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天品根骨，承天宗自五十年前出过一个易师……易辰，已经多久没有见过天品了，一连两年来了两个。”
又，雁惊烛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在众人或吃惊或艳羡的目光里收回放在探灵石上的手。
天品根骨她早就知晓，若是放在一年前她定然喜不自胜，但现在的她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雁惊烛是来复仇的，灭门之仇。
一年前八月十五的月莹白透亮，秋风里有桂花香，还有散不开的血腥气。
睡梦中听到细微声响，雁惊烛睁开眼，未去点灯，暗中楼下房门传来咯啦咯啦的摩擦声。
雁惊烛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拿出上剑轻声落地，摸黑进了雁回江芝清房中。
雁惊烛唤醒二人，把信号烟花交到江芝清手中再给雁回一柄剑。
三人屏息凝神，窸窸窣窣的衣物声与细碎的脚步在暗中无限放大，听着愈发接近的动静雁回手中沁出汗来。
声音停了一瞬，雁惊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隔着一层门扉，似乎能听见外面浅浅的呼吸。
聚精会神之际，一根顶端裹了薄布的铁丝从门缝里伸进来，一下一下撬动着门栓。
雁惊烛一手挡在雁回举着剑的手上，示意再等上片刻，江芝清候在窗边口水也不敢咽。
门栓越来越短，雁惊烛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声，如紧绷的弦音。
咔哒一声，门栓堪堪落下，雁惊烛一把拉开门扇，匕首似流星赶月，割开还未来得及反应的贼人的右掌。
江芝清看见三双泛着绿光的瞳孔，瞬间开窗放了信号烟火，又去点了灯。
雁惊烛不给反应时间，再一剑贯穿面前妖怪下颌，刀锋破开上颌骨直入脑腔，妖怪立即毙命。
雁回的剑被握住，进退不得，雁惊烛刀锋贴着关节轻易挑断妖怪筋骨，不过片刻地上躺了三具尸体。
江芝清意识到掌心都是汗津津的，女儿这般模样让她欣慰又担忧。
雁惊烛拔出扎在妖物胸口的剑，带出猩红血液。大门被扣响，来的是曲淮弟子，男着冬青女着藕粉，风度翩翩。
领头那位一派正人君子长相，双方行了礼后说：“在下赵黎穆，方才听到妖物呼嚎，请问道友是否发现异样。”
雁惊烛让开身子：“在这。”
“死了？”赵黎穆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弟子有些意外。
“低等妖物……”雁惊烛话未说完，夜幕中先后绽开朵朵烟花，半晌不停。
火光在人脸上闪烁，曲淮弟子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仙门多，百姓更多，此番诛妖令下，即便各宗门全力出动，万人的镇上也不过只有十个弟子驻守。
一声哀嚎惊醒众人，赵黎穆抽出剑来，塞给雁惊烛一张人形纸片说：“此番怕是凶多吉少，这是傀儡，危机时刻或能派上用场，我等不能再留，保重。”
