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横扫过脸颊，飞雪飘落至肩头，殳兰予怀里紧紧抱着个有些年头的汤婆子，在这冰天雪地里艰难前行。
她身旁跟着一个瘦削的小丫头，名为织忆，这是打小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贴身婢女。
织忆倔强地为兰予撑着伞，浑然不顾自己的小手早被冻得发紫，一心只想要为自家主子遮挡些风雪。兰予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道：“别撑着伞了，你这样会生冻疮的。”
织忆却咧着嘴憨笑：“奴婢皮糙肉厚的，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不碍事的，小姐你身子弱，须得仔细着别染了风寒。”
兰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怀里的汤婆子塞到织忆另一只手里，织忆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以强硬的口吻吩咐道：“太沉了，我拿着费劲，你替我抱着就是。”
说着，她便加快了脚步，主仆二人匆匆往静思堂去。
静思堂是殳家的议事前厅，通常都是男人们在这儿商议要事或是接待客人，后院的一众女眷轻易是不会被叫到这儿来——被叫来便定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儿，谁也不敢耽误。
穿过抄手游廊，两人终于走到了静思堂前，守在门外的婢女动作熟练地挑起厚重的帘子，织忆走上前替兰予脱下灰扑扑的大氅。
正动手解着绑带，兰予垂眸，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附耳道：“好像有些头晕，怕是寒症又要犯了。”
织忆会意点点头道：“我去叫绣珠煎药，小姐回去便喝一些。”
兰予嘴角扯出一个浅笑，转身进了屋去。
绕过黑漆葵纹屏风，迎面就看见堂上坐着三个男人，其中一张似是头一回见的生面孔，见有外男，兰予不敢多瞧，垂眸走到屋子中间，毕恭毕敬行礼。
坐在中间的是兰予的祖父，殳家老爷殳佑福。
左边坐着的是兰予的父亲，殳家大爷殳秉昌。
两人均是一脸沉郁，见到兰予进来行礼，也迟迟不叫她起身，殳老爷慢悠悠喝了口茶才对着右边端坐着的年轻男子缓缓道：“江大人，这就是我的嫡长孙女殳兰予。”
说着，老爷子放下茶盏厉声道：“兰予，起来。”见兰予站起又随手指了一张木凳道：“坐这儿吧。”
兰予乖顺地坐下，被唤作江大人的年轻男子身后，冷不防地冒出一个高大的男人，沉声道：“我家大人是清鉴司主事江大人，奉命调查冯靳默一案，今日特来此请教几个问题，还望殳小姐配合。”
兰予被他吓一跳，方才进屋的时候分明没见到这人啊，怎么突然就站这儿了？
见兰予有些惊慌失措，高大男子补充道：“在下奚舟，清鉴司一等密探。”
兰予头一回见这样的场面，有些紧张的点点头，勉强回应道：“是，我自然是知无不言，全力配合。”
冯靳默是殳家外院做杂活儿的仆从，但他并不是京州人。三年前，他的家乡常州遭遇水患，家破人亡，他才一路辗转来了京州。
那时候遍地都是身在异乡、身无分文的流民，殳家作为京州小有名气的富商，自然立马响应朝廷的号召，搭棚施粥，接济难民。
“我见他是个可怜人，又肯吃苦出力，想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跟秦管事提议，收留他在外院干活儿。”殳兰予平静地讲述着她收留冯靳默的经过，江允珂手指轻轻在椅子扶手上叩击，看不出什么情绪。
兰予这才偷偷将此人打量一番，男子穿着靛蓝色花叶丹青纹样的圆领右衽窄袖衫袍，腰间系着鎏金錾花皮革蹀躞带，肃然的气息从他身上倾泻而出，瞧着就不像是普通人。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自带审问的威严：“流民那么多，你何为收留他？”
