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德昌被岑湘架住,进退维谷,迫不得已交了二十万两的赀选,有了沈德昌带头,剩下的盐商们也不得不跟着将剩下的钱交齐。

    最后结果超出预期,也算不负岑湘这段时间的旰食宵衣,四处奔走,但后续依旧还有许多事情需要考虑。

    接下来便是着人将收齐的钱财运回都城,这倒是要简单很多,盐商们怕这笔钱再被劫,他们便又要被吸一次血,自然不敢再闹,托秦晔的福,最近山匪们自顾不暇,即便是那些贪官污吏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继续生事,这笔钱财应是不会再出现大的纰漏了。

    岑湘找了个靠得住的镖局押送这些钱财,但仅是镖局押送显然不够,她马不停蹄,又去了趟官署,准备问万实要些护送赀选的差役。

    她屡次去找万实和尤长风都是些棘手的事,这两人见了她便头大,还经常闭门谢客,因此听说此时府上还有客,岑湘干脆让下人不必通报,自己便留在偏厅安心等候。

    此处官署修建显然精心,原本身在偏厅的岑湘不该听到隔壁在商讨些什么,然而她是习武之人,正厅里的人又显然没料到她的存在,并未刻意降低声音。

    起初她只是隐约听见“温酒山庄”四个字,她本就对此比较上心,前些日子还梦到秦晔与温酒山庄的人打了起来,此时此地听到这四个字,忍不住靠近墙边听起壁角来。

    里头依稀是尤长风的声音说道:“那祁王再过两个庄子,只三天就要到临图了。”

    “是啊大人,祁王如今气势正盛,一路上伤了我许多兄弟,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看来是与之勾结的匪徒了。

    万实道:“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尤兄,最近岭安王那可是催的紧,若是让他平安过了临图,到时候陇川和懋阳怕是都要遭殃。”

    尤长风道:“慌什么,咱们什么场面没见过,你去回了王爷,这温酒山庄内有咱们的人,到时那秦晔敢来,我们便联合后面懋阳的匪老大给他们弄个瓮中捉鳖,保准把他拿下,让岭安王在这蜀中再无威胁。”

    他本就只是仗着他们如今没有官府与匪徒勾结的证据,但又忌惮王幼时将他近来所为休书告诉秦晔,然后秦晔再派人去朝廷参他一本,这倒还是小事,他犯不上为了那群盐商将人得罪太过,但如今秦晔这架势,等他通过临图,日后的局面对他定然更为不利,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人除去,免去日后麻烦。

    此次秦晔就算死了,也是死于江湖之人和匪徒的手下,即便皇帝迁怒,将他革了职,只要岭安王不倒,日后他自然另有造化,但若是再让秦晔这样肆无忌惮下去,难保他不会查出别的蛛丝马迹给他带来更大祸患。

    “大人英明,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到时等处理了那秦晔,再趁温酒山庄疲敝之时一举将那臭山庄也给灭了,还能拿去京城讨赏呢。”

    “正是此理。”尤长风满是自信。

    岑湘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真是一条一石二鸟的好计谋,如果被算计的不是秦晔和温酒山庄的话。

    近来师兄在处理别庄的事情,并不在临图,而听尤长风话里的意思,温酒山庄里的内应在山庄里地位应当不低,否则也无法支使庄里的兄弟们联合对付官府的人。

    他们的对话传递出的讯息太多,岑湘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但再过三天,秦晔就到临图了,到时便会被两方势力夹击,怎么想都是凶多吉少。

    事态紧急,岑湘顾不了那么多,她悄然离开了官署,以最快的速度回了行止小院里,她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便急忙去找徐子斜和王幼时,但徐子斜此刻不知遁去了何处,她只好同王幼时说了今日在官署里所听到的一切,并简单交代了一下之后的事宜。

    “我今日便动身前往临图,你们留在这里,仔细打听一下尤长风他们安插在温酒山庄的内应是谁,至于捐输的那笔银子,事发突然,我还未赶上同万实要人,便也要一并托付给你们了,他们如今不敢监守自盗,只要护送银两的人够多,应是无碍的。”

    王幼时听到这些一时也是惊讶错愕,忙道:“怎能让你一个姑娘家去!起码等徐小兄弟回来或是派个手脚麻利的去送信。”

    “来不及了!”岑湘翻身上马,不由分说道,:“我自幼颠沛惯了,大人不必担心,记得留意万实和尤长风,有任何消息随时联络。”

    她身上有温酒山庄信物,不管后续如何,总是多一分筹码。

    她不愿见到温酒山庄与秦晔之间刀剑相向两败俱伤,自然万分焦急,不顾王幼时的阻拦,策马离开磐余往临图去了。

    岑湘日夜兼程,三天里只短暂的睡了一觉,终于在几方势力开战前抵达了城郊。

    此处竟是收拾了细软携家避祸的百姓,人们一路都是往城外跑,唯独岑湘逆着人流。

    有好心路人劝告她:“姑娘,今日温酒山庄与官府的人开战,城西那边还来了好些响马,你可别再往里走了,今日这阵势和从前那些小打小闹可不一样!”