那十五六岁的小弟子听见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有些慌张，说：“不等一等援手吗。”
“不等，妖物杀了人便能走，若耗时等人，那些妖早去了别处，而临近的村镇若派人来岂不露了空子。”赵黎穆带人冲出院门。
雁惊烛望着他们的去路来回踱了几步，雁回握住江芝清的手说：“你去吧，若是那几位修士败了，我们也难逃一死，你娘，我会护好。”
雁惊烛听罢将傀儡放出，让它护着二人就往曲淮弟子去时方向赶去。
夜色不浓，中秋之日家家张灯结彩，路过的砖墙小巷早已烂熟于心。雁惊烛顺手救下几户人家，疑惑来的都是些修为不精的妖物，没有寻到曲淮弟子的身影，她潜入一户又一户人家，剑刃不知挑断多少筋骨。
从东至西，已是第八户，雁惊烛杀死房内最后一只妖物，将手中襁褓递给年轻夫妇，瞧见曲淮小弟子跌跌撞撞往小巷跑去，身后一只妖物紧追不舍。
雁惊烛甩了剑上的积血，快步跟上。
巷中逼仄，妖物收了翅化作人，双手长着粗而尖的指甲，朝小弟子抓去。小弟子拿着剑勉强抵抗，雁惊烛看准时机在它身后偷袭，刀刃所及之处皆是要害。
小弟子沾了血污，发髻凌乱，见妖物倒下抓住雁惊烛的衣袖气喘吁吁地说：“救救他们。”
曲淮十人，四死四伤，赵黎穆与伤者被生擒，只小弟子被他们护着逃出。
“是与蛟龙一般大的腾蛇，还有仙鹤。”
闻言雁惊烛便知自己不是对手，扶起小弟子说去看看。
烟花声已经停了，两人还未走到，雁惊烛拉着小弟子躲在屋檐上的树冠里远远看着。
圆月微露，腾蛇昂着头颅，蛇尾过处砖瓦破散，百姓哀嚎，两妖脚下押跪着密密麻麻的人。
“放了百姓，要杀要剐随你心意！”
鹤妖一把羽扇抵着赵黎穆咽喉，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雁惊烛，限你一刻钟内，来换这遍地蝼蚁。”腾蛇声音犹如雷震，一双绿眼环顾四周。
雁惊烛只觉荒谬，籍籍无名的她何德何能竟能换这一镇百姓。
几声细小交谈在人群中响起，见妖怪并未阻止，议论声渐起。
“谁是雁惊烛？”小弟子借着乱哄哄的声音轻声问道。
“雁惊烛，你屠戮我妖族，今日若是做缩头乌龟，就用这些无辜者的血肉偿还。”鹤妖将羽扇往前一抵，尖利的毛锋扎入赵黎瑞皮肉，血水汩汩流出。
有跪伏的百姓似抓住救命稻草，壮着胆子叫道：“雁惊烛你快些出来吧，莫要害了大伙。”
有人附和有人沉默。
“雁惊烛，若是无关之人不愿救，那这两位呢？”蛇尾卷起两人，抬到半空中，赫然是江芝清与雁回。
“是他爹娘！”有人认出。
村镇不大，没有新鲜事，来来往往就那么些人，轻易就能攀扯出亲来。沉闷的议论声里泄出有病、铺子、价高之类的字眼。
“雁惊烛，你连爹娘也能舍下，平白无故去杀妖逞威风，却连面都不敢露！”
“王思源，雁家娃娃此前才救了你，这般说话不怕天谴吗？”开肉铺的张阿婆推开小妖，朗声质问。
腾蛇一个眼神，周遭的小妖一同扑了过去，张阿婆顿时没了声息。
雁回面色涨红，双手抓着蛇鳞，放声说：“莫要血口喷人，你残杀村民在先。”
蛇尾收紧勒的雁回说不出话，鳞片嵌入掌心，划出道道破口。
“到底谁是雁惊烛啊！”小弟子焦急万分。
树冠另一边，雁惊烛放出传音符，又捏碎一块玉，她离开繁茂枝叶，踏入皎皎月色，清冷的声音敲碎纷纷杂杂的议论声。
“我在这。”
“有几分胆魄，过来。”腾蛇放下雁回江芝清。
“哎！别去！”小弟子压低声音叫道。
