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生停车向后看,只见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小个女生正飞快地骑着一辆橘色山地车向自己靠近,她的发辫在身后飞起,好似漫画里才会有的场景。她认出这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名字却记不起来了。

    女生在她身边急刹车,然后露出个灿烂的笑脸,说:“好巧,我正想找你说话。”

    女生声音清脆爽朗,圆圆的脸蛋上张着一双圆圆的鹿眼,其余五官小巧精致,如果不是一身小麦色的肌肤,真像个易碎的瓷娃娃。葛生歪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她实际想问女生叫什么名字,却又不好意思。

    女生从山地车上跳下,问葛生:“你住在哪儿啊?”

    葛生记不清路名,只大约指了一下方向,又补充:“是我外婆的老年公寓。”

    女生“啊”了一声,说:“不会是找死公寓吧?”

    “啊?”

    女生大概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呸”了两声,解释道:“是你外婆住在那里吗?对不起啊,本来就是老年公寓,一直有人过世也是正常的……”

    女生说着突然拿额头去撞山地车龙头,虽然只是假装的,却也吓了葛生一跳。还没等她来得及去拉女生,对方已经自己抬起头来,哭丧着脸向葛生道歉:“我不是在咒你外婆哦……啊……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葛生被她逗笑了,摆摆手说:“没事,我外婆是管理员,那里也的确有老人时不时过世,你不用在意啦。”顿了顿又说,“找死公寓这个名字还挺有意思的。”

    女生感激地看向葛生,眼里简直要放出光来,葛生越发觉得她像漫画里的人物,就听她道:“哎呀不说那个了,我是有话想和你说,我们一起走吧。”

    葛生闻言便也从自行车上下来,心想不知道这样回去还赶不赶得上老人们的晚餐。

    两人推着车往回家的方向走,女生问她:“我听说你想加入田径队啊?”

    “嗯。”葛生点点头。

    “是张文茵告诉我的,我和她都是田径队的,不过我今年退出了。”

    “啊?为什么啊?”葛生有点惊讶。

    “我们都是跑短跑的,但是我好像不长个了。”

    葛生明白了,对于短跑运动员来说,身高虽然不是决定性因素,但看白苓比自己矮半个头,可能才刚过一米五的样子,步幅自然也不会很大,要跑出成绩确实比较困难。

    “其实高一的时候就应该退队的,大家照顾我才没提出来。不过这不是重点啦,我是想说,于素素大概跟你说过关于静山本地生排挤外来生源的事吧?那个不完全都是真的哦。”

    葛生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女生接着继续说道:“于素素高一的时候是加入了排球社的,后来被教练挑中进了校队。团体运动嘛,和田径不一样,那届的队员又刚好都是静山人,她们从小就认识,关系特别好,因为学校的排球队成绩很一般,经费就有限,于素素加入了,就必须有人退出,这才使得于素素在队里处境有些尴尬。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欺负肯定是有的,反正于素素最后呆了半个学期就自动退出了,嗯……总之我想说的是,于素素是挺可怜的,但不是所有队伍都这样,田径队大家关系就还挺好的,也有住宿生,至少我觉得和他们相处挺融洽的,如果你真的想加入的话,大家肯定都是欢迎的。”

    葛生沉默了半刻才说:“谢谢你告诉我。”

    “不客气呀,我想说你不要一来就被于素素说的话给吓到了。张文茵说她中午叫你和我们一起吃饭,结果被于素素给拒了,她觉得你好惨嘞。本来我们俩想放了学一起找你的,但是你走得好快啊哈哈,她又要去训练,还想改天再说,没想到被我碰到啦。”

    “那你家也是这个方向吗?”

    “对啊,就在胡露街,啊,就和找死公寓,呃,你外婆公寓隔两条街,你和你外婆一起住吗?”

    葛生摇摇头,“我和妈妈一起搬来的,外婆是我们的包租婆。”

    “哈哈哈,你好搞笑。”

    女生的笑点实在很低,葛生却也被她带笑了,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田径队如何报名的事,不知不觉就到了公寓门口,葛生直到这时才终于问她:“不好意思,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生一愣,随即笑说:“我叫白苓,白雪的白,茯苓的苓,明天见!”

