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迟喻仔细观察,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一套桌椅。而更远的地方,是一张极其简陋的床,床上一位女子正酣睡着,瞧着并不晓得这屋里突然多了个人。

    江迟喻既吃惊又赶紧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如今的境况,她是不晓得怎么回事,说不定那女子知道。

    她凑近一看,一股子熟悉感扑面而来,她险些惊呼出声。

    这女子的身型她觉得格外熟悉,再贴近细细瞧一眼,竟然是她自己的脸!

    江迟喻震惊得后退两步,还没反应过来,左侧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想躲,却来不及了,门已经被推开,月光洒了一地,高大的身影不容忽视。

    进门之人很显然是个男子,江迟喻呆立在床前看着他,正准备解释些什么。却看见那男子似乎并没有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悄悄掩了门,静静走到床边。

    江迟喻这才反应过来,难道他们都看不到自己?

    此情此景太过诡异,她尝试着动了几下,床边一躺一坐的两人没有丝毫反应。

    江迟喻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心中仍是疑惑重重,便选择静观其变,不在躲闪,而是光明正大地看着他们。

    那个身影背对着江迟喻的方向,将床上的人挡得结结实实,让人看不清他二人的模样。

    男子坐在床前,轻轻握着熟睡女子的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轻轻等了片刻,瞧着床上女子没有醒来的迹象,男子弯下腰,缓缓凑近她耳边。

    “旋旋,饿不饿,饭食已煮好了,快起了。”

    男子的声音格外轻柔,瞧着和他高大的身影实在不相配,却在江迟喻心中砸下千层浪。

    若是方才她还存着些许的侥幸,但此刻已然是确定,床上躺着的那位就是她自己。

    旋旋是阿娘给她起的小名,非最亲近的亲人知己不可知,这不知何处冒出来的男子竟然会知道。

    江迟喻狠狠咬了咬唇,并没有察觉到一丝痛感,便明了自己这是在梦境中。难怪他们都看不到自己,可如今这梦怎的如此怪异,她自问并未见过这个男子,缘何莫名闯入她梦中。

    床边的男子瞧着床上的人并没有醒来的迹象,很快又直起身,看了外头一眼复又低头看着熟睡的女子。

    如今她是江迟喻,“她”也是江迟喻。

    江迟喻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这男子是谁,要对睡着的“她”做什么。

    男子背对着她,江迟喻稍稍往右侧走了两步,便瞧见他便微微俯身,低头在熟睡女子的额前印下了浅浅一吻。

    江迟喻被惊得用手捂住了嘴,她何时和一个男子这般亲密过了!莫说是这辈子,便是多活了两年的上辈子也没有这样的事啊!

    江迟喻震惊之余,却发现那男子的面容格外模糊远不如床上的“她”清晰。

    她好奇凑近去看,仍旧是看不清,只能瞧见些许的轮廓,隐约看得到一双亮如星目的眸子和高挺的鼻梁。

    不知是不忍心唤醒熟睡的女子还是还有别的事要做,男子帮忙掖好被子复又推门出去了。

    趁着男子离开,江迟喻弯下身子凑到女子面前。抬手就准备帮“她”擦拭额头,哪里来的登徒子,一句话不说就开始动手动脚!

    然而她的手却直直地穿了过去,瞧着同那些个灵异的话本有些相似。江迟喻这才发觉自个儿无法触碰到实物,她在这梦境中,竟如游魂一般。

    江迟喻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恬静睡着,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小姐,小姐,醒醒,我们该回府了!”

    立夏熟悉的声音响起,眼前的场景瞬时淡去。江迟喻骤然转醒,眼前的亮光让她一时睁不开眼睛。一路迷迷糊糊地道谢,迷迷糊糊地上马车,隐隐约约听见几声叹息。

    “瞧着江姑娘的虚弱样子,这样大夏天下水救人也是会着凉的!偏是文家那个坏透了,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干出那样的事,让江姑娘伤心!”

    “可不就是,先前还说是江家高攀了文家,如今瞧着这文家看似辉煌,家风竟这般糟糕!”