雁惊烛面朝前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鹤妖移开羽扇，扫开曲淮弟子。
众目睽睽之下，雁惊烛跳下瓦背，纤细瘦削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向腾蛇。
跪倒的人自中间分开，给她让出一条路。
“谢罪罢，雁惊烛。”腾蛇低下头颅，灯笼大的眼凝视雁惊烛。
“要我的命，你来取。”雁惊烛看了眼人群中的满眼泪光的江芝清与雁回，不卑不亢地说。
“我要你谢罪！”鹤妖一把掐住江芝清喉咙，一字一顿。
雁惊烛不敢去看江芝清，擦了擦剑闭上眼抵住心口，雪亮刀光投在下颌。
“且慢。”九尾妖狐带着滚滚雾气，仰头啼鸣，乌云尽去，月照灼灼。
“小殿下，你非要来掺这一手吗？”腾蛇竖瞳紧缩。
“是。”狐尾如参天龙柏，攻向腾蛇，雁惊烛刀锋一转，贴着羽扇刺向鹤妖。
“蠢货。”躲在暗处的裘就海飞身挡住姬焱，喝道，“别误事！”
腾蛇化作人身制住雁惊烛，将剑递给鹤妖，尾尖抵着他的后心说：“动手吧。”
鹤妖犹豫，蛇尾当即扼住他的胸膛，挤断肋骨。
雁惊烛的剑日日保养，鹤妖捅进她胸口时相当顺利，无法承受的痛楚让她五感皆失，倒下前只记住前一瞬江芝清雁回的挣扎，曲淮弟子浴血的衣衫与九尾妖狐的悲鸣。
鹤妖眼前一黑，七窍流血，摔在地上。
腾蛇经脉俱损，灵力暴乱，却提起剑直冲江芝清而去，雁回去挡而无济于事。
绝了后患腾蛇再支撑不住就地疗伤。
小妖纷纷亮出獠牙尖爪，扑咬百姓。
忽而一把长戈削掉腾蛇头颅，落在地上轱辘转，砍瓜切菜般破开妖潮。
“为何。”江辞归提着长戈直指隔岸观火的易辰。
“不为何。”易辰卸下力不从心的模样，将三枚陈旧铜币抛向空中，附灵后不断抵御长戈。
“你真该死。”江辞归牙关紧闭嘴角平直，一双丹凤眼失了往日笑意，招招式式蓄着怒气。
“你能甘心，我不能！前一个叶疏白，后一个雁惊烛，人人能走捷径，那我终年苦修无一日懈怠算什么？叶疏白也就罢了，她雁惊烛凭什么，她凭什么！”易辰蓄起灵力，骨质算筹封住江辞归去势，嗡鸣铜钱酝酿杀招。
“该走了。”裘就海捂住肩头，接连拍出符纸，砖瓦集结飞沙走石，压向姬焱与江辞归。
待到两人摆脱，易辰与裘就海已无踪影。
满目疮痍，血腥气味犹如浓雾，将一地人与妖的残躯杂糅，连同向来潇洒自如的江辞归一并钉在粘稠血泊之中。
姬焱拨开鹤妖尸身，雁惊烛仰面躺倒，面目痛楚，胸口大片血迹已凝固，姬焱慌忙去按她的伤处，却触到微弱心跳，伤口竟已愈合。
叶疏白到时姬焱半抱着雁惊烛，断尾落在身后，江辞归失魂落魄地坐在两具尸身之侧。
断壁残垣里一树桂花在落，洋洋洒洒。
姬焱把雁惊烛交到他手中，叶疏白小心翼翼地抱起。
月光明亮，姬焱似被暴风雨中吹打了数日，他躬身捡起地上的狐尾，没有回头：“不要告诉她。”
雁家，历修放下雁惊烛的手。
“你应当也看过，皮肉无碍，但她本就体弱，现下伤了根本，全靠九尾狐替她吊着命。”
叶疏白蹲跪床前，将额头贴上雁惊烛冰凉的掌心。
“惊烛可撑几日？”
“七日。”
“七日内我去取轮回果，若是……算了。”
“若未归，我替你去。”江辞归接话，眼见叶疏白要拒绝，他伸手作停，“不是为你，雁惊烛的命数恐怕不同寻常，先是舍下下血本引你们去极北之地，设下这局只为杀她。
再者易辰之言不似作伪，她定是知道了了什么才出此策。”
