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山中学是一所初高中连读的学校,因此建地面积很大,各种教学楼及体育设施都很齐备,其中高中部现有大约一千八百名学生,除了接收从初中部直升的静山本地生,也有从周边地区考入的住宿生,以及不少被父母送来强制戒网的网瘾少年少女。葛生的母亲与外婆都是静山中学的毕业生,却都没什么建议给葛生,只说是一所普普通通的高中罢了。

    葛生的母亲在休整了一段时间以后,开始计划在静山开一所绘画教室,她原本就是美术老师,有这样的打算也是自然。于是葛生每天跑步的时候便特别留意出租的商铺,回去再母亲一起商量,总算比之前更忙了一些,等熬到暑假结束,她终于松了口气,只是开学后早上和中午就不能再帮外婆干活了,但她保证晚餐时一定帮忙,外婆却摆摆手让她自己看着办。她现在和楼里的老人们都算比较熟了,除了302室的何老师到现在还让她觉得有点怵,其他老人们都很亲切,只是他们足不出户,因此如果她不再送餐,便等于见不到他们了,她也觉得挺难过的。

    另外,每天跑步的时间她打算从早餐后移到更早的清晨,她不想放弃跑步,希望到了新学校也能加入田径队。报道那天,老师已经告诉过她学校的田径队规模不小,竞争也很激烈,许多没法进入校队的人就只能留在社团,老师笑说在这个地方学生也只有靠搞体育运动来消耗能量了。葛生觉得老师或许没有夸张,静山大大小小的公园里都有各种竞技类体育的活动场地,而且一直有居民在那里活动,男女老少无一不缺,可见是真的全民皆运动了。

    开学这天清晨,葛生依旧于石桥往返跑了一圈,那艘皮划艇没有出现,她想对方可能还是会在稍晚的时候才来,想到暂时见不到了,竟稍许有些失落。回到家里,她冲了个澡换上校服,然后下楼来到管理室,外婆依然给她准备了早餐,今天是菜粥与叉烧包。

    葛生一边吃一边问外婆:“已经送完早饭了吗?”

    外婆咽下一口包子说:“送完了,都问你是不是生病了,我跟他们说开学了,以后还是我送,他们还不乐意。”

    葛生呵呵笑说:“我晚上去的。”

    外婆却还是强调:“你自己的事优先。”

    葛生明显感到外婆比她刚来时和蔼多了,她心里高兴,只希望外婆和母亲也能更融洽些。已经一个月了,她们还是处在非必要不交谈的状态,葛生问过母亲是不是和外婆发生过什么,母亲当时没好气地回答:“当然发生过什么,不然我离家出走干嘛。”葛生这才知道原来母亲是离家出走的。

    静山中学与外婆的公寓同在平原北侧,不需要过河,葛生从公寓骑车一路向北,只花了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学校高中部与初中部的入口分开,高中部的南门入口十分朴素,不过是在铁门一侧挂了块写着“静山中学高中部”的牌子。她在入口下车推行,将自行车停到门房背后的车棚,没料到里面已经停了大半,再一看手表,不过才七点三十,离开课还要半个小时,她回想刚才沿途没遇到过多少学生,便有些纳闷。

    回到两侧种满樟树的校园主路,葛生一边往校舍深处走,一边听到教学楼背后人声渐响,她好奇地绕过去一看,才明白各是种体育社团的学生早就开始了晨练。过去她也需要提早到学校训练,但每次不过十几个人,还从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晨练。只见田径场上热闹非凡,光练习跑步的学生就有好几组,跳远区的沙坑旁不断有人起跳落地,田径场中间的草坪上则围坐着看上去已结束训练正在做着拉伸运动的足球队员。不仅如此,在田径场边上,还有体育馆,网球场,篮球场,以及更远处背靠丘陵的棒球场,都有不少学生正在练习。葛生不免生出疑惑,这所学校有不参加体育社团的学生吗?

    答案自然是有的,葛生踏入二年级四班的教室后,就见到了。

    教室里只有一个女生,正双手撑着头看向窗外。葛生在教室前贴着的座位表上找到自己的位置,是从窗边数来的第二列第三座,正是那女生的右手边,她走过去将书包挂到桌旁,坐下后与女生打招呼:“早上好。”

    对方刚才就已转过头来,只见她留着精灵似的碎短发,耳带小巧的金色圈型耳环,皮肤白皙,脸颊布满祛斑,一双略显警惕的猫眼此刻正盯着自己。

    葛生被她盯得有些尴尬,却见女生忽然眉眼一弯,笑着说:“哈,我认了半天没认出来,你是转学生啊?”

    见对方友善,葛生松了口气,也微笑道:“嗯,我叫葛葛生。”

    “葛葛生?好奇怪的名字,是哪几个字啊?”