    这些话如同过耳的风,一点没进江迟喻的心里。她仍旧恍恍惚惚的,沉浸在那桩莫名其妙的黄粱一梦。

    马车一颠一颠的,大雨之后日光更盛,顺着车帘透进里头,江迟喻盯着那一跳一跳的光斑出神。

    梦中之景一般来自自己经历过亦或是见过的景象,她自幼衣食富足,不曾见过那样破败简陋的茅草屋。

    梦中之人她亦是觉得怪异,如今细细想来,那男子的身影有些眼熟,面目却并不清晰,她推测他们应当是见过却不熟悉。

    重生归来的这一世久在闺阁之中的她必然不曾见过多少外男,那梦中的男子便是重生前相识的人,会是谁,他又为何会出现在她梦中,还是以那般亲密的姿态?

    立冬立夏护在江迟喻两侧,看着神情恍惚的小姐,心中暗暗担心。虽说方才那大夫说小姐并无大事,可瞧着小姐如今这般呆傻的模样,哪有平日里的半分灵动。

    再想起小姐这几日噩梦缠身,如今经这一吓,怕不是要大病一场!二人相视一眼,皆是满满的担忧。

    不管两人怎么想,一行人紧赶慢赶也回了江府,江霖既担忧又着急,但瞧着女儿这模样,也实在不敢多问些什么,只怕她自个也吓得不轻。便哄着江迟喻吃了饭又喝了药,让她继续休息去了,文家那里他这个做父亲的自会替她出口气。

    “小姐还在书房?”

    “可不是嘛,一醒来便反复瞧着那几份机关,方才我进去说是外头文家派了人过来也没让小姐分出半分思绪。”

    立冬立夏手里捧着点心,一时之间也有些踌躇,不晓得要不要把这情况禀报给老爷。

    外头的官司并没有影响到书房中聚精会神描摹机关图纸的女子,笔墨纸砚通通备齐,连海域司从西边带回来的颜料都有,随着女子的勾勒描摹,宣纸之上呈现出一幅极精细的堤坝图案。

    她仅仅凭借上一世的记忆便将那同林县的松林大坝绘制出来,几尺长几寸深,每一层用的是何种材料,都被她一一用不同颜色标注出来。

    这些都是上一世她陪同父亲去同林县赈灾之时了解到的,那时父亲将将落地便被同林县令等一众官员拉到了大坝边,一副父亲来了他们便有救了的模样。

    可父亲不是传闻中的大禹再世,那些看似着急的官员是心怀叵测的妻子,而这场名为救民赈灾的行动也不过是无数阴谋中的一个。

    江迟喻不想再回忆那段时间的痛苦,她睁开眼睛,素手落笔,将松林大坝一侧的同林县圈了起来。这一世,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江家坐以待毙,也不愿那些无辜百姓再度流离失所。

    她必须亲去同林,在一切都还可挽回之前。

    “小姐,你可出来了,文家那些人还在中堂等着,说是不见着你不肯走呢!”

    江迟喻从书房出来,迎面便是立冬焦急地神色。

    文家那些人当真是不要脸皮,老爷都那般赶他们走了,还敢这样赖着非要见小姐一面,莫不是他们以为发生了那档子恶心的事,小姐还愿意嫁进他们文家去。

    江迟喻闻言倒是不惊讶,无所谓地点点头,便朝着中堂去了。

    “我让你收拾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收拾好了?一并给文家送过去了吧?”

    立冬自然是点点头,那些个原先文纮送的晦气的东西早就被她们丢到文家人面前了。

    “他们一来我便还回去了,奈何那文家人不肯收,非要见小姐一面。”

    上一世文家也是这般死缠烂打的模样,非说她同文纮两情相悦,一直不肯退婚,还在外头说她是被家里人逼着退婚才一病不起。

    当时她和父亲都被气得不行,奈何他们父女俩嘴上都不利落,只会骂他们造谣,竟不会还嘴,成了长安城好一段时日的话题。

    江迟喻绕过长廊,避开院子中洒下来的灼灼日光,目光直直望向堂中坐着的文家人,无甚温度地勾唇笑了笑。

    “江小姐,可算是见着你了!”