“观棋在路上，稍后便知。”历修说。
又，雁惊烛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在众人或吃惊或艳羡的目光里收回放在探灵石上的手。
天品根骨她早就知晓，若是放在一年前她定然喜不自胜，但现在的她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雁惊烛是来复仇的，灭门之仇。
一年前八月十五的月莹白透亮，秋风里有桂花香，还有散不开的血腥气。
睡梦中听到细微声响，雁惊烛睁开眼，未去点灯，暗中楼下房门传来咯啦咯啦的摩擦声。
雁惊烛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拿出上剑轻声落地，摸黑进了雁回江芝清房中。
雁惊烛唤醒二人，把信号烟花交到江芝清手中再给雁回一柄剑。
三人屏息凝神，窸窸窣窣的衣物声与细碎的脚步在暗中无限放大，听着愈发接近的动静雁回手中沁出汗来。
声音停了一瞬，雁惊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隔着一层门扉，似乎能听见外面浅浅的呼吸。
聚精会神之际，一根顶端裹了薄布的铁丝从门缝里伸进来，一下一下撬动着门栓。
雁惊烛一手挡在雁回举着剑的手上，示意再等上片刻，江芝清候在窗边口水也不敢咽。
门栓越来越短，雁惊烛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声，如紧绷的弦音。
咔哒一声，门栓堪堪落下，雁惊烛一把拉开门扇，匕首似流星赶月，割开还未来得及反应的贼人的右掌。
江芝清看见三双泛着绿光的瞳孔，瞬间开窗放了信号烟火，又去点了灯。
雁惊烛不给反应时间，再一剑贯穿面前妖怪下颌，刀锋破开上颌骨直入脑腔，妖怪立即毙命。
雁回的剑被握住，进退不得，雁惊烛刀锋贴着关节轻易挑断妖怪筋骨，不过片刻地上躺了三具尸体。
江芝清意识到掌心都是汗津津的，女儿这般模样让她欣慰又担忧。
雁惊烛拔出扎在妖物胸口的剑，带出猩红血液。大门被扣响，来的是曲淮弟子，男着冬青女着藕粉，风度翩翩。
领头那位一派正人君子长相，双方行了礼后说：“在下赵黎穆，方才听到妖物呼嚎，请问道友是否发现异样。”
雁惊烛让开身子：“在这。”
“死了？”赵黎穆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弟子有些意外。
“低等妖物……”雁惊烛话未说完，夜幕中先后绽开朵朵烟花，半晌不停。
火光在人脸上闪烁，曲淮弟子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仙门多，百姓更多，此番诛妖令下，即便各宗门全力出动，万人的镇上也不过只有十个弟子驻守。
一声哀嚎惊醒众人，赵黎穆抽出剑来，塞给雁惊烛一张人形纸片说：“此番怕是凶多吉少，这是傀儡，危机时刻或能派上用场，我等不能再留，保重。”
那十五六岁的小弟子听见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有些慌张，说：“不等一等援手吗。”
“不等，妖物杀了人便能走，若耗时等人，那些妖早去了别处，而临近的村镇若派人来岂不露了空子。”赵黎穆带人冲出院门。
