?”

    雨水再大,似乎也没有阻断消息的传播,那些本该掩藏在暗室里的秘密在惊雷中公之于众,成为所有人的谈资。

    倾盆大雨也没能阻断八卦的传播,方才江迟喻询问的那位姑娘惊呼一声。

    “文尚书的二公子?你是说同江家江迟喻定亲的那位?”

    “没错,就是他,听说他……”

    八卦已然传开,但细节并不知晓,却不妨碍周围人讨论这不知真假的艳事。

    身旁的喧嚣已经慢慢远去,江迟喻终于来到了假山中,她来不及提起已然湿透的裙摆,只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想要看清前方的模样,便不顾脚底的泥泞,穿过那些嶙峋的怪石连成的通道,将无数言语抛至耳后。

    “文二公子被人瞧见同一女子在饮月阁中未着寸缕!”

    穿过一个如同狮子张开大口一般的转角,江迟喻似乎听到有人在喊救命。雨声太大,她努力分辨声音的方向。

    “那女子还是成元郡主的女儿——孙纯迎!”

    雨声吞没了不少声音,江迟喻拼命让自己冷静,侧耳细听,很快又传来一声救命,这一次江迟喻听清了。

    在东边!她越过转角,飞快地朝着东边跑去。

    “他二人竟然做出这种事?当真是不知廉耻!”

    雨势越来越大,江迟喻几乎已经没法思考。眼睛紧紧盯着湖面。雨滴狠狠砸向湖面,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碰撞漾开,实在是扰人视线。

    江迟喻用潮湿的衣袖狠狠擦了擦眼睛,透过密布的雨帘,越过跳跃的水滴,她终于分辨出了不同,看到了,看到了,湖中有一道起伏的身影!

    “文二公子做出此事,那与他定亲的江迟喻怎么办?!”

    江迟喻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直直地冲进湖中,湖中的人已经快失去意识,渐渐往下沉了。

    江迟喻费力游到辛馨的身后,从后边搂住她的脖子,再努力往岸边游去。

    一只手拖着人,一只手拼命的游动,还要不停落下的雨水,江迟喻很快便觉得浑身酸痛,快要没有力气了。

    她咬着牙,紧紧盯着岸边焦急等待地两人,近乎本能地挥动着手臂,终于将人带到了岸边,被立夏立冬一同拉了上来。

    彻底筋疲力尽的江迟喻趴在一旁,只能用眼神示意立冬立夏赶紧去叫人过来。

    雨水打在脸上并不轻巧,反而有些折磨人的痛感。但看着被立冬扶着咳嗽而剧烈喘息的辛馨,她心里却只觉得轻松不少,仰面躺在地上,感受着雨水迎面袭来,希望她这次重生是有意义的。

    被一群奴婢簇拥着回楼内时,立夏扶着自家小姐,趁着没人注意,小小声地道出了自己的疑惑。

    “小姐何时学的凫水?方才那般奋不顾身的样子,简直要吓坏奴婢了!”

    江迟喻同立冬立夏都是长安人,自小都是旱鸭子,并没有特意去学过凫水。

    江迟喻闻言身体僵硬了片刻,很快恢复正常,并未让立夏发觉。

    “我若说是梦中学的,你信吗?”

    “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和奴婢玩笑呢?下回可不能这般突然了!”

    江迟喻笑着点点头,思绪却被带回了重生之前。

    那时她被文纮的事情打击到了,日日神不思属,父亲瞧着心疼,便让她去长安郊外的庄子里住几日散散心。

    江迟喻也就是那几日心中难过,见着新鲜的景儿便很快恢复了心情。长安的夏日又闷又热,她在府里头的时候只想带着屋子里头,不想出去。

    到了庄子里,树荫成片,比城里头不知凉爽多少。江迟喻格外喜欢那个庄子中的一方池塘,有事没事都会在附近走一走。立冬立夏也晓得小姐这时候不愿人陪着,故而她常常独自一人绕着这荷塘散步。

    从暮夏住到了早秋,一场秋雨过后,庄子的路泥泞又湿滑,她又偏想去看池中残荷的景象,一路小心翼翼,总算走到了池塘边。

    熟料池边的路更是格外的泥泞,江迟喻自认站稳了,想要凑近些看看那残荷中已然败落的花蕊,弯腰,躬身,脚底一滑,江迟喻便倾身倒向池塘里。

    江迟喻从来只在岸边见过水,哪有真正下过河,这荷塘挖得并不浅,她一个旱鸭子,哪里知道怎样凫水。脚底踩不到实物,恍若觉得有什么东西将自个儿的脚向下拉,脑子里又不合时宜地蹦出那些看过的吃人水鬼的故事,她心中实在是害怕极了,只能不停地扑腾和喊救命。