兰予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努力调整着呼吸，恭敬回应道：“倒也不是只有他，那时候收留了好几个流民，只是后来陆陆续续都被秦管事赶走了，只有他一直在这儿。”
江允珂微微眯起眼来，回味着她的回答。
眼前这个女子生得清秀柔美，淡眉如秋水，星眸似娇嗔，一身老气横秋的苍绿色夹袄将她的美貌掩去了三四分，腰间系着一个堪称粗糙的墨绿色香囊，这身装扮显然与她如花似玉的年纪格格不入，甚至颇为古怪。
她说话时羽睫轻颤，时而蹙眉，时而垂眸，似乎每一句都经过认真回想和思考。
江允珂转头看向殳佑福，问道：“殳老爷，这位秦管事是？”
殳佑福和殳秉昌先是对视一眼，殳秉昌才回答道：“回江大人，秦管事是我家的总管，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基本都是他在打点。”
江允珂瞧着两人这副互递眼神的模样，便知道其中必有蹊跷，追问道：“通常都是由当家主母掌管一应事宜，怎么殳家还请了个外姓管家打理？”
“母亲近年来总是抱病在身。”不等两个长辈回答，殳兰予突然接过话茬道：“她病得蹊跷，请的大夫都说瞧不出什么病来——”
“兰予！”殳秉昌一声呵斥打断她。
殳佑福旋即也露出嫌弃的目光，冷哼一声道：“平日里目无尊长也就罢了，贵客面前你竟也这般无礼，问你话了吗你就插嘴。”
兰予似是认错般低下头，喃喃道：“祖父教训得是，兰儿知错。”
江允珂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祖孙三人你一言我一句，心下有了些猜想，他轻咳一声，道：“殳家既是秦管事掌家，那便请他也过来一趟吧。”
殳秉昌露出为难的神色，讪讪道：“回江大人，真不凑巧，秦管事今儿有要事出去了。”
“哦？”江允珂皱了皱眉，心想这还叫不巧？偏偏这时候人不在，这可不太巧了吗？
“江大人，我家秦管事每月二十日都要去庄子上收账，确实是不凑巧，不过，有关冯靳默的事儿——”殳兰予蓦然又开口，正说着，一声怒吼响起。
“殳兰予！你是不是不把老子的话当回事儿？”殳秉昌毫不掩饰眼里的怒火，这样连名带姓的在外人面前呵斥自己的女儿倒确实不多见，就连江允珂一时也怔住。
殳兰予似是条件反射般跪下，认错般道：“是兰儿多嘴，请父亲恕罪。”不等众人反应，她又小心翼翼地望了眼江允珂，泪盈盈的眸子里满是歉意：“我只是想尽力助江大人查案，无心顶撞父亲......”
“哼，我看你是觉着这几日大年小年的过得太舒坦了，家里什么规矩都不记得了，别以为在外人面前我就——”殳秉昌正吹胡子瞪眼地训斥着，不料江允珂竟也出声打断了他，一如他两次打断兰予说话一般。
“殳大人，清鉴司问话都不见得叫人跪着回，这在自个儿家中就不必如此苛责女眷了吧。”江允珂低沉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温和，转头对兰予道：“殳小姐，请起来吧。”
见此，兰予试探性地看了眼祖父和父亲，见两人均是脸色极为难看，她心里极为满意，却仍是一脸唯唯诺诺地起身来。
江允珂就着刚刚没说完的话继续问：“殳小姐方才说，有关冯靳默的事如何？”
这次是江允珂自个儿追着问的，兰予也不再看旁人脸色，说出了她蓄谋已久的话。
“冯靳默的户帖尚在厢吏那儿，他来京州满一年时，我曾叫人陪他去入京籍，想来上边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此话如同惊雷，让座上两个殳姓男人闻之一颤。尤其是殳秉昌，他闻言直接站起身来，半是愤怒半是怀疑道：“你说什么？你给他入了京籍？”
殳兰予眨巴着无辜的双眸，似是不解道：“按律令，居作一年，即听附籍，他为何入不得京籍？”
殳秉昌气得浑身发抖，紧握着的拳头咔咔作响，他两大步冲到殳兰予跟前，几乎是逼视着她，吼道：“他是个下人，是我家干粗活的奴隶，他哪来的户帖？”