雁惊烛望着他们的去路来回踱了几步，雁回握住江芝清的手说：“你去吧，若是那几位修士败了，我们也难逃一死，你娘，我会护好。”
雁惊烛听罢将傀儡放出，让它护着二人就往曲淮弟子去时方向赶去。
夜色不浓，中秋之日家家张灯结彩，路过的砖墙小巷早已烂熟于心。雁惊烛顺手救下几户人家，疑惑来的都是些修为不精的妖物，没有寻到曲淮弟子的身影，她潜入一户又一户人家，剑刃不知挑断多少筋骨。
从东至西，已是第八户，雁惊烛杀死房内最后一只妖物，将手中襁褓递给年轻夫妇，瞧见曲淮小弟子跌跌撞撞往小巷跑去，身后一只妖物紧追不舍。
雁惊烛甩了剑上的积血，快步跟上。
巷中逼仄，妖物收了翅化作人，双手长着粗而尖的指甲，朝小弟子抓去。小弟子拿着剑勉强抵抗，雁惊烛看准时机在它身后偷袭，刀刃所及之处皆是要害。
小弟子沾了血污，发髻凌乱，见妖物倒下抓住雁惊烛的衣袖气喘吁吁地说：“救救他们。”
曲淮十人，四死四伤，赵黎穆与伤者被生擒，只小弟子被他们护着逃出。
“是与蛟龙一般大的腾蛇，还有仙鹤。”
闻言雁惊烛便知自己不是对手，扶起小弟子说去看看。
烟花声已经停了，两人还未走到，雁惊烛拉着小弟子躲在屋檐上的树冠里远远看着。
圆月微露，腾蛇昂着头颅，蛇尾过处砖瓦破散，百姓哀嚎，两妖脚下押跪着密密麻麻的人。
“放了百姓，要杀要剐随你心意！”
鹤妖一把羽扇抵着赵黎穆咽喉，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雁惊烛，限你一刻钟内，来换这遍地蝼蚁。”腾蛇声音犹如雷震，一双绿眼环顾四周。
雁惊烛只觉荒谬，籍籍无名的她何德何能竟能换这一镇百姓。
几声细小交谈在人群中响起，见妖怪并未阻止，议论声渐起。
“谁是雁惊烛？”小弟子借着乱哄哄的声音轻声问道。
“雁惊烛，你屠戮我妖族，今日若是做缩头乌龟，就用这些无辜者的血肉偿还。”鹤妖将羽扇往前一抵，尖利的毛锋扎入赵黎瑞皮肉，血水汩汩流出。
有跪伏的百姓似抓住救命稻草，壮着胆子叫道：“雁惊烛你快些出来吧，莫要害了大伙。”
有人附和有人沉默。
“雁惊烛，若是无关之人不愿救，那这两位呢？”蛇尾卷起两人，抬到半空中，赫然是江芝清与雁回。
“是他爹娘！”有人认出。
村镇不大，没有新鲜事，来来往往就那么些人，轻易就能攀扯出亲来。沉闷的议论声里泄出有病、铺子、价高之类的字眼。
“雁惊烛，你连爹娘也能舍下，平白无故去杀妖逞威风，却连面都不敢露！”
“王思源，雁家娃娃此前才救了你，这般说话不怕天谴吗？”开肉铺的张阿婆推开小妖，朗声质问。
腾蛇一个眼神，周遭的小妖一同扑了过去，张阿婆顿时没了声息。
雁回面色涨红，双手抓着蛇鳞，放声说：“莫要血口喷人，你残杀村民在先。”
蛇尾收紧勒的雁回说不出话，鳞片嵌入掌心，划出道道破口。
“到底谁是雁惊烛啊！”小弟子焦急万分。
树冠另一边，雁惊烛放出传音符，又捏碎一块玉，她离开繁茂枝叶，踏入皎皎月色，清冷的声音敲碎纷纷杂杂的议论声。
“我在这。”
“有几分胆魄，过来。”腾蛇放下雁回江芝清。
“哎！别去！”小弟子压低声音叫道。
雁惊烛面朝前方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鹤妖移开羽扇，扫开曲淮弟子。