    糟了!那些土匪看来都已经准备好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岑湘暗道不好,头也不回地道了声谢,催动缰绳加快了速度,马儿一路狂奔的更快了。

    岑湘进了城中,又是一阵打听,终是来到了温酒山庄附近。

    这里虽是温酒山庄分舵,但别庄也建的固若金汤,远远看去气势无比恢弘。

    岑湘还没靠近,便觉不妙,鼻尖闻到了血腥之气。她皱着眉又往深处走了些路,那山庄外逐渐有尸体横陈。从那些死者的尸体的衣着看来,这里有朝廷的人马,也有温酒山庄的,但死伤大半的,竟是朝廷的官兵。

    即便官府不济,也不该被江湖人士这样一面倒的打退,原本秦晔走时那样嚣张的说要顺便清剿温酒山庄,但岑湘看这走势,显然是官府被打的节节败退,她回想起在自己磐余官署听到的话,看来温酒山庄已经与这里的土匪们联合起来,将秦晔的措手不及了。

    岑湘一边在纷乱的战局中奔走,一边迅速思考对策,她自然不想温酒山庄被剿灭,可也更不希望秦晔就此落败,但温酒山庄长期驻于此地,根基本就不是秦晔临时组织的军队可以一朝动摇的,更何况他们此时还与山匪合作,他几乎可以说毫无胜算,甚至难以脱身。

    岑湘没走多久,隐隐听到远处剑矢的嗖嗖声与不同人马厮杀的怒吼声,她还未来得及更近一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干什么的?不知道前面打起来了吗?”

    “我……”岑湘有些愣怔,她抬头看拦住她去路的人。

    朝廷自有统一的服制,温酒山庄也有,但那里都是江湖人士,哪会受这种拘束,衣着自然随性,而对方没有穿着朝廷的衣着,显然不是秦晔那里的人,可眼下岑湘也无法判断对方会不会是混进来的山匪。

    她只好拿出玉佩碰碰运气:“我找你们舵主。”

    她运气还不错,那人上下瞅了她两眼,最后当真带她去见了分舵舵主薛芳。

    岑湘见到薛芳的时候,她正在庄内喝茶。

    军行千里,帅不离位。战场上像秦晔那般事必躬亲一线厮杀的将领也并不多。

    只是眼下秦晔和一干人等应当正水深火热,自己也是一路奔波,见到薛芳这悠哉的样子便有些看不过去,她不知道温酒山庄内哪些人是岭安王的眼线,最坏的情况便是舵主被收买,但这里既然也有人识得这枚玉佩,她便少不得狐假虎威,岑湘道:“我师兄派我来递消息,还请薛舵主将此时还在庄内的温酒山庄人马都请出来,好让我一道说与大家。”

    这么多人,总不能都被收买了,那这个温酒山庄也不用等秦晔来剿了,内部瓦解便罢。

    楼少霖曾经上下打点过,说那双鱼玉佩乃是他送给师父师娘的信物,见此玉佩如他亲临,不可不敬。

    且不说庄主的信物无人敢怠慢,而庄主的师父师娘,那阑山上的世外高人,又有谁敢不敬。

    薛芳听闻她是楼少霖的师妹,仔细打量她,见她虽年轻娇柔,但通身气度出尘,加之这个时候还敢一个人出现在这混乱的地方,当真以为岑湘也是个深不可测的,没有半点轻忽,真将山庄中留守的副舵主及几位香主都喊了出来。

    岑湘便在众人注视下将山匪们一石二鸟的计划说了出来。

    这对于山匪们来说实在是笔一本万利的买卖,一时间山庄里无人呛声,显然都相信了岑湘的说辞。

    岑湘又道:“眼下城西已有驻扎的响马朝这里赶来,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当务之急还是及时止损,咱们先将与朝廷的恩怨放在一边,携手退匪!”

    她自认为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推心置腹,不曾想薛芳却道:“傅妹妹此言差矣,咱们温酒山庄眼下打的朝廷节节败退,马上就要一网打尽了,据闻那个祁王也在军兵里头,虽然他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我瞧着长得够俊,抓住他,也够咱们提点条件顺便羞辱皇室了,实在不行,我便掳来做面首也是不错。”

    岑湘当初嫁人的消息突然,又是个侧妃,并未引起什么波澜,而她是阑山夫妇关门弟子的消息更是冷门,这些与京城远隔千里的江湖人士与她第一次见,显然只知道她是楼少霖的师妹,对于其他没有半分了解,更不知道自己想要掳去做面首的人算是她的夫婿。

    岑湘满脸无奈,还未及辩驳,又听一人道:“那些土匪在周围与我们缠斗多时了,别的村庄小镇他们都敢肆虐,唯独临图却一直不敢招惹,就是因为这些年从未在我们手上讨着好,就算人再多,又能成什么气候,咱们只要兵不血刃的活捉了秦晔,再用余力去对付那些匪徒也不迟。”

    “是啊是啊。”余下的香主们纷纷点头附议,似乎都认为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傅姑娘不必担心,”副舵主薛双道,“那山匪便如同韭菜一般,灭了一茬又来一茬,他们人虽多,却良莠不齐,而且他们连被咱们吊打的秦晔都打不过,就更不是温酒山庄的对手了,抓住皇子的机会近在眼前,岂有放弃之理,等咱们捉了秦晔,再杀了山匪,定要摆宴庆祝一番!”

    “你,你们……”岑湘看着山庄里众人笃定自豪骄傲期待的眼神,一时语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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