殳兰予诧异地张了张嘴，脸上浮现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可是他未曾签卖身契啊，那便算不得奴仆，如何不能入籍办户帖？”
“你！你！”殳秉昌气得咬牙切齿，若不是碍于江允珂在这儿，他真想一巴掌扇在这张令他厌恶的脸上，他喘着粗气，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谁叫你这么做的？是不是陆氏那个贱人？”
陆氏，是兰予的母亲，是殳秉昌的正妻，是殳家名正言顺却名不副实的当家主母。
听到这句话，兰予假意柔顺的眸子变得坚毅，眼底下的愤恨与憎恶涌上眼眶，毫无惧怕地与眼前的父亲对视。
为了今天，为了此刻，她蛰伏多年，隐忍了太久，一股交织着欣喜、快意和期待的酥爽在她心间游荡。
心里波涛汹涌，面上却是一滞。
她仿佛短暂耳鸣一般，呆滞地望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逐渐变得狰狞，他满是胡茬的嘴一张一合，可兰予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个字也听不见。突然，她宛如一个失去掌控的皮影直直跌落在地上。
兰予的世界终于变得安静下来，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漫天飞雪的一片虚无中，独自在广袤无垠的雪地里艰难前行。
回头望去，身后只有她留下的一长串儿孤独的脚印。
我被遗弃了吗？
我该去哪里啊？
她虚弱地抬头望着明晃晃的阳光，奇怪，这么刺眼，为何感觉不到温暖呢？为什么这漫天雪地不融化呢？
远远地，她隐隐约约听见有谁在呼唤她，熟悉的声音急促中带有哭腔：“兰儿，兰儿，我的女儿！”
兰予的心跳顿时快了两拍，迷茫无助的她突然有了前行的方向——是母亲的呼唤。
她身旁跟着一个瘦削的小丫头，名为织忆，这是打小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贴身婢女。
织忆倔强地为兰予撑着伞，浑然不顾自己的小手早被冻得发紫，一心只想要为自家主子遮挡些风雪。兰予心疼地握住她的手道：“别撑着伞了，你这样会生冻疮的。”
织忆却咧着嘴憨笑：“奴婢皮糙肉厚的，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不碍事的，小姐你身子弱，须得仔细着别染了风寒。”
兰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怀里的汤婆子塞到织忆另一只手里，织忆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以强硬的口吻吩咐道：“太沉了，我拿着费劲，你替我抱着就是。”
说着，她便加快了脚步，主仆二人匆匆往静思堂去。
静思堂是殳家的议事前厅，通常都是男人们在这儿商议要事或是接待客人，后院的一众女眷轻易是不会被叫到这儿来——被叫来便定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儿，谁也不敢耽误。
穿过抄手游廊，两人终于走到了静思堂前，守在门外的婢女动作熟练地挑起厚重的帘子，织忆走上前替兰予脱下灰扑扑的大氅。
正动手解着绑带，兰予垂眸，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附耳道：“好像有些头晕，怕是寒症又要犯了。”
织忆会意点点头道：“我去叫绣珠煎药，小姐回去便喝一些。”
兰予嘴角扯出一个浅笑，转身进了屋去。
绕过黑漆葵纹屏风，迎面就看见堂上坐着三个男人，其中一张似是头一回见的生面孔，见有外男，兰予不敢多瞧，垂眸走到屋子中间，毕恭毕敬行礼。
坐在中间的是兰予的祖父，殳家老爷殳佑福。
左边坐着的是兰予的父亲，殳家大爷殳秉昌。
两人均是一脸沉郁，见到兰予进来行礼，也迟迟不叫她起身，殳老爷慢悠悠喝了口茶才对着右边端坐着的年轻男子缓缓道：“江大人，这就是我的嫡长孙女殳兰予。”