    “迟喻可算来了,不枉我们等的这一个时辰了。”

    第一个见着她进来的是当初帮她和文纮做媒的中人,特地站起来迎她,比起当初的得意,如今倒是多了不少小心翼翼。

    第二个说话自然就是文家派来说和的人了,文纮的大姑母文青绣。

    她瞧见江迟喻进来,仍旧端坐着,只朝着她点了点头,不阴不阳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江迟喻轻轻拂掉那中人想来挽着她的手,朝文青绣简单行了个礼,就坐在对面品茶了。

    那中人被她拒了本就尴尬,正想说些什么缓和场面,如今见她一坐下便开始品茶,刚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

    人家一坐下就品茶,不正是送客的意思,看来这江小姐是一句话不想同文家人讲。

    得了,这桩婚事彻底掰了,她也懒得多言,不愿去做里外不是人的猪八戒。

    文青绣本来就等得不耐烦,看着江迟喻行礼她还将将舒了舒心,如今见她一副送客的模样,怒气更甚。

    偏偏如今是他们文家有愧,她又在老太太面前保证能将婚事圆回来,这才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朝着那中人使了使眼色。

    那中人只顾着低头品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气得文青绣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偏只能咬牙咽下这口气,自个儿开口。

    “迟喻你看,你同文纮也定亲一年多了,虽说这两日有些风波,你们到底是两情相悦,这婚事——”

    江迟喻把玩着手中的绣帕,看够了对面的眉眼官司,听着文青绣的话极淡地笑了笑。

    “文夫人说笑了,这婚事我和我父亲前几日便主动退了,我同文家可无甚关系。至于两情相悦,”

    江迟喻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

    “文夫人怕是走错地方了,要找同文公子两情相悦的人得往西边转。”

    那位和文纮一起被捉奸在床的郡主之女的府邸,正是在长安的西北侧。

    文青绣被江迟喻这番话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倒是真没想到,这还没出阁的姑娘竟这般刁蛮,这样的事竟也敢直接宣之于口,同他们文家撕破脸。

    江迟喻看到她这般难看的脸色心中倒是出气了不少,她也懒得再同这些人周旋。

    “江文两家退亲已成定局,文夫人还是莫要再做无用功的事了。”

    江迟喻说完便直接挥了挥手,让人把堂中一行人都请到了江府门口。

    她更是亲自强硬地将文青绣搀到了门外,也不管被她搀扶之人是否愿意。

    文青绣自然是不愿意,她本就一肚子怨气,被这小门小户的江家一再怠慢,又被这不知礼数的江迟喻一再挑衅,她再是压不住了。

    “江迟喻,你如此不敬尊长,你这样的女子——”

    文青绣怒气上头,三两步远离江迟喻,便忍不住指着她的鼻子,想要教训她一顿。

    江迟喻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悄悄朝后头的立冬打了个手势,便很快变换神色,两眼盈泪,双手捧心,一副柔弱至极的模样。

    “小女恳请文家放过我江家,小女子宁可常伴青灯古佛,也不愿入文家半步!”

    江迟喻瞧着虚弱不已,却好似愤怒之极,才拼尽全力大声说完这句话,连外头路过的路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江迟喻说完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立冬赶忙上前接住,一边对着文青绣声泪俱下地控诉。

    “文夫人还要将我家小姐逼到什么地步,文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外头围观的人自然不少,一字一句皆是听了进去,对着文家的马车亦是指指点点。

    东杨自然是围观了全程,看着那江家人哭诉,文家人羞愤,看得津津有味。

    “哎,这不正是上回在团花宴出尽风头江文两家嘛,倒是真巧让咱们碰上了!”

    一旁的人朝着那处随意扫了一眼,没有理会身边人的八卦,继续朝着城外走去。

    “闲事莫管。”

    东杨无法,只能不舍地收回视线,快步跟上那高大的身影。

    “哼哼,好好好,赶路赶路,只有同林那边的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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