    “诸葛亮的葛,两个都是,生就是生日的生。”

    “哦——”女生拖长了声音,点头道,“我是ABB, 你是AAB。”

    “啊?”

    “我叫于素素,就是ABB嘛,你叫葛葛生,AAB。”

    “哦,原来如此。”

    葛生姓葛,母亲却偏要再加一个“葛”字,葛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以前的朋友都叫她葛生,这会儿却临时改了主意,说:“你可以叫我葛葛。”

    “葛葛,葛葛,这个名字很难叫诶,说多了还像是在叫哥哥,你家里人也这样叫你的吗?你可不要叫我素素,我家里人才叫我素素,一听就烦,你千万得叫我全名。 ”

    于素素语速惊人,葛生慢了半拍才道:“不是,我家里人叫我葛生,不过……”

    于素素打断她,“那我就叫你葛生呀,葛生蛮好听的。”

    葛生“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于素素又问葛生是从哪里转学来的,葛生说是安市,于素素点点头道:“安市我去过的,那你是被流放到这里来了。”

    听到这比喻,葛生忍不住笑了出来,她问于素素:“你是静山人吗?”

    “不是呀,我是海区人,住宿的。”回头用下巴指指窗外,“喏,大多数静山本地人都在下面呢,他们喜欢卷体育。”

    葛生向她确认:“不是静山人也可以报名吧?”

    “报名什么啊?”

    “体育社团什么的。”

    “可以的呀。”说完又加了一句,“不过会被排挤得很厉害,他们都是从小一起卷大的嘛,你懂的。”

    葛生点点头表示懂了,心里却因此生出一丝焦虑。或许是脸上露了出来,忽见于素素眯起眼睛,语气略带怀疑地问她:“你不会是想入什么队吧?”

    葛生实话实说:“嗯……对田径队稍微有点兴趣。”

    两人聊天的功夫,教室里已陆陆续续又有学生到了,于素素对葛生的回答未做评价,而是朝葛生背后扬了扬头,对葛生说:“秦栗来了,他是我男朋友。”

    葛生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留着平头,皮肤黝黑,一看就是练体育的精壮男生正朝他们走来,葛生以为他是来打招呼的,却见他在于素素身后的位置坐下,然后双眉紧蹙地对自己说:“我不是。”

    于素素对葛生吐吐舌头道:“差不多就是。”

    秦栗倒也不否认,只是从书包里拿出笔袋放到桌上的时候,轻声嘟囔了句:“简直要疯。”

    葛生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于素素问秦栗:“诶,你怎么不和新同学打招呼啊?”

    秦栗冷冷看于素素一眼,然后对葛生道:“你好,我是秦栗。”

    葛生回道:“你好,我是葛葛生。”

    一旁的于素素插嘴:“你叫她葛生就行。”

    秦栗“哦”了一声,低头趴在桌子上,摆明了不想再搭理两人。于素素却不放过他,又问:“葛生同学对田径队有兴趣,你有没有什么建议给她呀?”

    说完却不等秦栗回答,又问葛生:“你是搞什么项目的啊?秦栗是棒球队的捕手,他和我一样是海区人,一开始被欺负惨了!“说着向秦栗求证,“对吧?你刚开始是天天哭鼻子吧?”

    秦栗闻言猛地抬头,恼怒道:“我哭个屁!”

    于素素却不怕他,继续和葛生说:“棒球队的静山人把他的装备都扔到垃圾桶里,唉你知道捕手装备有多贵吗?他们……”

    听不下去又显然毫无办法的秦栗干脆起身出了教室。

    于素素还接着给他拆台:“他真的哭的,我不骗你。”

    葛生没搞明白对话怎么会急转直下,一时不知该做何表情。

    坐在葛生后面,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书生气极重的男生这时发表评论道:“积不善必有余秧。”

    葛生没想到他张口就来,不由有些佩服,却见于素素狠狠瞥了对方一眼,接着竟趴在桌上生起闷气来,直到上课都没再和任何人说话。

    剩下的这一天总体过得波澜不惊,除了一件事。午休时葛生被坐在前排的张文茵邀请一起去食堂,结果于素素却替葛生拒绝了对方,还撒谎说葛生已经答应了自己一起吃饭,葛生原地愣怔,还没想好怎么应对于素素的谎话就被她拉出了教室。于素素告诉她说,张文茵是田径队的,肯定是听到了葛生想要加入田径队的事,所以想要套她的话,要葛生离她远一些。

    葛生直到放学都在试图理解于素素,她想于素素可能是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急于把新来的她拉到身边,可是她想不通为什么于素素要对秦栗那样,要说那是喜欢,也太扭曲了些。骑车回家的路上,她一路皱眉思考,没注意自己把车骑成了S型,直到经过一条小巷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葛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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