说着，老爷子放下茶盏厉声道：“兰予，起来。”见兰予站起又随手指了一张木凳道：“坐这儿吧。”
兰予乖顺地坐下，被唤作江大人的年轻男子身后，冷不防地冒出一个高大的男人，沉声道：“我家大人是清鉴司主事江大人，奉命调查冯靳默一案，今日特来此请教几个问题，还望殳小姐配合。”
兰予被他吓一跳，方才进屋的时候分明没见到这人啊，怎么突然就站这儿了？
见兰予有些惊慌失措，高大男子补充道：“在下奚舟，清鉴司一等密探。”
兰予头一回见这样的场面，有些紧张的点点头，勉强回应道：“是，我自然是知无不言，全力配合。”
冯靳默是殳家外院做杂活儿的仆从，但他并不是京州人。三年前，他的家乡常州遭遇水患，家破人亡，他才一路辗转来了京州。
那时候遍地都是身在异乡、身无分文的流民，殳家作为京州小有名气的富商，自然立马响应朝廷的号召，搭棚施粥，接济难民。
“我见他是个可怜人，又肯吃苦出力，想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跟秦管事提议，收留他在外院干活儿。”殳兰予平静地讲述着她收留冯靳默的经过，江允珂手指轻轻在椅子扶手上叩击，看不出什么情绪。
兰予这才偷偷将此人打量一番，男子穿着靛蓝色花叶丹青纹样的圆领右衽窄袖衫袍，腰间系着鎏金錾花皮革蹀躞带，肃然的气息从他身上倾泻而出，瞧着就不像是普通人。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自带审问的威严：“流民那么多，你何为收留他？”
兰予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努力调整着呼吸，恭敬回应道：“倒也不是只有他，那时候收留了好几个流民，只是后来陆陆续续都被秦管事赶走了，只有他一直在这儿。”
江允珂微微眯起眼来，回味着她的回答。
眼前这个女子生得清秀柔美，淡眉如秋水，星眸似娇嗔，一身老气横秋的苍绿色夹袄将她的美貌掩去了三四分，腰间系着一个堪称粗糙的墨绿色香囊，这身装扮显然与她如花似玉的年纪格格不入，甚至颇为古怪。
她说话时羽睫轻颤，时而蹙眉，时而垂眸，似乎每一句都经过认真回想和思考。
江允珂转头看向殳佑福，问道：“殳老爷，这位秦管事是？”
殳佑福和殳秉昌先是对视一眼，殳秉昌才回答道：“回江大人，秦管事是我家的总管，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基本都是他在打点。”
江允珂瞧着两人这副互递眼神的模样，便知道其中必有蹊跷，追问道：“通常都是由当家主母掌管一应事宜，怎么殳家还请了个外姓管家打理？”
“母亲近年来总是抱病在身。”不等两个长辈回答，殳兰予突然接过话茬道：“她病得蹊跷，请的大夫都说瞧不出什么病来——”
“兰予！”殳秉昌一声呵斥打断她。
殳佑福旋即也露出嫌弃的目光，冷哼一声道：“平日里目无尊长也就罢了，贵客面前你竟也这般无礼，问你话了吗你就插嘴。”
兰予似是认错般低下头，喃喃道：“祖父教训得是，兰儿知错。”
江允珂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祖孙三人你一言我一句，心下有了些猜想，他轻咳一声，道：“殳家既是秦管事掌家，那便请他也过来一趟吧。”
殳秉昌露出为难的神色，讪讪道：“回江大人，真不凑巧，秦管事今儿有要事出去了。”
“哦？”江允珂皱了皱眉，心想这还叫不巧？偏偏这时候人不在，这可不太巧了吗？
“江大人，我家秦管事每月二十日都要去庄子上收账，确实是不凑巧，不过，有关冯靳默的事儿——”殳兰予蓦然又开口，正说着，一声怒吼响起。
“殳兰予！你是不是不把老子的话当回事儿？”殳秉昌毫不掩饰眼里的怒火，这样连名带姓的在外人面前呵斥自己的女儿倒确实不多见，就连江允珂一时也怔住。
殳兰予似是条件反射般跪下，认错般道：“是兰儿多嘴，请父亲恕罪。”不等众人反应，她又小心翼翼地望了眼江允珂，泪盈盈的眸子里满是歉意：“我只是想尽力助江大人查案，无心顶撞父亲......”