众目睽睽之下，雁惊烛跳下瓦背，纤细瘦削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向腾蛇。
跪倒的人自中间分开，给她让出一条路。
“谢罪罢，雁惊烛。”腾蛇低下头颅，灯笼大的眼凝视雁惊烛。
“要我的命，你来取。”雁惊烛看了眼人群中的满眼泪光的江芝清与雁回，不卑不亢地说。
“我要你谢罪！”鹤妖一把掐住江芝清喉咙，一字一顿。
雁惊烛不敢去看江芝清，擦了擦剑闭上眼抵住心口，雪亮刀光投在下颌。
“且慢。”九尾妖狐带着滚滚雾气，仰头啼鸣，乌云尽去，月照灼灼。
“小殿下，你非要来掺这一手吗？”腾蛇竖瞳紧缩。
“是。”狐尾如参天龙柏，攻向腾蛇，雁惊烛刀锋一转，贴着羽扇刺向鹤妖。
“蠢货。”躲在暗处的裘就海飞身挡住姬焱，喝道，“别误事！”
腾蛇化作人身制住雁惊烛，将剑递给鹤妖，尾尖抵着他的后心说：“动手吧。”
鹤妖犹豫，蛇尾当即扼住他的胸膛，挤断肋骨。
雁惊烛的剑日日保养，鹤妖捅进她胸口时相当顺利，无法承受的痛楚让她五感皆失，倒下前只记住前一瞬江芝清雁回的挣扎，曲淮弟子浴血的衣衫与九尾妖狐的悲鸣。
鹤妖眼前一黑，七窍流血，摔在地上。
腾蛇经脉俱损，灵力暴乱，却提起剑直冲江芝清而去，雁回去挡而无济于事。
绝了后患腾蛇再支撑不住就地疗伤。
小妖纷纷亮出獠牙尖爪，扑咬百姓。
忽而一把长戈削掉腾蛇头颅，落在地上轱辘转，砍瓜切菜般破开妖潮。
“为何。”江辞归提着长戈直指隔岸观火的易辰。
“不为何。”易辰卸下力不从心的模样，将三枚陈旧铜币抛向空中，附灵后不断抵御长戈。
“你真该死。”江辞归牙关紧闭嘴角平直，一双丹凤眼失了往日笑意，招招式式蓄着怒气。
“你能甘心，我不能！前一个叶疏白，后一个雁惊烛，人人能走捷径，那我终年苦修无一日懈怠算什么？叶疏白也就罢了，她雁惊烛凭什么，她凭什么！”易辰蓄起灵力，骨质算筹封住江辞归去势，嗡鸣铜钱酝酿杀招。
“该走了。”裘就海捂住肩头，接连拍出符纸，砖瓦集结飞沙走石，压向姬焱与江辞归。
待到两人摆脱，易辰与裘就海已无踪影。
满目疮痍，血腥气味犹如浓雾，将一地人与妖的残躯杂糅，连同向来潇洒自如的江辞归一并钉在粘稠血泊之中。
姬焱拨开鹤妖尸身，雁惊烛仰面躺倒，面目痛楚，胸口大片血迹已凝固，姬焱慌忙去按她的伤处，却触到微弱心跳，伤口竟已愈合。
叶疏白到时姬焱半抱着雁惊烛，断尾落在身后，江辞归失魂落魄地坐在两具尸身之侧。
断壁残垣里一树桂花在落，洋洋洒洒。
姬焱把雁惊烛交到他手中，叶疏白小心翼翼地抱起。
月光明亮，姬焱似被暴风雨中吹打了数日，他躬身捡起地上的狐尾，没有回头：“不要告诉她。”
雁家，历修放下雁惊烛的手。
“你应当也看过，皮肉无碍，但她本就体弱，现下伤了根本，全靠九尾狐替她吊着命。”
叶疏白蹲跪床前，将额头贴上雁惊烛冰凉的掌心。
“惊烛可撑几日？”
“七日。”
“七日内我去取轮回果，若是……算了。”
“若未归，我替你去。”江辞归接话，眼见叶疏白要拒绝，他伸手作停，“不是为你，雁惊烛的命数恐怕不同寻常，先是舍下下血本引你们去极北之地，设下这局只为杀她。
再者易辰之言不似作伪，她定是知道了了什么才出此策。”
“观棋在路上，稍后便知。”历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