    葛生向她摆摆手,“明天见。”

    白苓于是跨上与她小巧的外形极不相称的山地车,一阵风似地远去了,她的两根细马尾再次在她身后飞了起来。

    之后的几天,葛生每天都被于素素拉着一起吃午餐,因为于素素总是警惕着张文茵,所以葛生在学校并不和张文茵与白苓来往,但每天放学,她和白苓都会一起骑车回家,张文茵就总是趁于素素不在的时候找葛生说话,三个人偷偷摸摸好像做贼一样。

    其实葛生并不讨厌于素素。于素素嘴快且泼辣,但她除了对秦栗态度诡异以外,并不对别人恶言相向,与她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葛生觉得,于素素是真心认为静山本地生都很坏,也是真心想保护自己不受本地生欺负。

    然而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她觉得自己一定要找机会和于素素说清楚。

    机会还没找到,体育社团的招新已经开始。加入体育社团是进入校队的必要条件,与校队不同,社团招人不看成绩,只要报名都可以参加,之后再由教练在社团成员中挑选新队员,有时第一年没有入队,坚持到第二年,甚至第三年,也是有机会的。

    今年的社团招新在开学第三周的周五下午举行,学校特地放了半天假,每个社团都在校园主路的两侧摆上展台招揽新生。社团招新由学生组织举办,教练与负责的老师并不参加,因此气氛轻松,又因为社团人数与经费直接挂钩,各社都是铆足了劲拉人,使什么招的都有,所以有的新生因看得眼花缭乱而无法抉择,报两三个社团的也是有的。

    葛生和于素素一起在食堂用完午饭后,漫步来到招新会,葛生吃饭很慢,所以两人到达时,会场已经人头涌涌。既然决定要报田径社,葛生就不打算在其他社团展台前逗留,然而身边的于素素在经过排球社时,却忽然站住,然后朝着人群大喊一声:“排球社排挤新人,欺负外来学生,大家都不要加入!否则一定会后悔!”

    她的喊声立刻引来周围人群的注意,有个站在排球社展台前,正在填写报名表的新生停下手中的笔回头看向于素素,小声问:“真的啊?”

    于素素立刻大声回答:“当然是真的!我以前被她们欺负惨了!教练和老师也不管,排球社是静山中学最最最差的社团没有之一!”

    葛生已被于素素吓呆,她正手足无措地看着,就见排球社的人一脸怒气地绕过展台要来抓于素素。葛生赶紧拉了于素素手臂一把,想把她拽走,于素素却岿然不动,好像个打算英勇就义的女战士。葛生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秦栗开学时喃喃的那一句“简直要疯”,她想自己终于体会到了秦栗面对于素素时崩溃又无奈的心情。简直和她的心理活动同步发生的是,秦栗突然从看热闹的人群里冒出来,伸手护住眼看就要被排球队的人强行捂嘴拖走的于素素,同时大喊一声:“闭!嘴!”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葛生从未觉得有哪个男生如此高大过,她简直都要心动了,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听于素素回喊过去:“我凭什么闭嘴!我嘴闭得够久了!我就要说出来!她们怎么欺负我!还有棒球队那些人渣怎么欺负你的!我统统要说!”

    窃窃私语的声音迅速向四周扩散,葛生见秦栗帅不过三秒,又被于素素堵得发愣,只好上前拉住于素素的手,倾身附在她耳边说:“于素素,你冷静一些,秦栗是来帮你的呀。”

    不说倒好,说完于素素更生气,而且喊话还开始带着哭腔:“他帮我什么了啊?!我被欺负的时候就想告发来着,他偏不让!说他会搞定!说我太软弱!说只要坚持下去就会被认可……”

    葛生见于素素哭了,还以为她发泄完了,想要上去安抚她,没想到她只是中场休息,哽咽了没一会儿又喊道:“谁要被人渣认可啦!我要出去上网曝!光!他!们!”

    别说秦栗了,这下就连排球队的人也被于素素的威力怔在原地。葛生觉得这下可能真的差不多了,赶紧抱住于素素好叫她不要再歇斯底里。于素素顺势把头埋进葛生怀里,整个人不住颤动,接着哇哇大哭,眼泪把葛生的校服衬衫瞬间浸透。

    班主任成老师听到消息后赶来,让于素素和秦栗跟他走,于素素却坚决要老师给个说法。成老师无奈,只好又请人去叫来教务处的苏老师和身兼排球队责任人的生物张老师,三个老师让排球社社长也一起走,于素素这才不再犟着。葛生本不想跟去的,但于素素拉着不让她走,成老师也请她帮忙安抚于素素,葛生只好答应。

    人群逐渐散去,葛生跟着一群人往办公楼走时,听到白苓在身后叫她:“葛生!”

    葛生回过头,就见白苓手里挥着一张纸,她身边的张文茵也正向自己招手。

    “田径社的入社申请,我帮你交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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