“哼，我看你是觉着这几日大年小年的过得太舒坦了，家里什么规矩都不记得了，别以为在外人面前我就——”殳秉昌正吹胡子瞪眼地训斥着，不料江允珂竟也出声打断了他，一如他两次打断兰予说话一般。
“殳大人，清鉴司问话都不见得叫人跪着回，这在自个儿家中就不必如此苛责女眷了吧。”江允珂低沉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温和，转头对兰予道：“殳小姐，请起来吧。”
见此，兰予试探性地看了眼祖父和父亲，见两人均是脸色极为难看，她心里极为满意，却仍是一脸唯唯诺诺地起身来。
江允珂就着刚刚没说完的话继续问：“殳小姐方才说，有关冯靳默的事如何？”
这次是江允珂自个儿追着问的，兰予也不再看旁人脸色，说出了她蓄谋已久的话。
“冯靳默的户帖尚在厢吏那儿，他来京州满一年时，我曾叫人陪他去入京籍，想来上边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此话如同惊雷，让座上两个殳姓男人闻之一颤。尤其是殳秉昌，他闻言直接站起身来，半是愤怒半是怀疑道：“你说什么？你给他入了京籍？”
殳兰予眨巴着无辜的双眸，似是不解道：“按律令，居作一年，即听附籍，他为何入不得京籍？”
殳秉昌气得浑身发抖，紧握着的拳头咔咔作响，他两大步冲到殳兰予跟前，几乎是逼视着她，吼道：“他是个下人，是我家干粗活的奴隶，他哪来的户帖？”
殳兰予诧异地张了张嘴，脸上浮现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可是他未曾签卖身契啊，那便算不得奴仆，如何不能入籍办户帖？”
“你！你！”殳秉昌气得咬牙切齿，若不是碍于江允珂在这儿，他真想一巴掌扇在这张令他厌恶的脸上，他喘着粗气，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谁叫你这么做的？是不是陆氏那个贱人？”
陆氏，是兰予的母亲，是殳秉昌的正妻，是殳家名正言顺却名不副实的当家主母。
听到这句话，兰予假意柔顺的眸子变得坚毅，眼底下的愤恨与憎恶涌上眼眶，毫无惧怕地与眼前的父亲对视。
为了今天，为了此刻，她蛰伏多年，隐忍了太久，一股交织着欣喜、快意和期待的酥爽在她心间游荡。
心里波涛汹涌，面上却是一滞。
她仿佛短暂耳鸣一般，呆滞地望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逐渐变得狰狞，他满是胡茬的嘴一张一合，可兰予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个字也听不见。突然，她宛如一个失去掌控的皮影直直跌落在地上。
兰予的世界终于变得安静下来，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漫天飞雪的一片虚无中，独自在广袤无垠的雪地里艰难前行。
回头望去，身后只有她留下的一长串儿孤独的脚印。
我被遗弃了吗？
我该去哪里啊？
她虚弱地抬头望着明晃晃的阳光，奇怪，这么刺眼，为何感觉不到温暖呢？为什么这漫天雪地不融化呢？
远远地，她隐隐约约听见有谁在呼唤她，熟悉的声音急促中带有哭腔：“兰儿，兰儿，我的女儿！”
兰予的心跳顿时快了两拍，迷茫无助的她突然有了前行的方向——是母亲的呼唤。