    偏那荷塘在树木掩映中,她还特地叮嘱了立夏立冬不许跟来,这大雨将停,周边实在没有人经过。

    扑腾得快要失去力气,江迟喻也被迫喝了不少水,心中的绝望愈来愈盛,莫非她大好年华便要成了这荷塘中水鬼的一道美食。

    就在她快要筋疲力尽之时,一道身影从远处的林子里渐渐清晰。

    闻声而来的是个穿玄色衣裳的男子,径直跳入池子里,一把从背后搂着她的脖子,将江迟喻带上了岸边。

    江迟喻在荷塘中扑腾了许久,他救人倒是极快,江迟喻还未反应过来便到了地上。

    “我见远处有几人过来,想来是姑娘识得得人,在下不便久留,姑娘在此稍等片刻,我先离去。”

    那玄衣男子说完便离开了,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

    江迟喻被救上来后人尚不清醒,意识渐失,努力瞪大眼睛只来得及瞥见他玉琢般的眉眼,深邃生动。

    此事之后,她才特地学了凫水,也学了怎样救人,也想着日后报答有机会报答这位救命恩人。

    没想到重生前并未用到,重生后竟然这么快就用到了,她亦从被救之人成了救人之人。

    至于那个人,她始终没能再遇到。

    从回忆中抽身,江迟喻方才看清了眼前的情景儿,她同吏部侍郎家的辛馨被安排在了同一间屋子里头,她被放在了榻上,辛馨则被扶到了床上,二人身上的衣衫都换过了,一身干爽。

    主人家请来的大夫方才为她们都看过了,所幸救得及时,江迟喻有些力竭,其余没什么大事,大夫便开了些宁心静气预防着凉的药。

    落水的辛馨也只是多呛了些许水,受惊又着凉,她本来也体弱,虽说如今人还是清醒着的,比起江迟喻来瞧着倒是严重不少。不过大夫也言明并无性命之忧,这才让在座的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晓得原定结局的江迟喻,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一半,无论如何,比起重生前来说已然是好多了。

    “迟喻,你好好歇着,外头的事情都别管。待雨停了,我亲自派人送你回府,这些补品也一并带回去。”

    此次举办团花宴的正是丞相王家家的大姑娘王翊,早早便被定为太子妃了,自小便出入宫廷,皇后太后都是夸过的,一向是京中女子中的佼佼者,不仅容貌上等,为人处事更是八面玲珑。

    她说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外头那些肮脏事不必她这个救了人的女子出面,她也会帮忙挡下那些想要进来假装关心实则看热闹的人。

    王翊一脸担忧又安抚地看着她,语气中都是冷静,瞧着一点儿不慌乱。江迟喻不知怎得想起了重生前的事,这位看则落落大方的准太子妃为何嫁入东宫小半年不到便请旨和离呢?

    收回散乱的思绪,江迟喻晓得她的意思,便装作虚弱地点点头,一脸疲惫地继续躺着了。

    看着王翊带着人出去了,江迟喻才稍稍将心神转回到现下。

    重生前的这时候,她跟着一群姑娘进楼阁里头躲雨,很快被好事之人推到了文纮那对野鸳鸯的前面,陪着他们受尽了旁人的白眼。

    偏偏那时又在落雨,一时之间竟无处可去,她那时又愤恨又尴尬,却只能陪他们受着。

    江迟喻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明明是被欺骗的那一方,却和做下错事的人一同受到指责,满足他人的窥私欲和指指点点,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所幸这回她不用再体会一次了。

    江迟喻心安理得地躺下了,除了立冬立夏和几个面善奴婢,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了。

    这几日一直没休息好,总是做噩梦,今天奋力救人也耗去了半身力气,江迟喻实在是累极了,装着装着竟直接睡过去了。

    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是鸟叫声还是蛙叫声,一声长一声短,好似在呼唤着什么。

    江迟喻浑身疲惫不想理会,想着立夏立冬待会便会赶走那虫子,然而虫鸣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清晰也愈发吵闹。

    她实在是不堪其扰,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却令她大吃一惊,这里根本不是方才她闭眼睡去的屋子,周遭一片漆黑,只外头朦朦胧胧的月光照出了些许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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